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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怪猫-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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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个白色圣诞,在烂泥中穿梭的每个人都这么说,一边还打喷嚏、咳嗽个不停。
  洛克菲勒中心圣诞歌曲悠扬绕耳,从长岛砍来的一棵百尺高的圣诞树正树立在广场,对比之下,广场上随着《铃儿响叮当》的旋律轻盈滑行的溜冰人显得特别渺小。
  几乎在每个角落都可以发现穿着皱巴巴红衣服的圣诞老人,一边摇铃一边发抖。商店橱窗有如奇幻的世界,全托广告魔力之赐。处处行人都是滑滑走走,连埃勒里也跟着他们边滑边走,每个人脸上呆滞苦闷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这是圣诞节前一个星期纽约人的标准表情。
  他在各大商店里进进出出,有时候不小心踩到小孩,和大家一起推来挤去,为的是抢购他要的商品,然后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和住址,写支票——他一直这样奋战,直到下午已经过了一大半,而他的送礼名单也只剩下一样还没被划掉。
  麦凯尔夫妇真令人伤脑筋。鉴于他们住的问题还没确定,他连结婚礼物都还没送,本来以为圣诞节之前这个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到时候他可以把新婚礼物和年节礼物一起送了。现在年度大节转眼就到了,麦凯尔的新居却还没着落,他也没想好到底要送什么礼。整天下来他始终张着大眼祈求灵感,银器吗?玻璃杯?丝织品吗?不,不要买丝的东西,绝对不要买丝做的东西。陶器怎么样?他看到一个埃及布巴斯时代闪闪发光的陶器皿,可是却觉得毛骨悚然。印第安人的木刻,来点儿原始韵味的东西怎样?古董呢?没有定论,没有一件东西令他满意。
  直到傍晚,埃勒里发现,自己已走到第五、第六大道之间的四十二街的史丹百货公司门口前,有一个救世军慈善兵团的女孩站在搁在泥泞中的手风琴边,正在她冷得双唇发紫的同伴的伴奏下,吟唱着圣乐。
  风琴的高音部分非常清脆,猛然一听很像八音盒发出的声音。
  八音盒。
  八音盒!
  八音盒原本是法国精致文化的一种流行风尚,是一种可以发出金属清脆乐音的香盒,几个世纪流行下来,它己经变成无忧无虑童稚时期不可或缺的点缀,情人听了那清纯甜美的乐音也都会发出由衷的微笑。
  埃勒里在救世军的铃鼓里丢了一块钱。他在兴奋地思索着他的点子:这个八音盒要别致……主旋律得是《结婚进行曲》……对,一定要有才可以……要镶有珍贵的木材、珠母贝和精巧的石头……要大一点儿的,做工要精巧。要进口货,那是当然的,最精致的货色通常来自中欧……瑞士。
  高级精致手工制的瑞士八音盒可是价钱不低,不过别管价钱了,这是要成为传家之宝的,跟麦凯尔的百万遗产比起来,这个灿烂的小盒子得丝毫不逊色,要能够摆在他们的床头,直到他们……
  瑞士。
  瑞士?
  瑞士!
  苏黎世!
  在那一刹那间,八音盒、结婚进行曲,连圣诞节本身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埃勒里猛然穿过四十二街,从侧门急步冲进纽约市立图书馆。
  他正在写的故事里有一个地方已经困扰了他好多天,是跟某种恐惧症有关。埃勒里想要在对群众、对黑暗、对失败这三种病态的恐惧之间建立重要的关联(这无疑是推理作家最游刃有余的领域),但到底要怎样在情节当中铺陈这三种恐惧,他则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不过,他有印象曾在什么地方看过或听人家说过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他作了研究,却没有结果,不得不暂停。
  现在,他想到了苏黎世,里玛河上的苏黎世,瑞士的雅典城。
  苏黎世赐予了他灵感!
  因为埃勒里想起来了,他不是在哪里看到过报道,就是有人告诉过他,说某个最近在苏黎世举行的国际心理分析会议里,有一篇论文就是探讨不同恐惧症之间的关系。  
  不到一个小时,他在图书馆国外期刊部的搜寻就有了结果。
  那是埃勒里用他生硬的德文在翻阅一堆期刊的时候,在一本叫做《苏黎世人》的科学杂志中找到的。那一期专题报道那次为期十天的会议,所有在会议上宣读的论文都全文刊载在内。他有兴趣的那篇论文有一个很醒目的标题:「暴民恐惧症、黑夜恐惧症和失败恐惧症」。他浏览了之后,发现里面的内容正是他要找的。
  就在他准备开始仔细地重新读一遍时,论文末了一行附注吸引了他的目光。
  此篇论文由美国的艾德华·卡扎利斯医生宣读……
  这还用说!就是因为卡扎利斯,他才会知道这个东西。
  埃勒里现在全想起来了。他们是在9月发生雷诺命案的那天晚上,在理查森家公寓开始进行现场勘查没多久时谈起的。那时候大家刚好都闲着,埃勒里发现自己和精神医生谈话很投机,谈到埃勒里的小说时,卡扎利斯微笑地指出,恐惧症这个领域事实上可以给埃勒里提供丰富的创作素材。在埃勒里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卡扎利斯于是提到自己正在做暴民恐惧症和黑夜恐惧症与失败恐惧症三者之间的发展关系研究;事实上,埃勒里记得他亲口说,他在苏黎世的一个会议里曾就这个主题发表了一篇论文,而且,卡扎利斯还谈了一会儿他的发现,后来被警官打断,叫他们回头去处理当晚发生的不幸事件的。
  埃勒里做了个鬼脸。这番短暂的谈话在其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重量下潜入他的潜意识,直到两个月后才又在压力之下浮现,不过它的起源却己被他遗忘。创意常常是不自觉地抄袭。
  竟然是卡扎利斯的功劳,这种巧合实在是具讽刺意味。
  埃勒里嘴角浮起微笑,又回头再看了一下附注:
  此篇论文由美国的艾德华·卡扎利斯医生在6月3日夜间会议上宣读。本篇论文原定在晚间10时宣读,可是,前一位发表者,来自丹麦的那德索勒博士,超出了指定的时间,施延到晚上11时52分才结束报告。有人提出临时动议建议散会,可是来自法国的理事长朱哈斯博士——他同时也是本次大会的主席——发言表示让卡扎利斯医生耐心地参加本次大会的所有会议,等待他发言的机会,所以即使时间已经很晚了,鉴于这是本次大会最后一个会议,所有在场的会员应该推迟散会的时间,让卡扎利斯得以宣读他的论文。大会以口头投票通过,卡扎利斯医生因此得以如愿宣读报告,在清晨2点30分结束,本次大会也在6月4日凌晨2点24分由主席朱哈斯博士宣布闭幕。
  脸上仍挂着微笑的埃勒里翻到期刊的封面,瞥了一眼出刊的年份。
  现在他笑不出来了。现在他坐在那儿,眼睛直盯着所标日期的最后一个数字,数字快速地变大,或者应该说是他自己迅速地萎缩。
  「喝了我。」(《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小主人翁爱丽丝掉人洞穴后,喝下贴有「喝了我」标签的饮料,身体就迅速缩小——注)
  他觉得——如果这称得上是感觉的话——自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爱丽丝。
  而《苏黎世人》就是那个兔子洞。
  还有那面神奇的穿衣镜。
  现在你要怎么才出得去?
  最后,埃勒里在桌前站起来,举步走向在主阅览室外面的询问台。
  他弯着腰翻阅好几本名人录,还查了美国精神科学会最近的年度名册。
  《名人录》……卡扎利斯,艾德华。
  美国精神科学会全国名册……卡扎利斯,艾德华。
  每一本都只有一个卡扎利斯,艾德华。
  每一本都是同一个卡扎利斯,艾德华。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埃勒里又回头去看那本《苏黎世人》期刊。
  他慢慢地一页一页地翻。
  十分平静。
  谁看到我都会说,那个人很自信,他很镇静地在翻书,知道什么是什么。
  哦,找到了。
  弗尔维奥·卡斯托里佐医生,意大利
  约翰·斯洛比·卡维尔医生,英国
  艾德华·卡扎利斯医生,美国
  当然他会名列其中。
  那个老头子吗?他出席了吗?
  埃勒里翻过那一页。
  瓦特·旬恩兹怀格医生,德国
  安德烈·赛波兰医生,西班牙贝拉·赛利受医生,奥地利
  有人拍拍埃勒里的肩膀。
  「关门的时间到了,先生。」
  阅览室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们怎么没找到这个破绽?
  他慢慢地踱到大厅,转了个弯,警卫告诉他走错了,为他指引楼梯的方向。
  检察官是老手,他的部下都是本行高手,经验丰富。
  他猜想他们一定是从唐纳德·凯兹开始,从后面往前追查,斯特拉·佩特鲁奇,雷诺·理查森,比阿特丽斯·维利金,当他们越往前追溯的时候,案情也越来越模糊,五个月前所发生的事根本已不知其所以然,也有太多疑点无法追查。
  不过他们决不会就此罢休的。可能另外有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疑点是他们没法清查的,不过,事实上也没必要一个一个澄清,至少在这么多起连环谋杀案里没有必要。而且,这个案子拖了这么久,案情又这么离奇,被害人的身份细节根本无关紧要,真的是没有必要。只要有六件案子可以验证,从检察官的角度来说,就相当不错了。再加上他是在犯罪现场被抓到的,还有之前他跟踪索姆斯家女孩的分分秒秒都是证据。    
  埃勒里踌躇地走在第五大道上。天气忽然变得冷了,地上的泥泞已经结成一座座肮脏灰黑的小冰山,上面足迹交错,像一幅不知名的浮雕地图,他就在上面摇摇摆摆,踟蹰独行。
  这件事得在家里做才行……我得有个可以坐下来而且觉得安全的地方。
  当斧头落下来的时候。
  行刑台送上门来。
  不须额外付费。
  他在一个橱窗前停下来,里面有个没有脸的天使,手上拿了一根像针那么细的火炬,想要振翅高飞。他看看表。
  维也纳这时正好是子夜。
  那么我还不能回去。
  还没到时候。
  时间到了再说。
  想到要面对他的父亲,他就像乌龟被踩了鼻子似的,不敢再想下去。
  埃勒里一直拖到清晨4点差1刻才回到家。
  而且还踮着脚尖。
  除了客厅茶几上的意大利陶瓷灯亮着之外,屋子里一片漆黑。
  他觉得全身都冻僵了。街上的气温已经降到华氏5度,屋子里面也只不过比外面好一点点。
  他的父亲鼾声大作。埃勒里鬼鬼祟祟地朝房间走去,关上房门。
  然后,他偷偷地溜进他的书房,锁上房门。他连外套都没脱。他打开桌灯,坐下来,把电话拉向他。
  他让接线员接国际电话。
  线路有点儿问题。
  已经快6点了。暖气管里的水蒸汽开始琳唯作响,他的眼睛始终警醒地盯着门。
  警官通常准时6点起床。
  埃勒里一边等候维也纳接线员帮他接通电话,一边祈祷他父亲睡过头。
  「你可以讲话了,先生。」
  「赛利曼教授?」
  「是!」那是一个非常年迈的声音,声音低哑,语气略带焦躁。
  「我是埃勒里·奎因,」埃勒里用德文说,「您不认识我,教授……」
  「那倒不见得,」那年迈的声音用英文说,带着维也纳口音的牛津式英文,「你是一个推理小说作家,由于在纸上犯下太多罪行,你的负罪感使你在真实生活中也以追缉不法为职业。你可以说英文,奎因先生,你有什么指教?」
  「我希望没有在不恰当的时间打扰您——」
  「在我这个年纪,奎因先生,除了思考神的本质时所奉献的时间外,任何时间都是不恰当的。请接着说。」
  「赛利曼教授,我相信你认识一位名叫艾德华·卡扎利斯的美国精神医生。」
  「卡扎利斯?他是我的学生。怎么样呢?」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不寻常,一点儿也没有。
  ——有可能是他不知道吗?
  「您最近几年有没有跟卡扎利斯医生见过面?」
  「我今年初在苏黎世见过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什么场合,教授?」
  「在一个国际心理分析大会上。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问这个做什么,先生?」
  「您不知道卡扎利斯医生惹了什么麻烦吗?」
  「麻烦?不知道。是什么麻烦?」
  「我在电话中不方便向您解释,赛利曼教授。可是,希望您能给我最确切的答案,这是至为重要的。」
  这时,电话线路忽然出现杂音,接着是一阵尖锐的声音,埃勒里心里暗自祈祷老天保佑。
  原来那只是赛利曼教授沉默不语的时候,越洋线路神秘的干扰罢了。他又听到了那个年迈的声音。
  这次他吼道:「你是卡扎利斯的朋友吗?」
  ——我是吗?
  「是的,我是卡扎利斯的朋友,」埃勒里说。
  「你迟疑了一下。我不喜欢这样。」
  「我迟疑,赛利曼教授,」埃勒里小心翼翼地说,「是因为我对朋友这两个字很慎重。」
  他原本以为他们的通话结束了,不过他的耳朵听到一个很微弱的轻笑声,那个老头子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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