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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事君-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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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哼了声:“朕有数了。退下去吧。”

杨纹道:“皇上,老臣另有一事相求。”

皇帝道:“讲。”

“沈弼当年虽犯冒进之罪,但应是无心之过。沈家忠良,本是开国柱国。朔州一战之前,沈弼也为朝廷立过汗马功劳,颇有军威,太子陷于险境之时,又有力救之功。如今十年已经过去,是以老臣斗胆想向陛下进一言,何不擢沈弼之女为太子侧妃?如此,一是全了沈弼当年力救太子之心,二来,也可彰显朝廷宽宏,免得寒了人心。”

立于侧的徐令吃了一惊,迅速抬眼望向皇帝。见他盯着杨纹,表情古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杨纹道:“好个免得寒了人心!想的果然比朕要周到!太傅,你且告诉朕,这是太傅你的所见,还是太子所想?”

杨纹恭敬地道:“老臣所想,当也是太子所愿。”

“好,好——”

皇帝点头,忽然猛地用力拍了下桌案,搁在桌角的一摞折子便哗啦啦地塌了下来,滑落到地上。皇帝脸色已经转为铁青,怒叱道:“原来这就是你们打的如意算盘!好一个老臣所想,当也是太子所愿!杨纹,你就这样当的太子太傅?”

杨纹一惊,没料到皇帝反应竟如此之大,慌忙下跪:“老臣该死!老臣有负皇上所托!方才所言,不过是老臣自己所想,与太子无关。皇上要责,责老臣便是。”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在御书房里踱步片刻,情绪仿佛终于慢慢克制了回去,冷冷道:“你们下去吧!”

杨纹不住叩头揽罪。皇帝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

太子这趟回去后,倒是真的病了。据太医说,是郁结于肝,心火两旺所致。所以半个月后,皇帝移驾鹿苑避暑,听到徐令这么回报,淡淡道了一句:那就让太子留下,好生养病吧!

皇帝已经好些年没移驾鹿苑了。今年来了兴致,最兴奋的当属那些可以同去的太监宫女,即便被留下的,皇帝不在,当差也可比平日要松懈些,所以人人脸上都带了笑。

双鱼已经从六福那里得知了杨纹和太子那日觐见皇帝时发生的事。虽然皇帝表了态度,但她心里依旧极不舒服,仿佛吞吃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

她在宫中已经有些时候了。皇帝现在待她自然算是爱护,但她自己无半点松懈。平日话不敢多说半句,路也不敢多走一步。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她再明白不过。加上原本就思念舅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更是不想再留。

况且,她另外还有一层猜测。

虽然皇帝没说,徐令那边也不露半点的口风。但这么些时日下来,尤其自段元琛回京后,双鱼自己隐隐也怀疑,皇帝莫名把自己留在宫中,十之七八,应该和段元琛有关系。

段元琛是皇帝的儿子。就算悖逆过皇帝,皇帝照样可以不计前嫌。

但双鱼从没敢奢望哪一天,皇帝也能想到为自己的父亲洗去罪名。

每每想到这一层,她心里便添一层堵。

皇帝去鹿苑,她自然相随。到了临出发的前一天,寻了个机会对徐令道:“徐公公,我进宫也有些时候了。能侍奉皇上,原本是我荣幸。只是舅父年迈体弱,身边无人照顾,我有些放心不下。斗胆想问一声,可否容我出宫探望舅父?”

徐令道:“你一片孝心,皇上知道应也嘉许。只是莫急。皇上身边难得有个像你这么贴心的人,沈姑娘还是再留些时日吧。对了!”

他想了起来,又笑道,“你的表哥卢归璞,如今已在樊戴那里历练了。这回去鹿苑,樊戴随驾,你表哥应也同去。到了那边,我找个机会,帮你在在皇上跟前说一声,何妨见个面。”

皇帝虽然赐婚卢归璞和平郡王府郡主,但要等明年郡主满十六岁后成婚,所以卢归璞现在还在樊戴营中。

从他进京后,双鱼便一直没机会和卢归璞见面。听徐令这么说,心情总算振奋了些。

……

第二天,皇帝出行,一众皇子及文武大臣随行。虽然已经从简,但队伍浩荡迤逦,依旧绵延数里,百姓隔着拉出的黄帐沿路跪送。

双鱼身份特殊,虽然侍奉在御书房,但并不是宫女。所以出发时,未与宫女同坐马车,而是被安排单独坐了一辆。一路无话,傍晚时顺利到了鹿苑,安顿了下来。

第28章

皇帝移驾鹿苑,处置日常政务之余,也命诸多随驾臣将皇子行猎。

鹿苑猎场封林了多年,如今草木繁茂,林中飞禽走兽也息养繁嗣多年,正适合行猎。皇帝自己虽因身体缘故不再上马出猎,但每回完毕,必会兴致勃勃检看一番猎物,亲自行赏,也常赐下庆功酒宴。

双鱼到了这里,每日依旧只在行宫里陪驾,像这种场合,并不方便同行。这日听六福回来说,她的表哥卢归璞竟然打下了一头成年野猪,虽然也受了些皮肉伤,但并无大碍。皇帝听说之后,亲自召见了他,赠酒封赏,很是荣耀。

双鱼听的心惊肉跳,更急着想见一面了。终于等到次日,徐令笑着找她,说皇帝准她去探卢归璞。

双鱼大喜,拜谢徐令,在六福随同下出了行宫往外营去。

樊戴的骑常营驻在鹿苑南的山麓附近,距离猎场不远,与皇帝的行宫相距了数里,中间隔着湖泊,以一道贯桥相连。

卢归璞已经知道了双鱼要来看自己的消息。

昨天狩猎他落了单,遭遇一只受惊后狂奔而来的野猪,野猪顶着獠牙便朝他拱了过来,当场将他身下马匹的腹部给撕裂了,肚肠流了一地。卢归璞无路可退,一番恶战,最后终于杀死了野猪,但自己的腿也被獠牙划出一道尺余的血口子。

成年野猪凶悍异常,仗着一副锋利獠牙,连猛虎都敢攻击。卢归璞以一人之力杀死一头野猪,随驾的平郡王得知消息,很是得意,这才惊动了皇帝。

卢归璞昨日虽然流了不少的血,好在并未伤骨,休息了一晚上,精神便恢复了过来,这会儿还缠着绷带,听说双鱼要来,十分兴奋,拄着拐杖在同伴扶持下到了营房口翘首等待。等了约莫两刻钟,看到远处行宫方向来了一辆宫车,到了近前停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太监跳下马车,打开车门,接着,便有身穿浅杏衣衫的美貌少女探出了身,四下张望,乌发明眸,面若桃华,可不就是快一年没见了的表妹双鱼?

卢归璞的两个同伴睁大眼睛,定定地望着。

“小鱼!”

卢归璞兴奋地大吼了一声,吼声差点把半个骑常营的人都给招过来。

双鱼循声转头,脸上露出惊喜笑容,见卢归璞已经跳着一只脚便朝自己蹦了过去,怕他摔了,急忙爬下车,迎了上去。

“小鱼!”

卢归璞神情激动无比,一把丢掉手里的拐就抓住她胳膊,上看下看,脸上带着笑,嘴里不住道:“你还好吧小鱼?我知道你在宫里,每天都担心你,偏偏又没法见得着。今天可算是见到你了!太好了!”

大半年不见,这个表哥的个头好像又拔高了些,人也黑瘦了不少,印象中从前脸庞上带着的稚气也完全不见,整个人英气勃勃的。想到去年至今的一系列变故,心里也是一阵激动,话还没说,眼圈忍不住便红了。

卢归璞见她忽的泫然欲泣,一怔,仿佛明白了过来,脸顿时涨红了。

“小鱼,全是我不好!去年要不是我冲动之下打了人,丢下你一个人无依无靠,你也不会那么辛苦。后来还要你只身进京替我和我爹奔走……”

他露出羞愧之色。

“……小鱼,我心里原本就认定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也没想到皇上突然会赐婚,我不知道为了什么……起先我是不愿意的,但爹非要我认下不可……”

他咬了咬牙。

“小鱼你别难过!我这就去求见皇上,求他收回赐婚!昨天我见着了皇上的面,皇上看起来也是个通达的人,我把我们的事跟他禀明,皇上他会体恤的!”

双鱼摇了摇头。

“傻表哥!”

她微笑着,压低声道:“快别说了!当心被人听到!我听说郡主很是不错。皇上赐婚给你不是很好吗?你现在又去说什么?就不怕再落个犯上之罪,再被丢去流放?”

她之前曾暗向六福打听过平王府那位赐婚郡主的情况。并无恶名。

她眼里还噙着晶莹泪花,面颊却绽出了笑靥,美人又哭又笑地低语着,姿态无比的动人。

“那你为什么还哭……”

卢归璞愣愣地望着她。

双鱼正要解释,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段元琛一身弁服,正与一个武官纵马往营房口疾驰而来,转眼到了身畔。

营房口的士兵纷纷下跪。

段元琛缓了马,目光投过来,落到了双鱼的脸上,似乎微怔了下。

上次她被他从东宫送回去后,这半个月来,她便一直没碰到他了。这会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被人这样撞见,未免有些尴尬,双鱼慌忙侧身背对着,飞快抬手,擦了面上还残留着的泪痕。

与段元琛同行的这个武官便是樊戴。

卢归璞见七皇子和上司来了,忙行礼。

他是卢嵩之子,并非一跃登上了龙门的寒门子弟,又被皇帝赐婚为平王府的郡马,虽然入营才三两个月,但骑常营的人并不敢轻看了他。且他待人诚和,丝毫没有架子,所以人缘很好,上上下下混的不错,樊戴也颇看重他。见他伤着腿还要见礼,翻身下了马,嗳了声:“免礼!”

樊戴倒罢了,他身旁的另位却是皇子。卢归璞虽然大大咧咧的,这规矩还是不敢托大,又转向段元琛。

段元琛未下马,只摆了摆手。

樊戴方才就看到了双鱼。见她身后不远处停了辆宫车,车旁等着两个太监,便猜到她是沈弼的女儿。定睛看了一眼,见她容色殊丽,如珠如玉,心里不禁暗暗喝彩一声。

方才见她转身时,分明就是在拭泪。

樊戴当年自然认识沈弼。也知卢嵩收养了沈弼女儿的事。见此情景,难免便猜测这一双小儿女应是日久生情,不想遭逢大变,皇帝又不知为何来了个乱点鸳鸯谱,生生就把人家一对有情人给拆散了,这才一见面就忍不住垂泪。

他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见她向自己见礼,便点了点头,笑道:“沈家小姐是吧?你们兄妹见面,想必有话要说。可惜营房里头全是武夫,粗鲁的很,怕唐突了沈小姐,否则你们倒可以入内好生叙一番话的。”

她一个女子,自然不便入营房,听樊戴这么说,双鱼道:“樊统领好意心领了。我是听说表哥受了伤,放心不下才出来看他的。看一眼便走,并无什么多话。我们兄妹在这里便可。”

樊戴道:“你表兄昨日可是露了大脸了,连带我们骑常营也添了光。连皇上都被惊动,亲自赐酒。往后我又多一壮士啊!”说完哈哈大笑。

卢归璞被上司夸,羞赧地摸了摸头。

双鱼转向那位坐在马上始终一语不发的七皇子,朝他敛衽行礼,唤了声:“见过七殿下。”

她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有些不敢抬头对视,便屏住了呼吸,心里竟有些紧张。

大约头顶太阳一直晒着的缘故,自觉脸庞也微微热了起来。

半晌,终于听他淡淡“唔”了一声。悄悄抬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翻身下了马,将马缰递给随从,转身便往营房里大步走了进去。樊戴急忙跟上。

双鱼品到他最后那一声“唔”里,似乎藏了些冷淡。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泛出一丝难言的滋味。

第29章

卢归璞想起方才她还没说完的话,追问。

双鱼回过神,哦了声:“表哥你别多想。方才我看到你,便想到去年遭难流离,原以为陷入了绝境,所幸如今终于平安无事了,心里很是感慨,一时才忍不住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心里只盼表哥往后能和郡主共结同心。”

卢归璞年岁虽然比双鱼长,但从小到大,事事反而都听她的。去年遭逢巨变,他在苦役之地终日劳作,身体的苦楚倒在其次。他以为父亲定要冤死在庐州大牢了,等自己熬满了刑回去,双鱼恐怕也早不知流离到了何方,内心悔痛煎熬,度日如年。及至被释,原本打定了主意,从此往后定要好生护她一生一世,不想随后竟传来了皇帝赐婚的消息。他内心自然是不愿的,只是父亲已经谢恩,说他从前与双鱼的婚约不再作数。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但父亲的态度坚决,这又是皇帝的赐婚,他只能接受下来。此后每每想到双鱼,心里就会愧疚自责。

“小鱼,你真的这么想?”卢归璞怔怔地望着她。

“是,”双鱼含笑点头,“表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你和亲兄长并没什么两样。这回皇上赐婚,我当恭贺你才对。”

卢归璞觉得自己仿佛放下了心,可是这颗心刚放了下去,却又仿佛若有所失。

松快里又带着惆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发着呆的时候,双鱼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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