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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吸血鬼作者:安妮·赖斯-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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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刀子,颤动着想握住把手,却又滑开了。他抬头看着我,头发垂落在眼睛里。‘路易,
路易!’他又大声喘息着说,然后歪向一边,倒在地毯上。她站在一旁俯视着他。血像
水一样,流淌得到处都是。他呻吟着,一只膀子按在胸口下面,另一只胳膊在地板上乱
推,试图抬起自己的身子。而此刻,她突然扑到他的身上,两只胳膊紧紧钳住他的脖子。
他挣扎着,而她死命地咬了进去。‘路易!路易!’他一遍一遍喘着粗气叫喊着,抗拒
着,拼命地想把她甩掉。但是她骑在他身上,身体被他的肩膀抵得上下摇动,抛起来又
掉下去,直到她撤开身子。她迅速站稳在地上,退离开他,双手放在嘴唇上,眼中似有
云翳,但旋即散去。我转过身子不去看她。看到的这一切使我猛烈抽搐起来,不忍再看。
‘路易!’她喊道,但是我只是摇摇头。一时之间,整个房子都好像在摇晃。但是她又
说:‘看看他怎么了吧!’
    “他静止不动了。此刻他仰面躺着,整个身体开始缩拢、变干,皮肤粗厚、遍布皱
纹,而且非常苍白,所有细微的血管都显露出来。我大口喘着气,但是无法把视线移开。
他骨架的轮廓开始显现出来,嘴唇向后翻退过去,露出了牙齿,鼻子上的肉枯干了,只
剩下两个深深的洞眼。但是他的眼睛依然保持原样,疯狂地盯着屋顶,眼珠上下翻动着,
而其他部分的肉都塌陷了下去,成了包着骨头的一张皮。衣服空荡荡轻塌塌地贴在了骷
髅上。最后,他那瞳孔翻向头顶,眼白变黯淡了。那堆东西躺在那儿,静止不动了。一
大蓬波浪形的金发、一件大衣、一双闪亮的靴子;而这就是那曾经是莱斯特的一堆令人
恐怖的东西。我无助地看着它。
    “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克劳迪娅只是站在那儿。血浸透了地毯,染黑了那上面
的编织花环。血在地板上黏糊糊地发着幽光。她的裙子上、白鞋上、脸颊上都沾着血污。
她用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在擦那些血迹,猛打着衣襟上那些不可能拭去的血斑。而后她说:
‘路易,你必须帮我把他从这儿弄出去!’
    “我说:‘不!’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和她脚边的尸体。
    “‘你疯了吗,路易?不能把它留在这儿!’她冲着我说。‘还有那两个男孩。你
必须帮助我!那另外一个是死于苦艾中毒的!路易!’
    “我知道她说得对,而且必须这样做;然而这看起来仍然不可能。
    “她不得不催促着我,几乎是指示着我去做每一步。我们发现厨房的炉子里还堆满
了她杀死的母女俩的骨头——这是一个危险的失误,一种愚蠢的做法。于是她把它们慢
慢地扒出来装在袋子里,沿着院子的碎石路,拖到马车那儿去。我亲自套上马,嘘声让
那醉酒的马夫安静下来,然后把灵车驶出了城外,朝着圣让湖的方向,朝着那一直延展
到庞查特雷恩湖那边的沼泽驶去。她坐在我的身旁,一路沉默着。我们赶着马一直向前
走,经过零星散布的农舍前用汽灯照亮的大门。路越来越窄,遍布辙痕。沼泽在我们两
边显现出来,其间矗立着一堵似乎不可穿越的柏藤墙。我可以闻见泥淖的恶臭,听见动
物的瑟瑟响动。
    “克劳迪娅已经在我愿意去触碰莱斯特的尸体之前将它用床单包了起来。然而,让
我恐惧的是,她在那上面洒满了长茎菊花。因此,当我最后把它从马车上抬下来时,就
有了一种甜蜜的葬礼的味道。它几乎毫无重量,软塌塌的,就像用绳结和绳索结成的什
么东西。我把它搭在肩上,走向那黑暗的水域。水升上来,灌满了我的靴子,我的脚在
下面的软泥上试着找到一条路,远离搁两个小男孩的地方。我扛着莱斯特的残骸走向越
来越深、越来越远的沼泽腹地,尽管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直到最后我几乎看不
见小路苍白的轮廓,而天色又不祥地显示出黎明将至时,我才松开手,让他的尸体顺着
我的胳膊滑入了水中。我站在那儿发抖,看着黏滑的泥淖表面下像寿衣一样、不成形的
白色床单。自马车离开皇家大道以来一直保护着我的冷漠,此时险些就要被掀揭开来,
使我突然像被剥了皮一样,怔视着,想道:这是莱斯特,这是所有的变幻和神秘,死了,
淹没在永远的黑暗中了。我突然感觉被牵引着,好像有某种力量催迫着我走向他,和他
一起下去,沉入黑暗的水沼而永不回来。这种力量是如此特别、如此强烈,相形之下,
任何声音的发出都显得只是一种低语而已。这种力量不用借助于语言就这样说道:‘你
知道你该怎样做。到黑暗中来。让所有的一切都离去吧。’
    “但是在那一刻我听到了克劳迪娅的声音,她在叫我的名字。我转过身,透过那纠
缠的藤蔓,看见她茕茕孑立,清晰而渺小,就像泛着微弱冷光的小路上一簇白色的火焰。
    “那一天早上,她用手臂环绕着我,躺在紧闭的棺材当中,把头紧紧地贴在我的胸
口,喁喁细语说她爱我,说我们现在已永远摆脱了莱斯特,自由了,等等。‘我爱你,
路易。’她一遍一遍地说着,直到黑暗最终随着棺盖降临,仁慈地将所有的知觉隔离在
外。
    “我醒来的时候,她正在翻检他的东西。那是一个十分冗长繁琐的过程,她一语不
发地耐着性子,但却潜藏着一股可怕的怒火。她把壁橱里的东西拖出来,把抽屉里的东
西倒在地毯上,从他的衣橱里拉出一件又一件夹克衫,把口袋翻个底朝天,把那些硬币、
戏票和碎纸头扔到一边。我站在他房间的门里边,愕然地看着她。他的棺材放在那儿,
堆满了领巾和花毯。我有一种想打开它的冲动,我希望在那里面能看到他。‘什么也没
有!’她最终以厌恶的口吻说道。她把衣服揉成一团塞在壁炉里。‘没有一点他来历的
线索!’她说道,‘连一张小纸片都没有。’她看着,我似乎想求得同情。我别过脸去,
不愿看她。我回到为自己保留的卧室,坐到了床上。房间里放满了我自己的书,还有从
我妈妈和妹妹那儿保存下来的东西。我听到她在门口,但是不想去看她。‘他该死!’
她对我说。
    “‘那么我们也该死。一样的。在我们生命中的每一晚。’我回答她。‘离开我。’
我的话似乎就是我的思想,而头脑本身只是乱七八糟的混乱一团。‘我会照顾你因为你
没法照顾你自己,但是我不想你靠近我。睡在那个你为自己买的盒子里。别靠近我。’
    “‘我告诉过你我打算这么做,我告诉过你的……’她说道。她的声音从未听起来
这样脆弱,像一只小银铃发出的。我抬头去看她,感到惊觉,但不为所动。她的脸看起
来不像她的脸,从来没有谁在洋娃娃般的脸上堆下过这么多的痛苦。‘路易,我告诉过
你的!’她说道,双唇颤抖着。‘我那样做是为了我们两个。这样我们才可以自由。’
我看着她就觉得受不了。她的美丽,她表面上的纯真,还有这种可怕的不安。我从她身
边走过去,可能把她碰得向后退了几步,我不清楚。快要走到楼梯的栏杆时,我听到一
种奇怪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在我们的生活中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从我第一次发现她的那个
很久以前的夜晚起,当她还是有生命的孩子、攀在她妈妈身上的时候起,我就再没有听
到过这样的声音。她在哭!
    “她的哭声使我不得已走了回去。但是那哭声听起来那样无心、那样无助,就好像
她并不是要哭给谁听,或者根本不在乎是否会给整个世界听到一样。我发现她躺在我的
床上,躺在我常坐着读书的地方,双膝蜷缩着,整个身躯随着抽泣而抖动。这哭声太让
人难受了,比她有生命时的哭泣还要发自肺腑、痛彻全身。我慢慢地、轻轻地坐下来,
坐在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肩上。她抬起了头,仿佛受了惊的样子,眼睛大睁着,嘴唇翕
动着,脸上泪痕交错,浸透着淡红的血色。她的双眼盈盈欲泣,浅红色的泪滴在小手上
留下点点斑痕。她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看见似的。她把头发由前额拢向后边,
身体伴着一阵幽长低沉、欲诉欲求的抽咽颤动着。‘路易……如果我失去了你,我就一
无所有了,’她喃喃道。‘我情愿不做这样的事以挽回你的心,可是我无法挽回了。’
她用双臂绕着我,爬到我怀里,在我的心口呜呜地哭起来。我的双手不愿去抚摸她,但
却不由自主地把她搂住,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离了你我无法生活……’她喃喃
私语,‘如果没有你,我宁愿死。我会像他那样死去。我受不了你用那样的眼光看我,
我无法忍受你不爱我!’她啜泣得越发厉害,愈加痛苦,直到我最后低下头,亲吻了她
柔软的脖颈和面颊。冬天的果子。生长在魔幻树林里的果子。在那儿,果子永远不会从
枝头落下,花儿永远不会凋落,永远不会枯萎。‘好了,我亲爱的……’我对她说,
‘好了,我的爱……’于是我轻轻缓缓地摇晃着怀里的她,直到她打起瞌睡来,嘴里絮
絮地说着我们会有的永久快乐,永远摆脱了莱斯特的羁绊,可以开始我们生命的伟大历
险了。
    “我们生命的伟大历险。如果你能够活到世界末日,那么死又意味着什么呢?而且
除了一个词组之外,谁又知道究竟‘世界末日’是什么?因为谁又知道世界本身是什么?
我已经活了两个世纪了,看见幻想一个接一个地破碎,而我永远年轻也永远古老,不再
拥有任何幻想,一分一秒地活着,像一座银钟在虚空里嘀嗒嘀嗒地走着:妆扮过的面孔,
精雕细刻的指针没人看见,面前也没有任何人可看,被一种不是光的光照着,就像在创
造光之前上帝凭借其创造出世界的那种光。嘀嗒,嘀嗒,嘀嗒,如钟表一样准确,在一
间像宇宙一样巨大的房间里。
    “我在街上走着。克劳迪娅已经杀人去了,她头发和裙子上的香水味还停留在我的
指尖、外衣上。我的视线远远地投向前方,像灯笼发出的苍白的光。我发觉自己在大教
堂外面。如果你能够活到世界的末日,那死又意味着什么呢?我在想着我弟弟的死,想
着焚香的气息,想着玫瑰花圈。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进入那葬礼的房间,听听女人
们高低起伏吟唱颂歌、拨动念珠的声音,闻闻蜡烛的味道。我还能记得那哭声,清晰分
明,好像能够触摸得到,仿佛那只是昨天的事,就在那门后。我看见自己快步走过一条
通道,轻轻地推开了门。
    “大教堂的正门矗立在广场对面的巨大阴影里,但门是开着的,我能看见里面柔和
闪烁的光亮。那是星期六的傍晚,人们正在参加为星期天弥撒和圣餐礼举行的忏悔仪式。
蜡烛在烛台上微弱地燃烧着,在大厅的顶头,圣坛在昏暗的阴影中隐约可现,上面摆满
了白色的花。在去墓地前,他们就是将我弟弟送到位于此处的老教堂,举行了最后的仪
式。我忽然意识到,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再也没有踏上过这里的石阶,
走进过门廊,穿过这些敞开的大门。
    “我毫无恐惧。如果说有什么的话,也许,那就是当我走进阴暗的大厅、看见远处
圣坛上的圣柜时,我盼望着一些事能发生,盼望着石阶的颤动。我想起曾有一次从这儿
经过,当时那些窗户熠熠闪亮,歌唱声直倾泄到杰克逊广场之上。我犹豫了一下,想着
莱斯特是否有些从未告诉过我的秘密,某些我一进去就会摧毁我的秘密。我能感觉到某
种力量在迫使我进去,但是我把这种力量从头脑中驱除出去,摆脱了那些敞开的大门和
里面众声诵祷的吸引。我曾经给过克劳迪娅某样东西,给过她一个娃娃,一个新娘娃娃,
是我从一个熄了灯的玩具店橱窗里拿来的,放在用彩带和包装纸装饰好的大盒子里。送
给克劳迪娅的布娃娃。我记得我的手紧抓着它,听着身后管风琴恢宏的共鸣声,蜡烛的
耀眼光亮使我眯起了眼睛。
    “此时我又想起那一时刻,想到我看到圣坛、听到祈祷文那一瞬间的恐惧。我又一
次顽固地想到我的弟弟。我似乎能看见灵柩沿着中间的走道缓慢前行,哀悼者的行列跟
在后面。我现在不再感到恐惧。就像我刚刚说过的,当我沿着黑暗的石墙缓慢地走动时,
如果我能感觉到什么的话,那就是对恐惧的期待,对能使我感到恐惧的理由的期待。尽
管是夏天,空气却潮湿而有寒意。我又想到给克劳迪娅的娃娃。那个娃娃在哪里?多年
以来克劳迪娅一直玩那个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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