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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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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徐跛子也不着恼,笑道:“灌了黄汤又如何,某家便是灌了黄汤上阵,照样能取下五六枚首级来,你们都给我仔细点,否则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得先吃了我一段皮鞭子再去见阎王爷。”这徐跛子是在濠州城中归降吕方的,是个当了十几年的老兵痞了,后来在丹阳分了田亩,便留在丹阳了。大伙儿只知道他姓徐,因为左腿受过伤,便短了半寸,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于是军中便都称其为徐跛子,久而久之,反而也没人来问他大号了。此人打起仗来极为勇悍,练兵指挥也有一套,本来以他的资历本事,至少也能当一个指挥三五百人的中级军官了,可惜喜欢喝酒,十日里倒有九天是醉醺醺的,所以现在还只是个小都长。

此时苏州军那边的鼓点突然密了起来,几乎听不出点来了,大队的军士放平了手中的长矛,猛地向敌军阵线冲去。葛子成夹杂在人群中,刚冲了十七八步便不得不停了下来,眼前只有一个个同伴的背心,他只得双手将长矛举过头顶,在同伴的肩膀上面竭力的向前面捅了过去。

苏州军的士卒们竭力用长矛攻击敌方,可是在他们的眼前只有一道坚实的盾墙,那些半圆柱形的盾牌十分难以刺实了,大部分刺中盾牌的长矛都滑开了,在盾牌背后的莫邪都士卒蹲低了身子,用肩膀死死的抵住了盾牌,对方根本无法用盾牌推开。

看到敌兵只是躲在盾牌后面,只是光挨打不还手,,许多苏州军的士卒胆子大了起来,他们举高手中的长矛,靠近了盾墙,想要从上方刺杀盾牌后面的敌兵。正在此时,盾墙的后面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哨响,每一面盾牌立刻向逆时针方向微微旋转,盾墙立刻露出了一条条小缝,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无数支长矛从哪些盾墙的缝隙中斜刺出来,将那些敢于靠近的敌兵刺杀当场,然后便立刻收了回去,接着盾牌又转了回去,在苏州兵面前又是一道严丝合缝的盾墙,若不是地上一下子多了许多尸体,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顷刻之间,激烈的战场上立刻变得一片死寂,那些苏州兵这些年来和淮南军也历经了不少阵仗,可是战场之上,一刀还一枪,你要别人的命,就得拿自己的命来换,像这般单方面的杀戮却是从未见过,饶是这些苏州兵大半都是胆大的选锋,也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这时,方才平息下来的鼓声又激烈的响了起来,军士们回头一看,只见在将旗之下,一个黑甲汉子正猛力击鼓,手臂上绑着一条白布,正是钱传褄。

看到主将亲自击鼓,苏州军士们也抖擞精神,重新对盾墙发起了猛攻,莫邪都故技重施,又杀伤了不少敌兵,可是苏州兵也杀起了性子,只是猛力撞击盾墙,有的口中衔着佩刀,越过盾墙,想要冲开一个口子,虽然他们往往刚一落地,立刻就被盾墙后事先准备好的莫邪都军士斩杀,可是也逐渐在盾墙上冲开了一些缺口,此时盾墙后的莫邪都军士便组成纵队发起反冲击,竭力维持住一条完整的战线,可是随着钱传褄将预备队投入战斗,双方兵力数量上的差距也逐渐显现出来,盾墙上的缺口也越来越多了。

“当!”徐跛子挡住对方合身扑上来的一刀,被巨大的力量震的后退了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的敌人已经杀红了眼,吼了一声又扑了上来。徐跛子正要抵挡,斜刺里刺过来一矛,扎进了那人的肋部。那敌兵痛的惨叫一声,一把抓住矛杆,便要去杀偷袭那人,却被徐跛子抓住机会,一刀砍在脖子上,几乎将整个脖子给砍断了,立刻了了帐。

徐跛子杀了眼前这人,也顾不得喘息,赶紧指挥着军士们反击,又死了三四人才将敌方冲进盾墙内的敌兵全部斩杀掉。原来随着时间推移,苏州兵也逐渐找到了对付盾墙的诀窍,让刀牌手猛烈的冲击盾墙,虽然也有不少人被斜刺里刺来的长矛杀伤,可还是好了不少,盾墙后的莫邪都军士们也是又伤又疲,终于刚才被冲出了缺口,虽然徐跛子反应很快,立刻重新封锁了缺口,可是还是死伤了六七个兵士,眼看着对面敌军一浪高过一浪的猛攻,他不由得往后边的第三战线方向看过去,心中暗自骂道:“该死的,那帮老家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上阵,再不来,就得给我们收尸了!”

仿佛上天听到了徐跛子的咒骂,盾墙的后方传来的鼓声节奏发生了变化。徐脖子听出了其中的含义,不由得又惊又喜,正好对面的苏州兵刚刚一轮猛攻也死伤了不少,节奏不由得一患,他赶紧扯出挂在脖子上哨子狠狠的吹了个两长一短,口中大喊道:“大伙儿注意了,收缩队形,变为小方阵,第三列要上来了。”

为王前驱第328章后备兵

第328章后备兵

钱传褄的双臂已经发麻,虽然他幼时钱谬已经成为一方豪雄,可是其对子弟却教养十分得力,几个儿子都并非膏粱子弟,而是披得重甲,挽得强弓的好男儿,可是像这般连续不停的高速击鼓半个时辰,便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突然,他一只鼓槌已经飞了出去,原来是一只胳膊已经使脱了力,把握不住了。一旁的亲兵赶紧一把扶住钱传褄,劝解道:“少将军莫要太自苦了,儿郎们已经突破了对方的军阵,取胜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了,若是弄伤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钱传褄挣扎了两下,实在是疲累之极,又看到对面的敌军的战线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个缺口,苏州军的士卒们正从缺口处蜂拥而入,虽然敌军没有像大部分情况下丢盔弃甲,四散逃走,而是分别收缩成七八个小空心方阵,继续负隅顽抗,可是从形势上来看,胜利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看到这般情景,钱传褄也不再挣扎,甩了甩有些脱力的双臂,低喝道:“牵马来,准备一起冲阵。”他方才击鼓之时,便有仔细观察过对面的莫邪都,虽然并不知道眼前的敌人便是吕方一手打制出来的,可是看对方队形变换如神,士卒坚忍耐战,的确是平生仅见的劲敌。战场之上,胜负无常,若不能一举破敌,只怕返回被敌所乘,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钱传褄跳上战马,领了身边数十名亲兵便直冲过去,他一边纵马冲刺,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声呼喝,身后的亲兵们也赶紧催马赶上主帅,虽然不过区区数十骑,一时间竟然仿佛“千骑卷平冈”一般,已经苦战多时的苏州军士卒看到主帅亲自上阵厮杀,不由得士气大振,数千人齐声呼喊,竟仿佛山崩地裂一般。

葛子成剧烈的喘息着,胳膊好似注满了铅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奋战,开战时他身旁的袍泽还能够凭借自身力气站着的只有十之二三了,现在他身旁奋勇厮杀的几乎都是在开战时在方阵后面的士卒了。然而他除了几处擦破了皮的小伤以外全然无事,这一切的原因除了运气着实不错以外,就是采取了“人前大声喊,人后小步退。”的办法。这葛子成虽然勇力并不出众,可脑筋却灵活得很,激战时躲在外边挥舞长枪,大声呼喊,却不上前死战,饶是如此,也颇为疲累,此时见形势对己方有利,便向前面缺口去冲去,想要绕到敌兵背后,待到敌兵溃逃之时找机会弄个逃跑敌兵的首级,也好换些恩赏。

葛子成往缺口处走了几步,便发现前面情形有些不对,那些放在还在竭力保持盾墙完整的敌兵却开始主动的收缩阵线,那些敌兵互相保护着侧背,且战且退,却没有像一般败兵一样丢弃兵器盔甲转身逃走,而是以自己所在部曲的军官为中心收缩,那些中低级军官也大声的激励着手下,指挥着所在方阵竭力互相靠拢,敌军的阵线虽然被突破了,而组织却没有被击垮。而己方经过长时间的苦战,作为军中骨干的中低层军官和老兵本就多有损伤,而看到眼前的盾墙突然裂开了,主帅又亲自上阵冲锋,士卒们纷纷往那些缺口冲去,反而拥挤了起来,失去了应有的秩序和队形。葛子成的脑海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这时敌军派出援兵反击,那岂不是糟了。”

想到这里,葛子成的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小心翼翼的往左右看看,自己的都长早就没了踪影,不知是已经丢了性命还是冲到前面去了,身边的苏州军士都涨红着脸往前冲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葛子成的举动,看到这里,他便一面大声喊杀,脚上却不移动,其他的军士们却向前冲去,不一会儿,身边的人影便稀疏了起来。

这时,突然在前面又爆发出一阵喊杀声,显然润州军派上了新的援兵,和突破了阵线的苏州兵发生了新的激烈战斗。确认了这一切后,葛子城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财帛当然红人眼,可总还得把脑袋留在脖子上才能享用,看来自己的预感还是正确的。

莫邪都的第三列后备兵人数并不多,只有六百人,但都是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兵,他们组成了十个十乘六的小方阵,无声的逼了上来。由于苏州兵激战正酣,战场上又烟尘四起,等到那些苏州兵发现了他们的时候,发出惊恐的尖叫,与第一排的老兵们相距已经不过十丈远了。

几乎和尖叫同时,后备兵的阵中发出一阵凄厉的哨响,士兵们立刻由匀速步行变成了快步冲锋,十丈远的距离转瞬即到,残酷的战斗立刻展开了,锋利的长矛贯穿了肉体,金属锋刃的碰击声,突然被截断的惨叫声,交织成一片,受伤倒地的士兵们立刻被补上一刀,就算是少数的幸运者,也会因为袍泽无暇救援而慢慢失血而亡。方才的围攻者和被围攻者的地位立刻倒转了过来,公允的说,苏州兵的勇气和苦战到底的决心丝毫不逊色于敌人,因为他们的根本无路可逃,可是他们的装备和训练就差多了,老练的后备兵们用手中的大盾互相掩护着,而用右手的长矛和短剑刺入敌人的小腹和两肋,那里的甲胄防护比较差,人体内也没有骨骼,不容易将兵器折断或者卡住,他们使用的宽刃短剑在这种密集队形的交锋中十分好用,既可以砍劈,又可以刺杀,比长度更长的横刀更容易挥舞,也不容易折断,很快他们就压倒了眼前的对手,苏州兵开始失去秩序,接二连三的掉头向后面逃去。

可是苏州兵突破缺口时失去秩序的恶果此时显现出来了,后面的兵士还在不停的拥挤过来,和溃兵撞到了一起,听到身后敌兵的喊杀声,溃兵们开始失去理智的推挤甚至殴打起阻拦他们去路的袍泽来,随着呼痛和咒骂声,推挤和殴打逐渐变成了厮杀,几分钟前还站在一边的人们仿佛失去了理智,挥舞着刀剑和拳头,竭力想要冲开对方的行列,这个恐怖的漩涡将一切都席卷进来,然后嚼碎,吐出许多渣滓来。那些经验丰富的后备兵军官没有逼的很紧,他们竭力的保持好部属的队形,杀死那些往侧面逃走和顽抗的敌兵,慢慢的逼了上去,等着敌人自己消耗完毕再发起致命一击。

钱传褄浑身浴血,头盔早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发髻早已打散了,满头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俊秀的脸庞上满是绝望的表情。方才胜利仿佛还触手可及,只不过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一切便颠倒过来了,方才还在围攻敌军的苏州兵现在正在被围攻,那些刚刚高呼着“威武”的士卒们此时闭住了嘴,丢下盔甲和兵器,转身往常州城中逃去,只有那些躲在盾牌后面的敌兵,还是那样沉默的砍杀着,将自己手中的军队一排排的砍倒在地,就好像收割庄稼的农夫一般。钱传褄猛地闭上了眼睛,难道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吗?他睁开双眼,一丝惨笑出现在他那俊秀的脸庞上,眼前的一切还是那样,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情况更糟糕了,敌军的援兵已经和那些小方阵连成了一片,苏州兵的阵型已经慢慢的,但是不可阻挡的崩溃下去。

钱传褄解下身上的盔甲,丢到了地上,一旁的亲兵觉得情况不对,正要上前阻拦。钱传褄却拔出佩刀一扫,惨笑道:“先父留下的基业,已经被我糟蹋干净,也罢,钱氏一代而兴,便让他一代而绝吧。”说到这里,他猛地一踢马肚子,那坐骑吃痛,长嘶一声,便要向敌阵冲去,原来钱传褄此时心丧欲死,竟然要直冲进敌阵求死。

这时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抓住那坐骑的笼头不放,那马儿冲了两步,还是不得不停住了。钱传褄此时早已冲昏了头脑,手起一鞭便抽了下去,口中喝道:“兵败者死,莫非某家求个速死也不能了吗?”

那人挨了一鞭,却还是抓着马笼头死也不放,口中急喝道:“公子为何如此愚钝,将大有可为之躯如此虚掷。”那坐骑挣扎了几下,可还是拗不过对方的雄浑臂力,逐渐静了下来。

钱传褄转身一看,那人却是应该负责守卫壁垒的王启年,不由惊道:“王押衙,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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