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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品级比我家老爷高的，我们都做脚凳。”一个家仆装着胆子为自己大人分辨，他们在门口伺候的，早早就看出来夏侯身上官服的品阶。
温良耸了耸肩，拥着还欲说话的夏侯望茶馆里走。
白日，奉圣茶馆少有人来，显得十分冷清。场里坐着几个衣着淳朴的百姓，从他们面前点的茶水就可以看出不是权贵。温良一面介绍茶馆重新修缮后的变化，一面引着夏侯天桓从左面第二道口楼梯上去。
“让让……让让……”一个突兀的声音在温良头顶响起。
他愣了片刻，也不管从上面蹬蹬蹬跑下楼的是谁，登时嗔怒道：“谁准你从这里下楼的？！”这一条道儿，唯独他和太子通行，故而在设计时，只留了一个人行走的空间。
夏侯天桓跟在温良身后怔怔出神，因为他忽然止步，不得已扑了上去。温良募得往前扑去，抬头，恰好看到一脸烦躁的男孩。
“没事吧。”夏侯天桓回过神，扶起扑在楼梯上的温良。
“我赶着送菜，劳烦二位老爷让让。”入目见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男孩。他耳后垂下两根充当发带的细绳，着一身不合体型灰色短打，褐色腰带捆的很紧，粗糙的手工护腿却松松垮垮。
那黑脸男孩儿手上端着一叠空盘，嚷嚷着叫两人让路。
“你不是我们茶馆的伙计。”温良鉴于夏侯在场，保持风度，整整衣冠问道。
男孩还未张嘴，夏侯已经拉着温良向下退走几步，让出空路给那名面色黝黑的男孩儿，他道：“我们空手，你先走。”夏侯自己也不相信今天的脾气，堂堂太子竟然给一个孩子让路。
黑脸男孩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儿，垂头向后院厨房奔去。
温良冷汗直冒，他自己都还搞不清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伙计。
“这这这……”结巴着。
“算了，上楼。”夏侯打住温良感到嘴边的抱怨，他同情道，“你就当日行一善罢。”
温良喟叹一声，引着夏侯天桓往三楼一间小厅进去。在小厅门前，夏侯却忽然止步，抬头凝视着顶上的匾额。
“潇湘居？”夏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飞逸的字迹，蓦地浅笑一声，由此联想到那个胖丫头萧潇，继而又对那枚盘龙玉坠牵肠挂肚。
温良不敢怠慢，一直注意着夏侯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他躬身推门进去，见夏侯还在怔怔出神，高了高声线道：“太子，请——！”四下无人，他才这般称呼。
夏侯讪笑着迈进小厅，四顾，各种陈列摆设井井有条，素雅庄重，置身其中十分舒畅。当中摆放一个红釉敞口青花鱼缸，正面是完全敞开的窗子，左面四扇屏风上分别描着梅兰竹菊与题诗，右边是凿墙增设的另一面窗子。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早早摆在桌上的七八个热菜。
第31章 找人仅需三问
第31章 找人仅需三问
热气蒸腾的菜品，不像皇宫里的御膳，看似精致美味，层层检验试吃下来，到他面前都是冷冰冰的食物，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所以尚未封做太子时，皇宫里一得闲，禀报过父皇母后，夏侯天桓就常带着胞弟夏侯天明到宫外猎奇，得些美味佳肴，就把厨子带回京城填入御膳房，只是，到了皇宫，任何菜肴都变成了冰冷的东西。
夏侯举筷便吃了一口水芋圆子，赞不绝口道：“你这里的厨子，我一定要带几个回宫。”一如当年，他嘱托温良到各地寻访名厨时，不容抗拒。
温良一进门，闻着各种菜香，就已经心里没谱。这会儿又不是用膳的时辰，他根本没有吩咐下人准备这一桌饭菜。
“还站着做什么？”夏侯出筷如风，像是饿死鬼投胎，忙摁住温良要他陪着一起享用，“你我难得相聚，坐下叙叙旧。”
“那郑公公……”温良人是坐下了，心里却百八十个不放心。
夏侯眸华一闪，手中的筷子也登时悬在半空。他不是忘了此行出宫的目的，调差郑公公参与谋逆之事一直牵绊着他，数月以来他甚至没有踏足皇宫，只在外辗转周折。
“我自由应对之策。”他紧了紧手中的筷子，语气鉴定道。
门外站着一个鬓发花白的老人，温良见他如抓救命稻草，忙起身出去，拉着他到走廊另一头说话。夏侯于心中记起往日暗中取证郑东流谋逆罪证的艰辛，剑眉紧蹙，倒没在意温良突然离席。
不多时，主事领着一个人到了温良面前。
“是你？”
原本垂着头不肯抬起的黑脸男孩随着这声惊呼，扬起了头，见到温良，神情似乎呆了呆。
惊讶之余，温良似乎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从他与太子专用的楼梯上下，原来这个黑脸男孩儿就是廖广平给他找来的好厨子。
“是廖大人让你来的？”他需要进一步确认。天知道，这顿饭是给谁吃的，万一出了岔子，那就是连诛九族的死罪。
黑脸男孩儿点头道：“我叫麦狗，在唐家堡做帮厨，爹来找我说码头的廖大人让我到奉圣茶馆来做菜。”
温良急道：“那你怎敢就往这间送菜？”
名叫麦狗的黑脸男孩儿顺着温良手指的方向看向厅里，恰好与夏侯天桓视线交加，两人都没有回避地对视了一眼。渐渐地，他在目光交战中败下阵来。
“我来这里，并没有明说给哪一位客人做菜。奉圣茶馆里其余各厅都有专属的厨子，唯独潇湘居没有厨子，所以……”麦狗吐了吐舌头，他特地换了干净的衣服来见温良，但是紧张的情绪，依旧让他不受控制地把油腻腻的手往衣服上擦。
温良沉默不语。
麦狗抿嘴松开皱巴巴的衣服，没趣儿地挠了挠头，想要走。
“嗯，到柜上拿你的赏钱去。”温良巴不得这个没有规矩的男孩儿快走。
麦狗迈出几步，忽然又转了回来，跪下，一把抱住温良的腿央求道：“大人，能否收留我？”他在唐家堡做事，因年幼处处受人欺负，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想乘此机会搏一搏。
温良不理，刚要抽身入屋，面色沉着的夏侯天桓却离了座向两人走来。
麦狗松了手不肯站起，誓要温良收他做厨子才肯起来，他自信满满道：“方才这位老爷尝过我做的菜，也说是人间美味，天上难求。”显然一条道走到黑，似乎温良和夏侯天桓不开口收他，就天理难容。
温良气得不轻，岔气道：“我只不过是让你来做一次菜，你就……”此时若是看到廖广平，他发誓一定会宰了他，竟然找来这么一个难缠的家伙。
夏侯天桓却被麦狗的执着所动，眸色渐深，探问：“你有什么本事，留得下来？”他不是问麦狗的厨艺，他想给这个黑脸男孩儿一个机会，看他对不对得起自己的抬举。
麦狗咬紧牙关，细想着自己的特长，知道厨艺不能十拿九稳地博得这个男人的信赖，只好支支吾吾道：“我认识很多人，你只要问我三个问题，我就能说出他的名字。”
温良在一旁嘲讽道：“你若不吹牛，我尚且可以考虑收你。”
麦狗将头埋得更低，仿佛悔恨自己白白失去了一个机会。虽然他在通州认识不少抛货买办的商人，为他们做过菜，但是总归只认得那么些人。
夏侯天桓亦不信，低蔑跪在面前的少年，随口说：“好，我就说一个人，看你说不说得上名字。”
“你若答不上来，我照样收你……”温良斜睨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麦狗，语气缓和道。他是真被麦狗的毅力所感动，再者，注意到夏侯的言行，似乎也同意让麦狗进奉圣茶馆。麦狗早晚要跟着夏侯进攻当御厨的，倒不如成全他，赚个面子。
夏侯在通州并不认得太多人，温良已经站在身边，想到萧潇，觉得那是一个小角色，说了麦狗肯定不认识。在他踌躇不定时，麦狗却催促他早点决定。
见他心急，夏侯只好依他：“听好，我找的这个人，是个小女孩儿，比你还小……”
“家住哪里？”麦狗心里的鼓敲得咚咚响，想着完了完了，他只认得一个比自己的胖丫头啊。
夏侯蹙眉，抬步走开，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说：“那丫头现在卧月楼里。”
那个通州头号勾栏，温良岂会不知，只是他不解：太子何时对**楼里的人上了心？
夏侯受伤后劫持萧潇，在后山过夜的事并未张扬。饶是温良这种挚友，夏侯天桓都不曾告诉。
卧月楼？那胖丫头好像说过自己是在一家**楼内苑当促使奴婢。麦狗心底七上八下的，不确定问：“高矮胖瘦？”
夏侯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抬抬手，似乎在回忆那一晚的事情，笑道：“很胖。”
麦狗已经把他所认识的萧潇和面前这个威严的官老爷要找的人联系在了一起，只是他不相信，觉得萧潇那个捣蛋鬼八辈子都不会和权贵扯上关系。
温良在旁奚落，叫他不要逞强。
面对从自己眼前掠过的宝蓝色长靴，麦狗哆哆嗦嗦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是……是萧潇么？”
夏侯眸色一凌，讶道：“你竟然知道？”
第32章 偷溜
第32章 偷溜
夏侯惊讶麦狗认得萧潇，再次深信那个胖丫头是个爱折腾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出名”。
而侥幸猜中的麦狗却懵了，他在地上跪着忘了站起来，还是温良求神一样求他站起来的。
夏侯大笑着已经进屋，温良十分头疼地叫来主事，把麦狗安排到了后厨做事。麦狗这一日才碰见天降馅饼的好事，自然高兴，紧赶着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爷爷，祖孙只道菩萨保佑，终于遇到了贵人。
其实真正的贵人，是萧潇那个胖丫头。
“爷爷，胖丫头这几日还有偷偷跑出来么？”麦狗一边举刀斩着肉骨头，一边问柴仓里生火的驼背老人，那是他世间唯一的亲人。
“丫头啊……咳……咳咳……”白发老人弓起腰，一不小心被灶台里的黑烟呛了嗓子，掏心掏肺地咳了一阵，及时摸到麦狗塞过来的药囊，摁在鼻子上深吸了几口药味，才缓过劲来。
麦狗轻拍着他的背：“爷爷，狗儿遇到贵人了，他收我在奉圣茶馆做厨子，以后你就不用到码头帮人做事了，狗儿能好好孝敬爷爷了。”
老头笑得勉强，他握住麦狗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语重心长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你这次赚了便宜，不知道下一次要丢了哪一样东西……”
麦狗点了点头。他不敢告诉爷爷实话，他把萧潇说了出去，只编说有个二品官老爷赞赏他的手艺，然后被温良大人破格留用。爷爷未曾发觉孙子撒了慌，依旧和蔼慈祥地抱着他在柴仓取暖。
“好久没见着胖丫头了。”麦狗为老人捶腿，轻声探问。
老人享受着这一份轻松，慢条斯理地说：“那间ji院的****回来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忙着呢，比起平时门禁更严……嗯，估计这丫头一时三刻没机会溜出来。”
麦狗听说萧潇没有机会离开卧月楼，有些失落，手上脱了劲儿，离开老人的膝盖，握住一根细细的木柴伸进灶洞里。
“你问她干什么？”老人一把搂住孙子，像是发现新鲜事儿，“哟，你小子，难道看上人家丫头了？！”语气里没有意思责备，反而带着几分鼓励。
麦狗当然没有做声，他只道无论怎么说都会被爷爷当做笑料，况且他是准备瞒老人很久的。与萧潇的相识，其实很简单，那个胖丫头经常试图逃跑，有一次趴在卧月楼内苑高高的墙头不敢往下跳，幸好路过送货的麦狗和爷爷看到了，及时架起木梯把她救下来。命是救下来了，不过祖孙二人也断了萧潇的退路，因为那是萧潇逃离卧月楼面临的最后一堵墙。
知情后的麦狗和他的爷爷十分惭愧，为了弥补这一份亏欠，祖孙二人时不时地会托人给萧潇送点儿零食和小孩子玩意儿，胆大的时候，爷爷会趁着给内苑添置柴火的机会，把萧潇藏在手推车里偷偷带出来玩，然后赶在内苑落锁前悄悄将人送回去。
这来来去去都是老头一人在推车，他这把年纪，推着胖嘟嘟的萧潇，实在很累。
在麦狗的解释下，爷爷没有多问别的，祖孙二人同床睡了一晚。第二日，麦狗就要独自去奉圣茶馆做事了。至于唐家堡那边，知道麦狗是去了官家，又是温良温大人亲自挖人，他们不敢吭声，发了当月的工钱就放人了。
清晨破晓不久，奉圣茶馆这一带的小巷子就开始热闹起来。
麦狗收拾好门前的稀疏落叶，拖着扫帚向南边走了几十步，在卖杂碎羹汤的张老千面前停下，从怀中摸出一个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