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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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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永莹出了内院,范永斗正坐在会客厅内独自品茶,范伊紧迈几步上前,招呼道:“大哥,你怎么来了!”自从东口西口决裂后,为避嫌她与家族来往次数减少。范永斗也知道刻意避开忌讳,范伊生儿子他电就来过一次,笑着回应:“来看看你,顺便瞅瞅我那个小外甥。”

“还不会说话呢!”说起儿子,范伊掩饰不住喜色。

范永斗的目光扫向厅外穿梭的仆从,嘴巴微张又闭上。

范伊明白他的意思,招手说:“外甥也想阿舅了,你过来看看!”

范永斗就势起身,跟在范伊身后进入内院。走进东厢房,见粉妆玉砌的婴儿双目紧闭躺在摇床山,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锁,说:“这是我今年在塞外得到了一块上好璞玉,特找了山西有名的雕匠王打磨了一块玉锁,送予我这个小外甥。”说话的功夫,将玉锁放在翟天健的床头,范伊一眼看过去,晶莹剔透,正面刻着“吉祥”两字。

“让大哥破费了!”

“翟哲现在是官了,三品参将!“范永斗自言自语,哼了一声,问:“你近来还好吗?”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很多,范伊目光投向院子里的白杨树,语速缓慢说:“他在塞外待的多,一年在家中过不了两个月,除了让我整日担心受怕,其他的倒没什么。”说完这些,她想到翟哲如今已经不同,精神好转,又说:“从今往后就好了!”

范永斗的脸皮一紧,说:“我此行一是要见翟哲,再是要告诉你,无论之后翟哲与范家发生了什么,你一定不要插手!不要多话!”

范伊的神态紧张起来,问:“你们要怎么样?都是一家人,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吗?”

“如今他是官!“范永斗轻叹一声,自嘲一笑,说:“我不是贼和贼电差不了多少,哪里有回旋的余地!”

“翟哲不会这么无情,当年您也是帮过他的!”范伊紧咬嘴唇,说话的声音微弱,她说的话自己也不信。商场如战场,她在东口成长,如何不知道其中的残酷。

“出塞的人都有相同的追求,翟哲也是个聪明人。只是眼前有光明大道不走,偏要想做那等只手补天的事。大明的参将不错,比起他能得到的差远了。”范永斗晃着脑袋,口气惋惜,“翟哲重情义,我和他之间无论怎么斗,只要你在这里,总会有个限度,你一旦掺和其中,局面将不可预料。”

范伊的情绪有些激动,说:“您将我从小拉扯大,我怎能眼睁睁看范家遭灾!”

“你的存在就是对范家最大的帮助,何况翟哲也未必能奈何我!”

范永斗淡定的神情给了范伊很强的信心,自小到大在她心中就没有大哥不能解决的事。

“记住我说的话,就算他将我抓入大狱,你也不能向他说出半句求情。”范永斗神色凝重,让范伊明白兄长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又随意聊了些家常琐事,范永斗找了个机会告辞出门。天气还很冷,街道的角落阴影处堆积了没有融化的积雪,但冬天就要过去,商盟和八大家之间的交锋将要开始。他花了十年雄踞东口,又花了十年成为晋商魁首,当然不会知难而退。

范永斗前脚离开,翟宅门口来十几个兵丁。

“老爷回来了!”绿莹雀跃相告,比从前的哪次都兴奋,范伊放下才醒过来正在哭泣的儿子,从内院快步走出来。

“夫人!”翟哲大踏步进门,与范伊打了个照面,听见内屋的哭声,开玩笑说:“儿子怎么哭起来迎老子!”

“怕是不认得你了!”范伊瞬间忘记兄长带来的烦劳,心情大好。

“让我看看还能不能记得老子!”翟哲按捺不住,快步向内宅窜过去。

他这个老子儿子还真是不认,将婴儿抱在怀中哄了半天哭声不见止反而越来越大,到最后嗓子都哑了,翟哲无奈将他交到永莹手中,说一奇怪,离了他的手,小孩立刻止住哭泣,滴溜溜一双大眼睛瞅着他。

“看什么看!”翟哲有些恼火。

“你在家中多呆些日子他就能认得你了!”范伊掩嘴偷乐。

“日后的当会如此!”翟哲口中答应,扭头看见范永斗放在床头的那块玉锁。那玉晶莹剔透,他是识货的人,顺手拿在手中,正面刻有“吉祥”反面刻有“如意”,握在手心竟然好似有余温。

“好玉!”

范伊不动声色的说:“这是健儿他舅送来的“翟哲心中一抖,将玉放回在床头。

范伊暗中窥视他的神情,不敢再说话。

“大兄来大同了,明日我去拜见他!”在塞外时每一步选择都关系生存,倒不用有那么多纠结,回明后各种复杂的关系比战场还让翟哲头疼。乌兰藏身大同府、与翟家和范家的决裂、与军中将领的格格不入、卢象丹的防范与赏识并举,无一样不让他将要面对的难题。

第239章交锋下

太阳挂在东边的半空中,大盛魁前的街道上行人拥挤,这里是大同最繁荣的街道,日落之后才会冷清下来。

翟哲带了两个随从进了大盛魁的门,坐在柜台里的是范家的老管家,认得翟哲,匆忙迎上来说:“姑爷来了,老爷早在里面等您了!”

“给大兄拜年来了!”翟哲表面上乐呵呵,成了三品参将,他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没有半点身份上的觉悟。

将礼物搬进内院,范永斗迎了出来,给翟哲行了个大礼,笑说:“如今你是朝廷的官员,我不过是一介平民,想见我时只需召唤即可,何必亲自来此。”

“大兄说笑了!”以身份压人不是翟哲的习惯,要不他也不会与军中将领相处那么随便。

“参将大人里面请!”范永斗话中不知是真对翟哲尊重还是讽刺。

翟哲不以为意,两人进了温暖的书房,护卫看好院门,这是两人期待已久的会晤。

“你终于回来了,杀了岳托乜不过是三品参将,驻守方山那样的地方,大明的朝廷真是对你不薄啊!”范永斗手腕抖动浑如天成,碧绿的茶水从壶中流出来。

“都是为了儿郎们混一口饭吃,哪里能像大兄这般自在!”

“你准备如何对待东口!”范永斗倒好一杯茶水放在翟哲面前,像是说一件寻常小事。

“东口不是已成废墟了吗?”翟哲故作惊讶。

范永斗脸上怒色一闪而过,说:“你我本是同源,当知道我们八家都有无数人要养活,给别人一点余地就是给自己一条退路。““我连岳托都杀了,还能让那个集市继续再存在下去?”翟哲像是听了一件再好笑不过的事情,“以大兄的谨慎和精明,你们八家从前的所作所为恐怕我是抓不到把柄了,但从今往后,东口茶马还能继续下去,就不要再触犯大明禁品这些麻烦了!”

范永斗不意外翟哲的答复,蘸了一口茶,缓缓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只是个三品参将,不是大同镇总兵,得罪了太多的人没有好处。商盟独占西口已让人眼红,从前你在草原,别人无可奈何,入明后能对你指手画脚的人多如牛毛,若你还想将手伸进宣府来,恐怕离大祸临头就不远了。”

“我的手没那么长,但总督大人自有主张。”

“卢象升不熟悉北境之事,只要你不插手,我答应将在生意上与商盟合作,至少保证你每年有这个数入账!”范永斗伸出一根手指,“十万两银子翟哲只是摇头。

范永斗又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说:“我给你说个故事,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大兄请讲。”

“你听说过嘉靖年间东南沿海的倭难吗?”

“知道!”翟哲点头,嘉靖年间日本浪人进犯大明,在东南沿海烧杀抢掠,最终被戚继光和俞大猷剿杀,也成就了戚家军的威名。

“那你知道朱纨之死吗?”

朱纨在东南海患严重时被任命为浙江巡抚,摧毁走私海贸的中心双屿岛,严禁泛海通番,连破走私猖獗的海商,但最终因断绝走私利益得罪人太多,被福建浙江两省官绅以擅杀的罪名弹劾,最终被撤职在家忧愤而死,留给嘉靖皇帝的奏疏上说:“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

翟哲听范永斗抽丝剥茧一般将那段秘史给自己讲的明明白白。

“宣大非产粮之地,若是连边贸也断了不知要穷困成什么样子,东口每挣十两银子,宣府的官绅至少能挣五十两,甚至一百两,若是因为你的原因断了边贸,众人奈何不了卢象升,只怕会把矛头对准你这个才入塞的半鞑虏,事情闹到朝廷连总督大人也护不了你;”

眼见翟哲沉默不答复,范永斗继续说:“年轻人有野心,就像我当年一般,是好事,但饭要一口一口吃,有时候钱太多了令人眼红,也会成为祸患。

“任你花言巧语,我决不能容忍张家口继续为东虏提供助力,射中我士卒的利箭可能是经从你的手出塞!”

范永斗柔和的面容凝重下来,说:“翟参将,我也不是你手中的软柿子你以为总督大人会一定相信你吗?”

“总会让我抓住机会!”

范永斗冷笑一声,“我听说土默特的公主被你带入塞,不知藏在什么地方。”

翟哲脑子“嗡”的一声,八大家在对草原比大明的官府要熟悉的多,必然是从蒙古人那里听说过传闻。

“我妹妹在塞内孤苦,想不到你在塞外倒是风流快活,不知道卢象升知道土默特公主藏在你这里会如何对她!”范永斗的声音变得尖锐,如毒针刺入翟哲的鼓膜。

“你威胁我!”翟哲的脸色变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放弃过与你合作,当年你在土默特生死一线我帮过你两次,只是你执意孤行,非要将皆大欢喜的事变成不可开交。”

“我们是晋人!晋人!”范永斗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咆哮起来,因为他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这大明朝又不是你家的,用得着你成吃萝h淡操心吗?深宫里皇帝不管陕西人的死活,所以他们反了;深宫里的皇帝不管我们宣大人的死活,所以我们自己去塞外谋生。你不愿意给东虏当奴才,我理解你,但你不要挡住我的财路。”

“可…我是汉人!”翟哲回敬了一句吼叫。

“汉人?和一条狗有什么区别?我小的时候与父亲在张家口快饿死的时候,巴不得有人将我当成狗能丢给我一块骨头。从那时起,我发誓我一定要有银子,有花不完的银子,哪怕为此付出生命!”范永斗的脸扭曲狰狞,他很久没有失态过了。

“我也愿意付出生命,但不会为了银子和骨头!”

范永斗冷笑声更大,“那是因为你没饿过!”

话说到这个地步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和他是相似的人,又是两个世界的人,翟哲缓缓站起身来,准备出门离去。

本来想好的商谈变成了争吵,范永斗也没预想到是这种结局,他就是看不惯翟暂用那样的眼神来看他,如同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看着翟哲欲离去的背影,范永斗冷哼一声,说:“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你忠于大明、忠于汉人吗?你卖战马给高迎祥算什么?你输送兵甲给蒙古人就能确保他们不会入寇大明吗?还有那些贪官污吏,这天底下有几个干净的人,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出门走入院子,翟哲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叹,“这大明朝没救了!”其中有惋惜,有痛苦,也有一份畅快。

大明朝有没有救翟哲现在不知道,但乌兰入塞这件事被八大家知晓确实是个麻烦,他们若将此事捅给卢象升甚至朝廷,将让乌兰的命运难以预料。

俄木布汗名义上还是大明的顺义王,土默特的公主牵涉边事,不是他一个三品参将能做得了主。

翟哲从大盛魁回到家中闷闷不乐,范伊一句话也没多问,她牢记兄长说过的话,踏实本分做自己的参将夫人,不惹一点麻烦。

只过了一天,正月初六,热闹的翟宅又多了一个年轻人。

宗茂熟悉大同,将右玉杂事处理完毕后自己径直来到这里。得到右玉的朱家寨子和绿林朋友配合,再加上官府也提供了一些粮草,汉部入塞的工匠和家眷都被安顿好,其中工匠几乎全被引入陈家庄。

“东家!”拜见翟哲后,宗茂依旧用商号中的称呼,他从进了翟府眼光就在四处搜寻,一直没见到那个活泼的身影。

翟哲发现了他的异状,问:“你在找谁呢?”

宗茂腾的一下从脸红到脖子,搪塞道:“我听说季弘受重伤了,一直没见到他!”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翟哲的心思,叹息道:“他断了一条胳膊,再难在军中效力了,我为他请了守备的功劳也是无用了。”

“啊!”宗茂一声惊呼,季弘的武技在翟哲的亲兵中最好,当时担任斥候营统领时令人羡煞不已,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他情绪低落,我想过些日子将他接到家中来好生休养,你平日要多多开导他!“

“是,我和他像兄弟一般!”宗茂也有些伤感,亲兵营牧奴出身的人彼此之间要多一份亲近。

翟哲目视眼前的宗茂,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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