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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令-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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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托,那黄泉谷有多高呀,摔下去浑身骨头不散才怪,就算散得不够完全,豺狼野兽也早早拖回洞穴里,祭祭五脏庙。」
  两位衙役大笑数声,话题也从阎王门转到县太爷贪污的八卦流言。
  牢中的她稍稍抬睫,不著痕迹。
  昏黄的夕日透不进低矮的牢窗,黑暗浸染著她的一切,散乱的发、受损刮破的白衫、环著小腿的手臂,以及发红刺痛的双瞳。
  她没有因阎罗的生死不明而流泪,是因为她终於能脱离他的禁锢,成为心灵自由飞翔的鸟儿吗?但她为何也笑不出来?她该高兴呀!这样的结果,不是她好几年前日日夜夜期盼的吗?为什麽她非但没有解脱的喜悦,反倒产生令她自己也无法明了的想法——她被舍弃了下来。
  那个掌握著她生命的无情阎罗,那个在她指缝尖滑落消失的冷面阎罗……舍弃掉她。
  好自私!他总是如此自以为能操控一切,要她生、要她死、要她顺著他的意念行事、要她成为另一个他……即使她如何反抗,终究还是照著他的喜好蜕化成这样的自己,就在她淡然接受这个神似於他的自己时,他竟然舍弃掉她!
  她的改变、她的倔傲都是在他掌间成形,如今一手遮天的臂膀瘫垮了、崩解了,她的生存意义及目标也一并随著墨黑身影坠入深渊,摔得支离破碎。
  他不要她了……
  因为她不认真学武吗?但她总是强迫自己追随上那宽阔的肩,不准许自己懦弱退缩。她没有寻常姑娘的纤滑柔荑,她的指尖长满了长年习剑的厚茧,她从不叫苦,从不哭闹,是她还不够好?不够用心?
  还是她不听话?
  是她不听话吧。因为她总是违逆著他,与他反其道而行,所以他倦了、厌了,所以他不再需要她,不再需要她陪他沉沦无边黄泉……
  怜我无神的眼光落在足踝上,瞳仁间所倒映呈现的,却是那道春丝散发扬舞天际间,被云海深壑吞没的傲气身影。
  他好自私!
  可是直到最後,他心头悬挂的,竟是如何让她与黄魉逃出官差的追捕,勉强动用残存的内力为他们开出一条活路,甚至顾不得自己会坠入黄泉谷底。
  他好自私……
  可是直到最後,他推送入她掌心的力道是那麽坚决又温柔,他不肯让她粉身碎骨跟随入谷……
  她却愿意陪他同入阴暗九泉呀!
  怜我的双臂蓦然收紧,始终锁晃在眼眶的泪珠悄然决堤,为她方才脑中闪过的念头落下久违的软弱晶泪。
  原来……她早已沉沦其间,无法自拔!她看不穿他的思虑,以为理所当然,殊不知她连自己的也从未察觉。
  她自以为逃离他的箝锁,逃离那道无形的牢笼,便能展翅翱翔……她一直是如此天真的认为。可笑的是,最终,她却只不过是只丧失求生本能、躲在更宽更大羽翼下,还妄想著自己腾飞穹苍之上的折翼雏鸟。
  她埋首膝间,不知过了几日晨昏交替,牢门再度推开。
  「姑娘。」
  是龙步云的叫唤声,但她没有抬头。
  龙步云知道她并没有入睡,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真佩服你们阎王门人的骨气,一个比一个嘴硬,而且忠心。」
  其馀的阎王门魑魅魍魉任凭官府严刑峻罚、重责加身,仍旧探问不出任何关於漏网的阎王、文武双判及黑白无常的丝丝消息,甚至没有一个愿意告知他,这名阎王门里带回的唯一女子的身分。
  那日在黄泉谷上瞧见她的反应及阎罗的态度,在在显示这姑娘绝非简单角色。
  只是除了眼见阎罗在她掌握中失去踪影那刻响起的狂乱嘶叫之外,她不曾再有其他情绪反应,眼神空洞的就像……她的魂魄也随著阎王一并坠入无边深渊,再也寻不回来。
  「告诉我,你在阎王门内身分是什麽?」龙步云问。
  沉默。
  「你不是哑巴,那天你唤著阎王的名字,回音又响又亮。」龙步云不接受她的无言以对,「我并不希望将你交给县太爷或其他捕头审问,那些严刑拷打,你熬不过去。」他明白官衙的作风,尤其现下又抓不到阎王门首脑,不难保证县太爷不会将魑魅魍魉赶尽杀绝,让他们成为代罪羔羊。
  仍是沉默。不同的是,怜我挺直身躯,靠回石墙,缓缓闭上眼,以行动说明她的不屈及无惧。
  龙步云摇摇头,明白这样的问案是收不到成效,临走前仅留下一句:「我的手下寻遍黄泉谷,仍旧没有阎王的下落。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吧?」
  怜我身躯轻微战栗,脸上神情不变。
  在牢笼重新合起之时,幽幽叹息自薄唇间无声飘送开来。
  ※  ※  ※不爽!他非常的不爽!
  千辛万苦才将他善良到滥情的宝贝娘子给骗出府来云游四海,好不容易才脱离了终日上门求诊的繁多病患,以为自己终於能和亲亲娇妻游游山、玩玩水、享享清福,没料到就在他们夫妻俩在山林间采著肥美多汁的果实时,竟让他的小娘子瞧见挂在树梢上奄奄一息的「死尸」!
  妈的!要死不会死远点吗?还正巧挑中他娘子头顶上方的好风水?
  要是他先发现这碍眼的家伙,他绝对会毫不客气地助他一臂之力——上西天!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那善良又热心的娇妻不但发现了这家伙,还哀哀恳求他救人,他这辈子唯一拒绝不了的人就只有她呀!
  「相公,他看来伤得好重……能救活吗?」小娘子闪动两泡泪光,可怜兮兮瞧著她伟大无比的神医相公。
  救不活!当然救不活,他在心中暗念,可惜吐出口的言词全然违背心意。「当然,你忘了我是靠哈吃饭的?」
  他、他、他在说啥呀!?他只要说出救不活这三个字,再暗地里赏这家伙一根致命银针,就可以和可爱娘子再度做一双闲闲鸳鸯,羡慕死天上成群的神仙呀……
  「对呀,我对你最有信心了。」小娘子赞赏地摸摸相公一头异於常人的耀眼银发,顽皮梳理把玩。
  再叹口气,他屈服、认输,也认命了,撕开病人黏腻著血迹的黑衣,同时交代小娘子:「去帮我烧些热水来。我先把他胸前的「窟窿」给缝合起来。」
  小娘子皱起脸蛋,光听相公的说法就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彷佛要接受此等酷刑的人是她。
  「我……马上去。」她不敢再多瞧瘫在床铺上那具人体中央开出的大血口。
  银发男子觑见伤者手臂上的鬼魅刺青,魔邪中又带著令人窒息的鸷冷。
  「阎王门……」他暗自沉吟。
  看来这具「死尸」来头可不简单。他早曾耳闻江湖上阴狠毒辣的阎王门大名,据说正主儿都会在左臂上刺著杂七杂八的魑魅魍魉图案,数年前他也曾为某位阎王门人接回断臂,那家伙好像姓「风」,臂上的刺青是鼎鼎大名的白无常,而这具「死尸」的身分恐怕还要高上一等,因为面目狰狞的刺青看起来像是——索命阎王。
  「热水来了!」小娘子匆匆忙忙捧著泛满滚烫白烟的木盆,再度闪入房内,脚下一顿,踩著裙摆的身子直直将危险凶器朝前方飞倾。「呀——」
  银发男子侧身一闪,避开足足能烫掉他三层皮的热水,水势泼洒满地,激溅起半天高的热浪,其中数道喷到床铺上的病患。
  「你谋杀亲夫呀!?」他惊魂未定。
  「对不起!有没有烫到你?我不是故意的……」
  银发男子俊唇一抿,嗓音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你瞧。」他指指白玉面颊上头小小一滴透明液体,撒娇扁嘴,「好疼喔。」
  小娘子内疚又心疼,急忙送上数个香吻,只盼望能减少亲亲相公一丝丝痛楚。
  忙碌的她自然无法发觉挂在银发男子嘴角那抹偷腥得逞的贼笑。
  可怜床上的伤患,他所受到的热水洗礼远比银发男人要多上数倍。他吃力睁开合眯的绿眸,不仅是皮肉上撞击磨破的血口泛著针扎的疼,更惨烈的是浑身刺骨的剧毒之苦,现下还无辜遭受「屋漏偏逢连夜雨」之灾。
  「相公!他醒了!」小娘子惊喜大叫,松开环著银发男子的藕臂,移向他轻声道:「你别怕,我相公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他会治好你的。」
  柔滑葱白的温暖掌心抚上他额际,为他拭去汗水。虽然无法看清她的模样,清灵的嗓音却瞬间让他平静下来,连体内作怪的不适也轻易教她化解消失。
  银发男子吃醋地瞧著娘子对陌生男人如此温柔,一把无明火急速燃起。
  「再去烧一次水。」他不著痕迹握回小娘子的柔荑,顺带多模几把,将那臭男人的味道抹去。
  「好。」小娘子轻笑,再望向床铺上的男人一眼才离去。
  银发男子原先浅淡的笑意在目送娘子身影闪出门扉,瞬间收止,换上比寒冰更冷数分的暗影。
  「这是哪里?」即使身受重伤,阎罗的口吻仍旧充满霸气的命令。
  银发男子自怀间掏出一瓶药丸,往阎罗嘴里塞,「让你失望了,这里不是你的地盘。」
  阎罗听出银发男子不友善的语气,不肯胡里胡涂咽下嘴里的莫名药丸。「你什麽意思?」他防备打量著气质迥异的俊秀男子,波亮银发在透窗日光照耀下,闪耀刺目光芒,也衬托他唇边冰冷寒意。
  「这里是深山中的偏僻茅屋,不是你的老家森罗鬼殿,「阎王」。」
  「你——」阎罗想撑起身,却发觉双臂各被一根两指长度的银针贯穿,动弹不得。「你到底是谁?」
  「一个被你打扰到安宁幸福生活的不爽男人。」银发男子面对阎罗的质问,心情更加恶劣,埋怨的口吻活似自言自语,「我已经和娘子说好,除非从天而降的病患,否则我都可以选择不救!而你,好死不死正巧挂在那根树枝上晃荡,你若是再移动个三尺,我就能省下救人精力,和我亲亲娘子凤凰于飞。」因为三尺之处是块坚硬巨石,撞上它……喔哦,画面很血腥喔。
  「我没求你救。」阎罗不屑地吐出嘴里价值连城的保命药丹,无奈虎落平阳,缚锁於两根微细的废铁,「把这该死的银针抽走!」他竟然使不上任何力道来驱逐刺腕而过的银针。
  「少白费力气,凭你现在的微末力量根本无法自行运功除针,不过你可以再努力运用内力,促使体内剧毒流窜,如此一来有助於剧毒将你溶成一摊尸水的速度。」银发男子露出嘲弄至极的鼓励笑容,白森森的牙在日光下碍眼又欠扁。
  「你不愿救,我也不愿让你救,既然如此你锁著我有何意图?」虽然胸口一股淤塞之气加上大量鲜血涌出,导致他脸色苍白,阎罗仍不愿在银发男子面前表现出弱者的反应及口吻。
  银发男子没立即回覆他,缓缓踱步至桌前,重新掏出另一颗药丸,双指轻松将之捏成粉末,洒入茶水之中。
  唉,可惜了一颗珍贵无此的石龙万续丹,浪费在讨厌的家伙身上。
  突地,一道强劲得几乎要扯断阎罗颈部的力道猛扣而至,靠近的俊颜没有任何温和及笑意,银发男子粗鲁地将茶水灌入阎罗嘴里。「你想死,还得问问我肯不肯。就算我肯,我宝贝娘子不肯,你就没资格死!」
  五指紧压,彷佛要像捏碎那颗丹药般捏碎阎罗的颊骨,他不容抗拒地逼迫阎罗饮下满满一杯的药液,杯空,手势却毫无松弛。
  「你现在要是断了气,会将我娘子惹哭,她一哭,惨的人就是我。你若是敢让她掉下一颗泪水,我就先掐死你,再将你鞭尸、再救活你、再掐死你、再鞭尸、再救活你——反覆十次以上,明白告诉你,我要救的人,黄泉的阎罗王也不、敢、收!」银发男子炯炯的眼神,陈述著他绝非单单吓唬阎罗的决心,他说得出,做得到!
  「你——」阎罗怒极,却奈何不了眼前拥有绝俗俊容却恶劣的痞子!
  银发男子突地一笑,「我怎样?我虽然武功不如阎王门的杀手,但现在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要不要试试?」嗓音转为轻笑,锐利的眸光未曾清减,指间的力道似乎要验证他的话,缓缓加重。
  「热水来了——」未见人影先闻声,小娘子急促的投音自屋外乒乒乓乓传来。
  在她跑进门槛前一刻,银发男子忙不迭湮灭恶毒罪证——收回扣在阎罗咽喉的五指,并快手在他哑穴上扎上一针。
  他可不能让这男人有任何向他亲亲娘子告御状的机会。
  阎罗摔回床铺,後脑敲撞的巨响迸出同时,小娘子也入了房。
  「什麽声音?」小娘子这回小心翼翼捧著热水,害怕方才骇人的场景再度发生。
  银发男子脸上重新镶回醉人笑靥,体贴地接过沉重的热水盆,「声音?没有呀,我刚才在和这位「大哥」聊天,没听到啥怪声。」他毫无任河说起谎的心虚模样,语气无辜得像只乖巧的小绵羊。
  无耻之徒!小人!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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