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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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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的,你去不去不干我的事。〃
  〃你只会骂人。〃
  〃我一见到你就光火,〃婀娜又着腰,〃乔穆,我发誓要把杂志搞好,聘大卫贝利做摄影,把你一脚踢到珠穆朗玛峰去。〃
  我做一个吃惊的样子,〃这么恨我?〃
  〃去去去。〃她把我扫走。
  〃你一年生气三千六百次,〃我喊,〃你当心老得快。〃
  可是在我的生命中,女人占太重要的地位,求完一个,我再去求第二个。
  母亲。
  老好母亲,我恳求她赐我一张来回飞机票。
  〃你是观音大士菩萨心肠,妈妈,数千元对你来说,是什么一回事呢。你就成全了孩儿吧。〃
  母亲却在想别的事,〃……观音大士?扮演观音大士不知是否会引起部分宗教人士的不满?〃
  她心中只有那化装舞会。
  我直叹气,开口求人真难。
  〃——你又去纽约于什么?〃母亲疑惑的问。
  〃去拍照。〃我理直气壮的说。
  〃我不相信,去追求吧?〃知子莫若母。
  〃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不悦。
  〃穆儿,你那放浪的生活过够了没有?几时收心养性回家来帮爹爹做生意呢?〃母亲恳求。
  我良心发现了,用手搭着母亲的肩膀,轻轻的哄她,〃爹要我也没用,我不是不会做生意,而是受不了那班生意生意人,一个比一个蠢,要我跟他们平起平坐,给我金山银山也不干,你就原谅我吧。〃
  母亲白我一眼,胖嘟嘟的脸上居然还带着往日的娇憨,〃你借口最多,赚大钱的人算蠢人?你父亲是蠢人?〃
  我竖起一只手指,〃人赚钱,当然需要头脑,当钱赚钱的时候,情形不可同日而语,老爹现在就算不做生意,将财产换了美金放在银行里定期,三年间也就获一倍本利,他那生意是做来玩的,为只为消磨时间,跟你办慈善舞会一样。〃
  〃说起我的舞会,你是不来的了?人家曾家三公子迪臣,还有杨家的玛姬,孙家两个小姐,以及地产王郑氏的公子——〃
  〃我与他们也谈不来。〃我笑,〃我不来了。〃
  〃你到底跟谁谈得来?你这个小于,你再跟慕容家那只野狐狸来往,你爹不放过你。〃
  〃是你先提到她的,不关我事。〃但我心中却暗暗牵动,一种微微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甜丝丝地,像中了迷魂香,说不出的受用,还没有踏进温柔乡,只在门口张望一下,先醉倒了。
  〃——不是说要飞机票吗?〃
  〃哦是。〃我又回到现实世界来,〃钱在哪儿呀?〃
  〃这里六千块。〃
  〃那我岂不是要坐三等机舱?〃我非常失望。
  〃你还想包一架私人喷气机去?〃背后有声音传出来。
  我马上把钱放进口袋,肃立,〃爹爹。〃
  老爹不出所料,连声冷笑,倒牌菜地反问:〃你还记得我是你爹呀?〃永远是这一句,历久不衰。
  老爹这人毫无想像力,缺乏新意境。
  他厉声说:〃你去跟那只狐狸说,我乔老头不是好惹的,我不姓慕容,不受她摆布,她若惹恼了我,我自有办法治她。〃一副法海和尚模样。
  老爹完全搭错线了,宁馨儿跟我一点瓜葛也无,她根本不愿意——说到哪里去了?但好汉不吃明亏,我并不敢向老爹分辩,一味唯唯诺诺。
  〃你今年几岁了?〃爹责备问,〃一天到晚向你妈要钱。〃
  妈妈也恼我:〃廿五六岁的人,也不学好。〃
  我咕哝,〃学好就是一百万一百万的向你拿是不是?三哥做纸厂,一年蚀掉五百万。二哥的出入口,如今还是赔本生意……可是你们尽挑剔我。〃
  母亲一怔,因觉我说的完全是事实,故此不出声。
  父亲顿足道:〃不由得你来挑哥哥的坏。〃
  〃太不公平了。〃我说。
  〃你那三十万还了没有?〃父亲问。
  〃还掉了。〃我说:〃人家要给我,作为摄影费,我都还不收呢。〃
  〃想用金钱来打动我儿子的心,没那么容易,〃父亲说:〃她打错算盘,我家的儿子长了那么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一场误会,但我也懒得解释。
  我说:〃这里没我的事,我走了。〃
  母亲说:〃你回心转意的时候,就来看妈妈表演吧。〃
  我说:〃妈妈,看与不看,我永远是你的影迷。〃 
 


  
 
 
  
 

第4章 
 
  我得了机票,马上拖着行李到机场,订的是她们同一架飞机。
  婀娜带着两大箱衣裳,都是所谓〃东方吉卜赛〃款式,慕容琅做台柱,她们两人与宁馨儿都坐头等机舱。
  婀娜存心与我过不去,我走上去与她说句话,她都叫空中小姐把我赶了下来。
  她骂我:〃你瞒得了慕容琅,瞒不了我。〃
  但是我并没有蓄意要瞒什么人,我那司马昭之心,正是路人皆见。
  坐三等舱的滋味不好受,三个人一排座位,我左边近窗口的是一个势利的女孩子,装出一副〃我是老乘客〃的姿态,动辄翻白眼,一小时上三次厕所,叫我让路。右边坐一个老乡,胸前悬一个牌子说:〃不谙英语移民〃,我得事事照顾他,帮他填表,帮他叫茶……他就会咧开嘴巴笑,黑漆漆面孔,不像是文明社会里产品,也不知道到了纽约打算干什么,总有办法活下去吧,真叫人心酸。
  连阿琅在西藏都过了那么久。不过她有敏敏哲特儿。
  敏敏哲特儿这土包子财雄势大,罩得住,阿琅大抵也没吃什么苦,仍然那么细皮肉肉、天真可爱的……真是,美丽的女人,大都匪夷所思。
  廿多小时的飞机坐得我脊椎都断了开来,腿部关节全肿成一团,以后坐长途飞机,非买卧铺不可,除非人类进化得可以将身体折成一叠,否则这种旅程绝不人道。
  飞机降落纽约的时候,我追上去问阿琅:〃订了酒店没有?〃
  婀娜抢白;〃谁还包你吃住?〃
  我的忍耐力再好,也受不了她的穷追猛打,我板起了脸,低声说:〃我不是跟你说话,用不着你来答我,你自己尊重一点。〃
  婀娜面孔发绿,顿时避了开去。
  琅责备我,〃你不该这样说话的。〃
  我很得意,〃我这次跟了来纽约,与她完全无关,何必要她看不过眼?〃
  阿琅不语。
  〃住华道夫吗?〃我问,〃我身边没有那么多钱。〃
  〃不,住宁的公寓,她在五街有房子,在罗拔烈福楼上。〃
  〃我能搬进来吗?〃
  〃当然可以,乔穆,这还用问吗?我会为你做一切事。〃阿琅抬起脸,恳切的说。
  我微笑,报恩的时间到了。
  对于婀娜,我只有痛快,她终于停止了那冷嘲热讽。
  洋司机开着林肯来接我们,宁馨儿从头到尾保持那种冷冰冰的温文,不发一言。
  一行四人到达公寓。
  房子的式样间隔与陈设几乎与香港的公寓一模一样,太懂得享受了,这样子来到异乡也丝毫没有做异客的感觉,妙不可言。
  我们各被安排在套房里,阿琅淋了浴就来找我。她悄悄对我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在拭抹相机,〃不要客气了。〃
  〃那些瓶瓶罐罐拍妥了没有?〃
  〃七七八八了,底片已交给宁馨儿转交出版社。〃
  〃好极了,那么你可以专心为我拍照了。〃她喜悦。
  〃阿琅,我住在这里,全凭你的关系,你要支持我,不然的话,婀娜这种小人就会尽情乘机欺压我,明白吗?〃
  〃乔穆,我也不准你欺侮婀娜。〃琅说。
  〃天真的慕容琅,纯情的慕容琅,男人唯一可以欺侮女人的一招是抛弃她,我又不是她的爱人,这辈子也报不了仇,你放心了吧?只有她欺侮我的份儿。〃
  阿琅腼腆地笑,她笑得那么奇怪,那么美丽,像天上忽然出现一道彩虹般的艳丽,我衷心地欣赏她这股单纯的美,没料到误会日益加深,引起了大悲剧。
  然后她离开了我的房间,还替我掩上了门。
  宁馨儿订了台子,我们在纽约的福临门吃上海菜。
  每上一道菜,老板娘都亲自解释菜的来龙去脉,猪脚烧狮子头叫〃猪八戒踢球〃诸如此类,生花妙舌,我听得胃口好起来,吃了三碗大饭。
  因为实在气婀娜,只当她不存在,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上眼睛插着一枚钉子。
  婀娜平时是个八面玲珑的好女子,不知如何,最近对我,却向刺猬学习,有事没事都刺我几下,实在痛了,怪不得我乘势反击。
  宁穿件黑色的丝旗袍,一副独粒头钻石耳环,淡妆,配一黑鲸皮半高跟鞋。衣服穿在她身上不知多舒服熨帖,更衬得她脸若芙蓉,色如春晓。
  一边阿琅顶着头鬈发,圆眼睛圆嘴唇圆鼻头,可爱得像只洋娃娃,更引得外国人啧啧称奇。就算是我的敌人婀娜,她也刻意打扮过了,直发如瀑布般撒肩上。
  我忽然飘飘然起来,此刻除出韦小宝,谁还像我似威风,男人有这一刹那,虽死无憾,坐在三等机舱受的鸟气,自然消失无踪。
  慕容氏在纽约的排场与在香港处一模一样,平凡处特见功力。
  第二天清晨,婀娜与阿琅到中央公园去跑步,我睡得很晚,呻吟着不肯起床。
  等我出房门时是十一点了。
  宁馨儿在会客,脸色凝重地对牢一个年轻男人。
  她已换过一套银灰色的便装,头发梳一条肥的辫子。
  如果没有外客,也许我会鼓起勇气伸手拉一拉那条可爱的辫子。
  既然有客人,我决定躲在屏风后偷偷看她。
  她向男客说:〃……既然你要各管各,我也没意见,虽然慕容先生是希望我们在一起的。〃
  我原本以为是普通的客人,没想到谈话内容这么私秘,这时候也知道不该偷听下去,己来不及了,我太想知道有关宁馨儿的事,我的双脚不听命令,钉牢在地板上,决意偷听。
  我不是不知道我的行为卑鄙,因此作贼心虚,一颗心突突的跳起来的。
  那个男客说:〃我始终不能够控制我自己,见不到你又好一点,看到你就不能自己。〃
  声音无限的落寞与凄酸,我听得呆了,非常震动,一个人若不是受了极大的爱之创伤,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是谁?宁以前的男朋友?不不,不像,宁馨儿不会有这样的男朋友,她对男人的要求不只这么样。
  我窃窃的听下去。
  宁温和的说:〃我俩都老了,你还提着以前的事作什么?〃
  那男人说:〃老了?除非是死了,一了百了,我才可以忘记你。〃
  宁馨儿有点动气,〃你尽说这些疯话干什么?〃
  他隔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我纳罕,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你说笑扯淡,也要有个分寸,不看我面子,也要想想你爹对你们的好处,我生日,你送两盆有毒的花来,你要喻古讽今,我是无所谓,叫琅看着,算是什么呢?〃
  我忽然灵光一现,明白起来,啊,这是慕容珏!
  呵,可怜苦恼的人,他爱上了他的继母,我致以他最大的同情。
  只见他低着头,良久不出声。
  客厅的光线很暗,外头下着雨,坏天气,但是可以看到慕容珏秀美的轮廓,他长得与慕容琅几乎一模一样,两个人直如双生儿般。
  他轻轻说:〃我见那花那般好看,跟你一样。〃
  宁馨儿啼笑皆非,〃我有毒的吗?〃
  慕容珏不响。
  又隔了一会儿,她说:〃即使我似一朵花,也早在慕容先生过身那一年,已经谢了。〃
  慕容珏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发出闪烁的光辉,像是在说:花谢?你?不可能。
  宁馨儿问:〃孩子们都好吧。〃
  〃很好。〃
  〃顽皮吗?〃
  〃不在话下。〃
  〃也该让我见见。〃
  慕容珏冷笑,〃叫你什么?怎么称呼?奶奶?〃
  宁馨儿叹口气,站起来,〃你是不会原宥我的了。〃
  慕容珏别转了脸。
  宁馨儿站起来,〃今天晚上,你来不来?〃
  〃再看吧。〃
  〃你那脾气,多早晚才改呢?〃宁馨儿轻轻责问。
  〃我先走了。〃慕容珏有种僵持的固执。
  宁馨儿的孩子气被他激发出来,〃你始终认为我是曼陀罗?〃她问道。
  慕容珏不回答,取起大衣,搭在肩上,就往外走。宁馨儿取过一件貂皮,跟随他身后。
  〃我送你。〃她说。
  他俩出去了,女佣进来收拾茶具。
  我缓缓坐下。思想他们两人的恩怨。
  忽然之间门铃响了,我跟佣人说:〃去开门,夫人回来了。〃
  门一打开——
  好家伙,诸位看官,你道来者是谁?触目的正是那身高六英尺有零的身材与一蓬大胡髭,果然不出所料,敏敏哲特儿进来了。
  我连忙后退三步,怕他又取出什么凶器来。
  可是他那思想似乎是搞通了,见到我如见到亲人一般,〃乔兄,你在这里?慕容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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