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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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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青离开明月茶楼的时候,把两坛花雕推到了小昌的面前。花青说,这是我自己画的花雕坛子,里面装的是东浦黄酒,叫女儿红。送给你。小昌笑了起来,她把两坛花雕放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几天以后,花青又找到了小昌。小昌已经租下了临河沟的一间带阁楼的小间,木结构老房子。小昌把屋子弄得纤尘不染,两坛花雕,就放在阁楼的小方桌上。小昌穿着一件缎面旗袍,是刚刚做好的。花青看了一眼就说,你这件衣服一定间小宁波做的。小昌说,是的,你怎么知道。花青说我看看针脚就知道了,还有哪个裁缝会有这么绵密的针脚。    
    小昌在阁楼上铺了一领席子,那张小方桌的脚被裁去了一截,放在了席子上。小昌盘着腿坐了下来,花青也学着小昌的样盘着腿坐了下来。旁边就是一扇小窗户,窗户外看得到东浦的河沟。不说话的时候,她们都看着河沟。后来小昌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很轻,但真切地传到了花青的耳朵里。小昌说,花青,我们喝花雕酒好吗,我想尝尝花雕的滋味。花青听到小昌这次没有叫她太太,花青听到小昌说想尝尝花雕,花青脸上浮起了一个瘦弱的笑容,瘦弱得像一朵小得可怜的黄花一样的笑容。花青点了点头说,好的,我陪你。    
    花青的酒量是不错的。花青房里的两坛大坛装花雕酒都差不多被她喝完了,她的酒量比小昌好得多。她们相互敬着酒,没话的时候,就傻傻地笑看着对方。小昌说,我们日本人,喝的是清酒,没有花雕那么好喝。花青说,那么你多喝点。小昌说,我想尝尝醉的滋味,你说好不好。花青想了想说,不好,醉会伤身体的。小昌说,但是醉会让我忘记忧伤的。花青又想了想,她拢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说,只是暂时忘记而已,总不可能一辈子就那么醉着醒不来了。    
    最后小昌还是醉了,有着略微的醉态的时候,小昌开始笑起来。她的笑声感染了花青,也让花青在那领席子上笑得东倒西歪。小昌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讲的也是满口叽叽歪歪的日本话。风从窗口灌了进来,不是凉风,而是夏天略略有些发热的风,带着河面的腥味。风冲撞着小昌,风把小昌给撞晕了,把她喝下去的酒给撞了出来。酒就从她的嘴里汩汩地冒出来,顺着脖子下滑,全都流到了她缎面旗袍的开襟处。然后,她的身子歪了歪就倒在了那领竹席上。花青没有醉,在小昌醉到后她止住了笑声。她的目光开始变得忧郁,忧郁地盖在了小昌的身上。一个从日本赶来的女人,让花青想要拼命地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她坐在了身子,她感到她盘坐着的一双脚已经发麻了。她慢慢地爬到小昌的身边,抚摸站小昌的缎面旗袍。缎面布料上是传统的碎花,有着喜庆的味道。花青摸到了小昌的隐在旗袍下的匀称骨肉,她摸摸小昌的屁股和大腿,才突然发现,看上去那么小巧的一个人,竟然如此饱满。    
    小昌咕哝了一声,嘴里在喊着香川照之的名字。花青在阁楼上找来一块厚重的毯,盖在了小昌的身上。然后她重又盘腿坐回到小方桌边,为自己斟上了酒。她望着窗外河沟上,经过一条乌篷,她就喝下一盏花雕酒。再经过一条乌篷,又喝下一盏花雕酒。盏与盏之间的空白,她什么也不想,只对着河面发呆。河面上的阳光在跳跃着,就像花青跳跃着的脑筋。    
    


第七章稻草堆里的爱床

    花青在河埠头站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河埠头的,她的身子就靠在河埠头那根黑色的木桩上。河埠头离宋家台门并不远。她倚着门桩,就好象自己也成了木桩的一部分。这时候,她看到了香川照之。香川照之刚理的头发,是在阿发癞子那儿理的。他穿的是宋朝的青色绸衫,这让他看上去有些老气横秋,所以花青对着他的绸衫笑了一下。香川照之骑着那辆脚踏车,他从花青身边骑了过去,把头昂得高高的。骑出很远的时候,又突然拐一个弯折回来。骑到花青身边跳下来,他把脚踏车停好,然后把戴着的墨镜往上推推,露出他的眼睛。    
    花青用双臂抱着自己的身体,她穿着月白色的旗袍。花青抬头看了一下天,天边滚着一些乌云。乌云让花青的心情一下子暗了不少。香川照之不说话,就那么笑吟吟地站着,这让花青感到香川照之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香川照之终于开口了,香川说,我用脚踏车带你。    
    花青想了很久,才上了脚踏车的后座。她坐上脚踏车后座的样子仍然显得笨拙,她记起曾经让宋朝用脚踏车带过她,宋朝把她带到了春天的野外,带到一片油菜花丛中,并且抱住了她。这个记忆,仍让她感到甜蜜。如果说她一点也不喜欢宋朝,那一定是假的。香川照之把脚踏车踏得很慢,车轮滚过了青石板路。花青的脸上挂着笑容,她的双臂仍然抱着自己的身体,两只脚轻轻地晃动着。    
    车子经过小宁波的裁缝铺时,小宁波刚好抬起头。小宁波本来想笑一下的,但是他看到了骑着脚踏车的香川照之,笑容就隐了下去,表情很滑稽地转换着。这样的表情,让花青觉得好笑。车子出了小镇,路面就有些颠簸了,这让花青坐在后面有些不太稳。车子穿行在两边都是树林的小道上,花青抱着自己身子的手松了开来,她的手那么在大腿上局促地扭动着。她抬起了右手,又放下了。再抬起来,再次放下。路上并没有行人,只有脚踏车在歪歪扭扭地前行。香川照之边踏着车子,边哼着难听的歌。花青的手终于再次抬起来,终于试探着碰了碰香川照之的腰部。香川照之的歌声突然间停了下来,他变得一言不发了。花青右手的手指头都直直地站了起来,顺着香川照之的腰一步步地走着,终于走到了前边。这时候,她的手已经环住了香川照之的腰。花青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乌云在朝这边翻滚着。她咬了咬牙,终于把脸也贴在了香川照之的背上。    
    花青听到了香川照之的心跳,花青在背后楼着香川照之的时候,想到了结着一脸愁怨的宋朝,也想到了顷刻间就在阁楼把自己灌醉了的小昌。但是很快她就忘掉了他们,她再一次抬头的时候,乌云已经在头顶了,一些零星的雨,也开始飘落起来。雨珠是慢慢大起来的,后来落下的雨珠,变成了黄豆大小,砸在脸上生痛。一座废弃的庙堂突然从路边跳了出来,它像抛过来一根绳子一样,把一辆脚踏车和脚踏车上的两个别都牵了过去。    
    花青和香川照之在庙堂里避雨。花青看到庙里积满了蛛网,地上还扔着几只满是灰尘的薄团,屋角堆着一大堆的干稻草。他们看着一个脏兮兮的菩萨,都没有说话。花青再一次转过头去看香川照之的时候,看到了香川照之眼睛里一跳一跳的火苗,他的身子已经离花青那么近,所以,花青闻到了香川照之的体味。那是一种陌生男人的体味,来自另一个东方国度。呼吸的声音,越来越重地传到了花青的耳膜里。花青觉得一条蛇又在身体里出现了,一条像春天菜院地里游出的蛇,想从花青的身体里爬出来。花青的身体扭动了一下,她把眼睛闭了起来。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你完了。果然一双手伸了过来,这是一双慌乱的手,和它的主人一样的慌乱。香川照之的眼神是慌乱的,呼吸是慌乱的,就连他的嘴也是慌乱的。香川照之也将眼睛闭上了,他在黑暗中用嘴寻找着另一张嘴。他的唇触到了花青薄薄的唇,他的舌头抵开了花青的唇,然后,两只舌头像花瓣的一次相遇,他们缠绕在一起,吮吸和撕打着。香川照之脖子上的喉结在上下滚动,他拼命地吮着花青的唾液,像要把花青整个地吸干。他的手也摸索着,从腰部下滑,滑到了花青的屁股上。他的手势有些重,他的舌头也有些重,所以花青感到了疼痛。她用拳头打了香川照之一下,她说,你太重了,你太重了,你太重了。香川照之仍然在忙乱着,他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说好的我轻我轻,但是下手却仍然是重的。他掀起了旗袍的下摆,把手伸了进去。手把花青抓住的一瞬,花青就整个人像一瘫淋了雨的泥一样软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是潮湿的,香川照之抓住的地方潮了,她整个人都潮了。    
    香川照之抱着软软的花青走到了稻草堆边,他把花青轻轻地放在稻草上。花青闻到了稻草的清香,花青很喜欢这样的气味。她的月白色旗袍已经变得凌乱不堪了,她还听到了屋檐上落下的急促雨声,像一群人的脚步声。香川照之在慌乱中走进了花青,他推开柔软的门,看到了花青的世界。花青嘴里喷出的香甜气味,令他迷醉和痴狂。他揽住花青的腰,上半身支了起来,像不断蠕动的虫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咬着花青。花青的手揪住了香川照之的皮肉,她不停地用力揪着。后来她放开了香川照之背上的皮肉,而是用长长的指甲掐着香川照之的皮肉。香川照之的胸上淌满了汗,他的手腾了出来 ,抓住了花青的乳房,就那么紧紧地抓着,并且不时地俯下,用嘴吮着花青腥红的乳头。花青被稻草覆盖了,身边的一个高高的草堆也倒了下来,稻草全散在了他们的身上。而就在稻草散下来的那一刻,香川照之和花青都发出了一声惨叫。花青的指甲陷入了香川照之的皮肉里,而香川照之也深深地陷在了花青的身体里。香川照之的身体拉长了,过了一会儿,香川照之也伏了下来,伏在花青的身体上。这个时候,他的手里仍然握着花青的一对乳房。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呼吸声也变得更加匀称。他们埋在一堆稻草里,闻着稻草的气息,听着屋顶上的雨声。雨声渐渐小了下去,他们一动也不想动,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相互搂抱着。花青想,不如一生一世都被稻草淹没算了,做一个稻草人算了。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旗袍,旗袍已经皱巴巴了,沾着汗水。花青把头侧过来,用一只手支着头,对香川照之说,香川,你得赔我一件旗袍。    
    花青和香川照之从草堆里站起身来的时候,看到两个人的身上和头上都沾满的稻草的草屑。他们相互笑了一下,细心地帮助对方拣去草屑。这时候庙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他们的手僵在了那儿,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铁青着脸的宋朝。宋朝的身子已经湿了,衣服紧紧贴着皮肉,衣服还在不断地住下滴水,好象宋朝的身子是由水组成的。宋朝就站在一堆光影中,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个相互拣草屑的人。他看着他们僵在半空中的手,眼眶里忽然就有许多的眼泪涌出来。很久以后,宋朝发出了一声嚎叫,他从庙门口冲过来,扑向了香川照之。花青听清了他说的话,他说香川我宰了你。    
    两个男人在庙里打了天昏地暗的一架。花青在尖叫,她先是避开一边,害怕地看着两个男人的扭打。然后她又冲过去,想要把他们分开,但是她的努力始终都是徒劳的。后来她站了起来,她退到了庙门口,看着门外田野里被雨洗过的景色。洗过的景色太干净了,满眼都是嫩嫩的绿。有几个稻草人就站在田中央,很孤独的样子。她把身子倚在庙门上,左手的手指绞着右手的手指。她的脑子里闪过了刚才发生的一些事,闪过了她被一种巨大的快乐淹没时的场面。花青听到了两个男人不同声音的惨叫,她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两个男人的脸都肿了,嘴角都流着血,有着一片一片的青紫。后来两个男人累得打不动了,他们就并排躺在庙里的地上,睁着眼睛望着庙里那高高的屋顶。    
    花青也累了,她的身子本来是靠在庙门上的,现在她的身子,就像突然没有了骨头一样,一下子软嘟嘟地滑了下来。她的眼光笼罩着两个男人,她心痛两个男人,而两个男人为她扭打在一起,让她感到了一丝甜蜜。宋朝的声音响了起来,宋朝对着屋顶说话,宋朝说花青,我找来找去找不到你,我找来找去也找不到香川照之,我就知道坏事了。花青没有说话,宋朝又说,香川,你真不是人。    
    香川也没有说话。    
    宋朝说,香川你和小昌本来是很好的,在日本的时候是很好的。你突然对小昌变得不好,是因为你看上了花青。所以你不是人。    
    香川还是没有说话。    
    宋朝说,小昌从日本那么远赶过来了,你却不愿见一见她。就像段四说的,就算是一条狗那以远赶来了,你也得见见她。所以,香川你真不是人。    
    香川仍然没有说话。    
    宋朝说,我把你当成朋友,把你从日本带了回来,你吃住都在我们家,你连换洗的衣服都是用我的。你知道我看上了花青,你还要从我手里夺过去,香川,你说你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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