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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怪猫-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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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以为他们的通话结束了,不过他的耳朵听到一个很微弱的轻笑声,那个老头子又说话了:「我参加了那次苏黎世会议后几天的议程。卡扎利斯也出席了,我听到他在最后一场会的晚上宣读他的论文,事后我还在我旅馆的房间里告诉他那篇报告简直是胡说八道,他被我困到早晨日上三竿为止。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奎因先生?」
  「您的记忆力真是了不起,教授。」
  「你在怀疑。」
  「请原谅。」
  「我衰老的过程刚好跟人家颠倒过来,很明显,我的记忆力将会到最后才退化。」年迈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以上所说句句属实。」
  「赛利曼教授……」
  对方说了个字,不过被一阵刺耳的电讯杂音给吞噬了,艾勒里也不得不把话筒拿开。
  「赛利曼教授?」
  「是的,是。你是……」
  可是,他的声音又听不见了,消逝在空中。
  埃勒里咒骂了一声。突然间,线路又清楚了。
  「奎因先生,我在听。」
  「我必须跟您见面,赛利曼教授。」
  「为了卡扎利斯吗?」
  「为了卡扎利斯,如果我现在立刻飞到维也纳,您愿意见我吗?」
  「这件事是你来欧洲的唯一目的吗?」
  「是的。」
  「来吧。」
  「感激不尽,再见。」
  可是那个老头子已经挂断电话了。
  埃勒里挂上听筒。
  ——他已这么年迈了,希望我去的时候他还在。
  他的欧洲之行从头到尾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办理签证时出现麻烦,跟国务院斡旋了好久,一大堆问题,每个人都摇头,还填了一大堆表格。接着,机位难求,不知怎么回事,每个人都要飞欧洲,而且每个去的人都是有要紧得不得了的事。埃勒里这才了解到,如果把这世界比喻为一袋马铃薯的话,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马铃薯。
  他终究还是留在纽约过了圣诞节。
  警官真是太了不起了。那几天他在家里踱着方步,一个字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去欧洲,他们只讨论了一下要怎么解决去的问题。
  不过,警官的胡子越来越杂乱,不注意都不行。
  圣诞节那天,埃勒里发了一封电报给赛利曼教授,告诉他机位和其他琐事耽搁了他的行程,不过他随时都有可能启程。。
  这一刻在12月28日晚上来临,及时解救了濒临急疯了的埃勒里。
  他的父亲到底是怎么帮他张罗到机位的,他始终没有搞清楚,反正12月29日清晨,他发现他坐上一架非常特别的飞机,机上其他的乘客都是名声显赫之人,而且此行毫无疑问都是肩负国际重任。他不知道飞机什么时候起飞,也不知道预定抵达的时间。他听到有人提到「伦敦」、「巴黎」等等,可是没有人讲到施特劳斯的华尔兹;再者,他忧心忡忡的询问竟然都得不到任何答案,他不得不怀疑,维也纳可能是在莫斯科。    
  飞越大西洋时,紧张和晕机使他好像经历了一场劫难。
  等到终于降落的时候,外面浓雾遍布,原来是英国。在这里,他们莫名其妙地误了点。3个半小时过后,他们又再度起飞,埃勒里则陷入昏睡。醒来的时候,机上一点儿引擎发出的声音也没有,四周一片静谧。从窗户往外看,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冰原,可能是降落在北极了?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他用手肘碰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美国陆军军官。
  「告诉我,上校,我们的目的地是北极冰原吗?」
  「这里是法国。你要去哪里?」
  「维也纳。」
  上校吸起嘴巴,摇着头。
  埃勒里开始使劲地搓揉他冻僵了的手指头。就在第一副引擎开始启动的时候,机上一名服务员拍了拍他的肩膀。
  「抱歉,先生,我们需要你这个位子。」
  「什么!」
  「这是命令,先生,有三位外交官要坐。」
  「他们个个得骨瘦如柴才行,」埃勒里站起来,不忘挖苦地说,「那我们这种小人物怎么办?」
  「你得先在停机坪里等着,先生,等他们帮你在另外一架飞机上找到空位。」
  「我不能用站位吗?我保证不会坐在人家的大腿上,到了维也纳的时候,我很愿意用降落伞跳下去。」
  「你的行李已经下飞机了,先生。如果你不介意……」
  埃勒里在一个冷风呼啸的军营里待了31个小时,四周就是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法国。
  最后,他取道罗马才终于抵达维也纳。虽然他无法置信,不过现在他正站在一个冰封的火车站,手里拿着他的行李,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的意大利教士,从罗马就一路上莫名其妙地紧跟着他。车站的站牌写着「威斯邦霍夫」,这个地方的确是在维也纳,所以可以证明他已经是在维也纳了。
  这天正是元旦。
  赛利曼教授在哪里?
  埃勒里开始担心起维也纳燃料供给的情况。回想起飞机引擎出故障的时候,他的记忆里夹杂着钻心的寒冷,迫降时感觉好像是出了故障的太空船在群星中翻来覆去,所有的乘客被迫改搭那班破旧悲惨的火车,不过这段经历给他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寒冷。在埃勒里看来,欧洲正处于第二冰河期,他希望在冰河中心找到赛利曼教授时,他能像西伯利亚古代的长毛象,仍保存良好。他在罗马的时候打过电话给赛利曼教授,告诉那老头子关于意大利班机预定抵达的时间。不过他没料想到那段外太空之旅以及后来那不堪回首的火车经验。赛利曼大概得了肺炎……那个机场叫什么名字?
  管他什么名字。
  有两个人影向他走近,结冰的月台被他们踩得嘎嘎作响。不过,其中一个是虎牙突出的行李搬运工人,另外一个是奥地利某天主教派的修女,两个人都不符合埃勒里心中世界闻名的心理分析大师的形象。
  那个修女急急忙忙地把那个小意大利教士带走,而长有突牙的搬运工人则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满嘴地方话和熏人的口臭。埃勒里因为言语不通而支支吾吾,最后他只好把行李交给他,虽然有点儿不放心,因为那个搬运工人长得跟纳粹头子海因里希·希姆莱一模一样。然后他跑去打电话。回答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非常激动。
  「卡温先生吗?教授没有跟你在一起吗?天哪,保准他会冷死!他一定会去接你,你要等握。卡温先生,你就在原地等。威斯邦霍夫,对不对?教授一定会找到你的,他是这么说的!」
  「好吧。」
  被叫成卡温的埃勒里没好气地喃喃应道,接着就走回月台,回到冰河期。继续耐心地等,不时跺跺脚、对着冻坏了的手指哈气,一边还要猜那个搬运工讲的话,五个字能听懂一个就不错了。这可能是奥地利79年来最冷的冬天,他心想。这里的冬天一向如此。从奥地利阿尔卑斯山吹来的令人心神荡漾的暖风轻柔地抚摸多瑙河王后镶金带玉的秀发,跑哪儿去了?随着神话和幻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随着忧郁的维也纳人的血流走而徒留下遍地阴郁的深红色冰柱,随着春神的声音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寒冬和战后在街上叫卖报纸的报童;随着维也纳的森林传说湮灭无痕,囚禁在古董八音盒里的传奇永远失传……埃勒里打了个哆嗦,跺脚哈气,那个乔装成搬运工的希姆莱则在一旁对他抱怨着美好生活不再。
  是屠杀犹太人的瓦斯房结束了美好生活,埃勒里荒谬地想,去跟希特勒说吧!
  在这美丽的蓝色多瑙河上……
  埃勒里冻僵的脚不住地在地上踩跳,同时张开嘴对着整个战后的欧洲大陆哈气。
  赛利曼教授独自一人在10点过后姗姗而来。光是看到他壮硕的身躯——他穿了件领子上滚了波斯羊毛的黑色羊皮毛大衣,头上戴了一顶俄国皮帽,使得他更显巨大——就足以使人温暖;当他巨大、干燥、温暖的双手握住埃勒里一只已经冷得无知觉的手时,埃勒里觉得整个人都像融化到那里面去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到处流浪的人出其不意地竟和他家乡的老爷爷相遇。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只要有长者在的地方,就是家乡。赛利曼那双眼睛给奎因留下的印象尤为深刻,满布皱纹的脸犹如干涸的熔浆,而那对眼睛似乎永不止息地喷着火花。
  他们乘坐心理分析大师的菲雅特老爷车,由一位文质彬彬的司机驾驶,穿过高低起伏的街道进入市区,朝老人住的大学城驶去。他全身贯注在他的主人身上,如沐春风,浑然不察窗外这个城市的容貌。
  「是否发现维也纳和你期待中的不一样?」赛利曼突然问道。
  埃勒里愣了一下,一路上他试图不去注意这破败的城市。
  「我已经好多年没来了,教授。还是大战前很久……」
  「距离和平也很久,」老人面带微笑地说,「我们不能忘了太平盛世,奎因先生。那些难缠的俄国人,是不是?更甭提难缠的英国人,难缠的法国人,还有——恕我冒昧——难缠的美国人。可是,靠着传统的坚忍和毅力,我们撑下来了。第一次大战后,有一首歌在维也纳很流行,其中有一段歌词是这样的:『昔日的华尔兹,昔日的维也纳』。我们熬过来了。熬过那段,我们不唱『平安夜,圣善夜』的时候,我们又开始唱起这首歌了。在维也纳到处都有人在说『dileguten , alien Zeiten'。你们英文是怎么说的?旧日好时光?
  我们维也纳人沉腼在怀旧的情绪里,这对我们有极大的意义,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能存在的原因。告诉我纽约的情形,奎因先生。从1927年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你们那座伟大的城市。」
  埃勒里飞越了一个大洋,几乎走遍半个大陆,为的就是希望能谈点儿别的,但他发现,此刻自己竟然像个时报广场观光巴士的导游司机般在解说曼哈顿的风光。他一边说,一边感觉到被严寒旅程所麻痹的时间感又渐渐复苏了;这种意识的回复带给他极大的冲击,仿佛是——亦即现实的体会——亘古久远的事物在一刹那间得重新来过一样。明天,对卡扎利斯的审判就要开始了,而他却在这里,距离纽约4000多里的地方,和一个老人闲话家常。他的情绪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车子驶进一条街道,这街名他也懒得去看。车在一栋被炮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公寓前停下来时,他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赛利曼教授的管家鲍尔夫人拿出阿司匹林、茶、热水袋来迎接她年迈的主人,一边还滔滔不绝地责备他;对埃勒里呢,她则是抱着一种冷淡客气的态度。不过,老人笑着说了句「闪开」,就把她打发了。他拉着埃勒里的手——好像他是一个小孩似的——进入恬适安逸的园地。
  赛利曼的书房洋溢着旧维也纳知识分子的优雅和迷人的气息,独具匠心的装潢布置使整个空间活跃起来,处处流露着安逸的喜悦,而且又带着些许狡黯与幽默。这里没有自以为是的新鲜事物的骚扰,也没有普鲁士精确严峻的气氛,所有的东西都发着老家具的光芒,它们在这里正得其所。
  就像炉火一样。噢,炉火。埃勒里在一张如母亲怀抱似的温暖的椅子上坐下来,觉得自己又生气盎然了。当芙·鲍尔夫人为他端上丰盛的早餐及美味可口的蛋糕和一壶香醇浓郁的咖啡时,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
  「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咖啡,」埃勒里端起第二杯咖啡,对主人说,「少数几个名副其实的广告。」
  「这种咖啡,以及艾沙招待你的大多数食物都是朋友从美国带来送给我的。」埃勒里听了不禁脸红了,赛利曼则咯咯地笑起来,「恕我鲁莽,奎因先生,我是一个老痞子,也就是坏蛋的意思,你飘洋过海而来,没想到竟要忍受我的粗鲁无礼吧。」他接着平静地说,「现在请告诉我,我的艾德华·卡扎利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该来的迟早要来。
  埃勒里从慈母般的椅子上站起来,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在火炉前。
  「您6月时曾在苏黎世见到卡扎利斯,赛利曼教授,以后有没有再跟他联系过呢?」
  「没有。」
  「那么,您不知道今年夏天和秋天纽约所发生的事喽?」
  「不是生,就是死。」
  「对不起,可不可以请您再说明一下?」
  老人脸上浮现微笑。
  「这是我的看法,奎因先生,世事难道不就是如此吗?战争开始后,我就再也不看报了,那是给喜欢受苦的人看的。至于我呢,我不喜欢吃苦,所以我让我自己置身于永恒之中。对我而言,今天我端坐在这里,明天我可能就进了焚尸炉,我早有心理准备了——除非政府不允许,要把我做成标本摆在市政府的钟楼里。即使这样,我还是可以时时提醒他们注意时间。你问这做什么?」
  「教授,我刚刚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埃勒里哈哈大笑:「您事实上知道得一清二楚。」
  老人沉默地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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