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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旅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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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笑的是你不知道你的孩子会是什么样,让父母不断地有惊喜。可是有一点我可以替他们确定的是混血儿大多聪明,而且漂亮。妈妈建议把我外婆接来帮忙照顾孩子。看看海外华侨有多孝顺,平时也不太记得往家里寄钱,有了孩子倒第一个想到把老父母接来当保姆。

  他们完全没有发现饭桌上正在做功课的小姑娘悲伤而敌意的神情——如同面对一个呼声极高的接班人。她的到来一定会影响我的地位,我今天的地位虽谈不上优越,毕竟是惟一的。以后的我可能要为这个未来美丽的混血儿公主热奶、换尿布——当代的灰姑娘。小歌在国内也是众星捧月捧大的,现在深感地位的岌岌可危。

  妈妈忙的时候,大卫的两手伸出来随时准备接应。大卫从妈妈手上接过一盘菜来饭厅,看见正在做作业的我。他与我妈妈使了个眼色。如果妈妈善于处理十几岁孩子的狡黠和独占欲,事情也许就好办了。她对她十三岁的女儿说:海伦你知道什么吗?你将有一个小妹妹可以和你玩了。她的口气好像在说我将有一个真娃娃而不是一个假娃娃玩了。十三岁的女孩子还被告知:以后你不需要睡小床而可以和大人一样睡大床了。仿佛这是姐姐的特权。她以平常心来缓解许多危机,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她就这样不被追究地过去了,我们也跟着她这样过去。一旦被问及,她就露出反诘的委屈,好像她也是受害者。

  大卫来到我面前,故意显出特别的和善,半弯腰指指我正在看着生理课本上的人体骨架:他是谁?

  他的名字叫大卫。我没好气地说。

  我妈妈立刻严声制止:海伦。

  大卫笑着袒护:海伦很有幽默感。

  我妈妈端了一盘炸春卷过来,大卫事先摆出来的双手顺势接过,而且抓起一个趁热吃,吃得满手油乎乎的,就用舌头去舔手指。妈妈把一半的脸给我,另一半的脸给他,半作恼半作嗔道:那也不能乱开玩笑。口吻已经有笑意了。妈妈很骄傲大卫的好脾气。这个笑容使她那双三十年代流行的温良而细长的凤眼高挑,让我们分不出她是看我还是看大卫。这就是大卫和许多西方人心目中东方女人神秘的亚洲眼。我甚至怀疑继父就是为了看到这么个笑脸,从而对我越发的容忍。

  这时我妈妈又出现一阵的恶心,有点刚说她胖她就喘的矫情。大卫第一次没有指责我,他知道我对妈妈的恶心呕吐没有责任,紧张地问:亲爱的,你没事吧。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

  这次换成我指责他了,我指着妈妈的肚子对他说:难道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第四章 她又不是你和我爸爸生的(2)


  妈妈微笑:我没事,我很好。她丈夫扶着她坐好。我来我来,大卫殷勤道,对待功臣的样子。大卫走到哪里,妈妈的目光就跟随到哪里。由于对厨房的陌生,大卫多出了不少无功往返的步伐,这几步让她的目光跟随得更紧了,眼神非常的纵爱——就像看待想替父母分担家务非常懂事的孩子不小心闯的祸。

  她丈夫上完最后一道菜时,捏捏她的手,相当恩爱的样子。他们用目光做爱。我拿白眼球看他们,心里想:到房间去吧。我妈妈和她丈夫越过我,热情地交谈着什么,我听不太懂。我妈妈就这样将我抛弃了。

  好不容易他们又注意到我,考虑到我最近所受到的一连串打击:从商店到学校,再从学校到家庭,再加上今天所受的摧残,决定以一些轻松的话题取代饭桌上对我常规性的训导。大卫故作轻松地问我学校的情况。我假装听不懂,妈妈连忙翻译:大卫问你今天学校的情况。我轻轻吐出一个词“nothing?没什么 ”,他们把它解释为我英语不好,而不是我不愿交流。

  他说了一段家庭笑话,在最容易赢得笑声与共鸣的时候,他有意识地多留出时间,让译文早些进入。他要确定他的听众完全跟上来了后才继续说话。这是他课堂的延续——这是十八岁那年我选了他的美国文学时总结出来的。妈妈早我一步听懂,也早我一步进入笑声。提早一步的笑声让他信心满满地迎接下一拨笑声从我这里传出。妈妈翻译结束的同时,他只是看到一个有些木讷的小姑娘板着脸,正经八百。他想这个孩子的童年结束在哪里?我没有去过迪斯尼乐园,没有和白雪公主合过影,没有这些的童年能叫童年吗?我的忧郁、古怪、不合群,以及我的瘦弱多病都是没有童年的验证。

  他和我妈妈对视了一下,妈妈很无趣地问我:你不觉得好笑吗?我就努力动了动嘴角,非常勉强,像在打发什么人赏他个脸似的。没有跟他说相声的兴趣。其实到了我耳里的家常轻松话题,完全成了干巴巴的大会发言,经过翻译,语义与心情上都大大打了折扣。

  他看了我一眼,感到强烈的无趣。演讲者说到关键处,用尽全身力量一鼓作气甩出“包袱”,为的就是全场哄堂大笑。这么一个惯于掌握会场气氛的老将,偏偏在小小的饭厅里、小小的观众面前慌了手脚。他从他眼前的小观众的眼里看不到理解,更听不到会意的笑声。他终于明白:情感早已经在翻译中蜕了皮。他的学术论文也许可能这样翻译,饭桌上的关于人情世故的家常事哪里经得起这种考验。越是家常的,越是脆弱,越是经不起考验。

  我把嘴巴塞得满满的,这样我就不用说话,也不用笑了。

  妈妈还是照例在饭桌上讲着“海外华人家庭故事”:一个台湾商人把他的儿子放在美国读书。有一次他来看儿子,发现儿子功课太差,就动手打了几下。后来警察来了,原来这个孩子打电话给警察了。害得台湾商人坐了几天监狱。他一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孩子带回台湾。一上飞机就打了孩子一通,说我让你告,我让你告。现在我们是在台湾的飞机上了。美国也是,怎么能这么做,这不是破坏父子关系吗。从中国人的角度来看,这个爸爸绝对不会虐待孩子的。中国人是从孩子一出生就像跟他签了合同,这辈子要专此一好,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虐待小孩呢。

  然后她突然宣布,我给你找了个钢琴老师,你应该继续学琴了。

  我望着妈妈,用那么一种目光:这件事还可以商量吗?但她那略挺的下巴告诉我这事毫无商量。

  我又去望大卫,大卫耸耸肩:对不起,在对待教育这个问题上,犹太人和中国人不能再相似了。

  我不想学钢琴。我含着满口食物说。

  我妈妈假装没有听见。

  嘴巴里有食物时不要说话。我希望当美国总统请你赴宴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

  在妈妈翻译的同时大卫在我对面示范好的吃相,轻轻的,对妈妈的食物一直抱着享受的心情,看、闻、吃、消化都带着爱意。而且用他紧闭且蠕动的嘴巴和热烈的眼神告诉你他有话要说,同时告诉你要等待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才能听到。

  我冷笑:我希望中国国家主席请你赴宴的时候你不会去舔你的手指。这在我们中国人看来很不文明。

  大卫转向我妈妈:亲爱的,海伦说了什么?

  我叫:你告诉他我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说?妈咪,翻译给他听。你倒是翻译呀。

  妈妈不耐烦地用中文加英文喝道:闭嘴,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于是我变本加厉地举止粗鲁,干脆将叉子横过来抓,你们别想有好日子过。

  我不想学钢琴。我又说。

  妈妈还是假装没听见,大卫却很蠢,问我妈妈我说了什么。

  她只能探出个头回答我:哦?那你想学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学小号。

  她要学什么?继父用英语问。

  就是死人出殡时候吹的那个东西。妈妈没好气地给他指了条明路。

  别人是高兴的时候会流露意想不到的幽默,而我妈妈会在生气的时候产生生动的想像。妈妈别开生面的形容把大卫给逗笑了,他说:你怎么要改乐器了?不喜欢钢琴了吗?

  妈妈又没好气地说:她不是不喜欢钢琴了,她只是不想与她妈妈喜欢同一件东西。

  妈妈扭过头,对我说:对不起,小号太贵了,你只能去学这个便宜的钢琴了。

  我说:妈咪你再这么专制,小心我长大了去当作家,把你写到书里去。

  其实学小号也不坏。大卫说。

  闭嘴,亲爱的。妈妈说。

  大卫并不计较,而是微笑地摇摇头,男人对自己心爱女人心甘情愿的骄纵。在大卫眼里,我妈妈这句带有口音的“闭嘴”非常性感,富有异国情调。

  第一次确定它的性感是在他向她求婚的那天。他对她说,他要和她生活在一起。他已经看好了房子,哪天她和他一起去看看。他对她说,他已经决定了。这个年纪做这样的决定是不容易的,可是他做了。他对她说,谈恋爱是一件需要激情的事业,需要旺盛的荷尔蒙。而他们已经进入一个开始尴尬的年纪,不是不具备激情,只是无力把这种激情妥善地释放出来。恋爱可以使人年轻。他对她说,爱情是最古典的经得起推敲的审美艺术。文化需要谨慎,爱需要冒险。他就这样对各个层面做着分析与阐述,一直一言不发的中国女人突然说“闭嘴”,然后湿热的嘴唇压在他还没有来得及闭合的嘴上。鲁莽的性感。以后,闭嘴就与热吻连在一起了。


第四章 她又不是你和我爸爸生的(3)


  低着头的我突然说了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你不是刚过过生日吗?

  今天是我农历生日。

  妈妈真的给忘记了。

  为什么你会忘记?为什么我爸爸就不会忘记?

  这是在美国啊。谁还记得农历?!

  所以美国一点也不好玩。人也变得很无情。

  你不能总是拿他们的好处来比你妈妈的亏欠。而且我想一个人一年过一个生日就可以了。你看妈妈现在连这一个生日都不想过了。过一次老一年。

  我就是要过两个生日,我在上海就是过两个生日的。我还恨不得天天过生日呢。爸爸对我就像阳光一般温暖,你对我就像冰雹一样无情。我突然被自己这股子学生腔弄得很伤感起来,鼻子一阵阵发酸,皱起个脸。这是我受委屈要哭的表情。我说,你对我就像后妈一样。

  我知道你恼什么,我妈妈望着晚餐上故意无理取闹兴妖做怪的我,叹了口气道,海伦你听着,没有人要取代你的位置。

  我不说话,心里想说得好听,我千里迢迢寻到美国的母爱将如同一张奖状一样高高挂起。

  她是来做你妹妹的,不是来做你替身的。妈妈又补充道。

  Halfsister(异胞姐妹)。她又不是你和我爸爸生的。她又不和我一个姓。她长得又不会和我一样。我纠正。

  她故意含糊,我故意清晰。我只是他们女儿的半个姐姐,就像我只得到半份的爱一样。

  大卫听到这个英语单词,就全明白了。他小口地送着饭菜,说:第一个孩子总是特别的,因为他(她)是第一个。

  算了吧。如果你们满意的话,为什么还要接着试?还要试第二个。

  他张了张嘴,想给我一个答案。张开嘴后,发现这个问题难度很大。

  我恨你,妈咪。我用中文说。

  还有你,我转过头对大卫用英语说,我恨你们。

  我说英语时像个呀呀学语的婴儿,只会吐字,却全是重点,直奔主题。

  大卫像热芋入口一样嘴角抖动着:哦,哦,哦,我想你不想用这个词。恨,这是一个非常强烈的字眼。

  我恨你们,H-A-T-E?恨 。

  我拼给他听,表明运用得正确无比。我的唇齿努力地去发每一个音节,嘴型到位,牙齿和舌头都出来助阵。他们全盯着我,仿佛我的英语需要连听带看才能明白。我在完成我的英语之后,是孩子式的挑衅,是他们最没辙的鬼脸。

  我妈妈并不吃惊,将我语言的过激归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语言特色,哪个孩子不是爱憎分明。她说:还恨什么?

  我恨学校,恨考试,恨作业,恨坐在我后面的同学,恨青菜,恨许多许多东西。

  我也恨他们。她轻描淡写道。

  争吵还没有结束,争吵甚至还没有开始。


第五章 现在我真的要恨你了,妈咪(1)


  我的继父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找我谈话是在晚饭后。我们的沟通需要翻译。几经翻译,越是家常用语,越显得客套与虚假。妈妈怀孕的事件让他感觉到有必要与我单独谈一次。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头,于是用眼看着我,希望从我这里找到话题的切入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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