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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2届-李准:黄河东流去-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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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所有的民族和国家,都有骂人最狠的词汇。他们把人骂作猪,骂作狗,唯独中国的骂人词汇是另一种含义。这种骂人的词汇,和中国的历史一样古老。一直到今天,它仍然和中国的家庭、封建习俗同时存在着,每时每刻影响着人们的意识和观念。
  多么可怕的习俗啊!

  四

  第二天,小饭铺的四扇木板门照旧打开了。
  凤英强打着精神,强颜作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用铁勺子敲着铁锅沿大声喊着:
  “饺子!饺子!三鲜馅的饺子!”
  春义看着她的样子,从心眼里佩服她,谅解她。他自己突然感到一种极其强大的压力,迫使他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街上的人从他们门前过时,总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在看着他。
  有的人还专门到门口看他一眼又走了。他好像听到街上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着:
  “杠子头!这家伙是杠子头?”
  “就是他昨天打老婆!醋罐子!”
  这些眼神像一支支利箭射在他身上,他感到万箭穿身,无地自容。
  他希望太阳赶快落山,他希望夜幕赶快降临,他希望看不见任何一个人。他在这儿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他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就在这天夜里,他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凤英,他决定去西安找徐秋斋,他要在西安走他自己的路。他走出了东关,沿着沣河公路急速地走着。这是他第三次走这条公路:第一次是他和凤英从西安过来的,第二次是和梁晴、柱子一块来看蓝五和雪梅的,这一次呢,他是孤身独条子一个人……
  沣河水静悄悄地流着。月亮像一条小船,在天空的云海里浮游着。好多天春义都没有看过月亮了,他一直在昏黄的电灯光下生活。月光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安谧。月光也最能引起人们的乡思……
  一阵清香的庄稼味,随着夜风暗暗浮动过来,香味里夹杂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
  春义闻着这些庄稼香味,他哭了。……
  第二天早晨,鸡子刚叫过头遍,凤英醒来了。她刚披上衣服,忽然发现春义不见了。她急忙下床寻找,只见店门虚掩着,春义冬天穿的一件棉袄也不见了。就在这时候,她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我走了。我到西安去。你不用找我。这几天的
  事情,我全想过了。怨我,不怨你!”
  两滴泪水落在这张纸条上,凤英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倒了下来……

  五

  李麦是个生活能力极强的人。在西安住了不到一个月,左邻右舍,老乡朋友认识了一大堆。用她的话说就是:“在家靠爹娘,出门靠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甜水井街有一家河南人开的帽店,字号叫“老连升”。这家帽店专门作当时流行的黑缎子帽衬,这种帽衬像半个西瓜皮,有缎子面子,皂布面子和平绒面子三种,顶上都缀一个丝绉挽的疙瘩。“老连升”是老字号,店里有十几部缝纫机,缝帽里子和帽面子全部用机器,就是结丝绉疙瘩,非用手工不可。李麦通过一个老乡认识了这家帽店一个伙计,听说他们入冬以来要赶春节的一批活,就是结丝绉疙瘩人手不够。李麦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她看那帽衬上的丝绉疙瘩,和平常作衣服结的布扣子差不多,就把徐秋斋戴的旧帽衬疙瘩拆下来,和梁晴试着结两次就学会了。
  她到街上买了两架丝线,先结了两个样品,送到“老连升”店里,“老连升”的董掌柜是个明眼人,一看李麦结的这疙瘩,端正瓷实,有角有楞,眼下又正缺人手,就一口答应让她加工五千个。
  揽下这批活以后,梁晴不到车站去上袜底了,连徐秋斋也忙着给她们领料送活,不再去摆他的‘代书’摊子。
  婆媳俩整整干了一冬,单点灯的煤油就熬了十几斤。梁晴的十指尖上全都磨出了茧子。到了腊月结账,领了几百块钱,徐秋斋高兴了,走起路来呼呼响,好像年轻了十几岁。他感叹地对梁晴说:“晴,真是‘事在人为’。咱们来到西安七八年了,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你妈这个人哪,真可惜生成了个女人了,要是个男人啊,她能发明飞机大炮!”
  李麦笑着说:“女的也一样啊,人家新四军里边就有女干部,可惜我就是不识字。”
  徐秋斋说:“不管怎么说,今年咱们过年时候,可得买个大猪头!我想吃猪头糕,想了五六年了。”老头说着,嘴里涎水都流出来了。李麦知道他这个毛病,又痛快地说:
  “大叔,再给你买一瓶酒!”
  过“春节”时,徐秋斋终于吃上了猪头糕。李麦还给他打了一斤“西凤酒”。酒买回来后,徐秋斋舍不得喝。他去杂货店买了半张梅红纸,一裁两开,写了两张祖宗牌位,一张上写着:“供奉颍州徐氏三代宗亲之神位”,另一张写着:“供奉陈州海氏三代宗亲之神位”。写好后,一个屋子里贴了一张,把烧好的猪头一分两半,摆在两个牌位前,又倒了三杯酒,上了一炷香,然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四个头,嘴里还说着:“老爷、老奶奶,多年没有敬你们了,委屈点吧!虽然是半个猪头,还怪肥哩!……”
  徐秋斋在嘟嘟哝哝地说着,把梁晴笑得捂住嘴跑到门外边,她不看他那样子。李麦也故意说:“徐大叔,咱出来逃难,咱的老祖宗也没有买火车票,他们怎么也来了?”
  徐秋斋解嘲地说:“这祭祀祖宗,就是个心意。俗话说:‘敬神如神在,不敬不妨碍!’水有源,树有根,人不能忘本。”说着他又让李麦和梁晴到海氏牌位前,也叩了几个头,上了一炷香。

  六

  过罢新年,李麦带了点钱,到宝鸡找嫦娥去了。到宝鸡火车站下了车,又听到一片河南口音。卖汤元的,卖芝麻糖的,连卖琉璃喇叭的,也都是黄泛区逃出来的难民。
  李麦买了四个元宵,啃了一个窝窝头,就向卖元宵的打问“工业合作社”的地址。卖元宵的说:“是外国人办的织袜子、织手巾的工厂吧?不在宝鸡,在双石铺山里边。离这儿还有一百多里。”
  李麦又问:“这些工厂里有没有女孩子?”卖元宵的说:“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大部分都是咱们那一带的孤儿,有些小闺女都学会手艺了。”
  李麦想着,既然到了宝鸡,钱也花了,还能空着回去?一百多里路也不过两天路程。当晚她在宝鸡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鸡子刚叫过头遍,她就掂着一根棍子,趁着寒冷的月光,朝西南方向上路了。
  头一天走了八十里,住在草凉驿。第二天中午赶到了双石铺。到了双石铺北关,遇到一个河南做白铁活的匠人。李麦向他打问“工业合作社”的地址,那人看了看她问:
  “你是才从河南来吧?”
  李麦说:“是的,我有个闺女在里边做工。来五六年了。”
  那人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小声说:“大嫂,你来晚了。‘工业合作社’的三个工厂连学校,去年全被赶跑了。宝鸡宪兵队下的命令……”
  李麦听到这个消息,像冷水浇头一般:“为啥把他们赶走?”
  白铁匠又神秘地说:“说他们通这一家。……”他说着,用手指比了个“八”字。
  “里边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哪里都有。有的去了延安,有的搬到了甘肃山丹县。”
  “山丹县离这儿有多远?”
  “山丹县远着哩!少说也有一千多里。在兰州西边,快到口外了。”
  “谢谢您,大叔!我总算问到个真信儿了。你那小凳子让我坐一会儿。”
  李麦忽然觉得全身的劲儿全散了。她无法再挪动自己的脚步。
  第二天,李麦还是找到了“工业合作社”的旧址,只见一片残破泥屋,墙倒屋塌,枯草荒棘,渺没人迹。李麦默默地看着这一片断墙残壁,想起自己的女儿嫦娥,就是在这里吃钣长大的,由不得洒下几滴眼泪。……
第五十二章  坝桥杨柳
逃难八年回到家,
看见土地想叫妈。……
    ——黄泛区民歌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这天夜里,天气闷热,暑气熏人。徐秋斋刚睡着觉,忽然被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惊醒了。初开始,他还以为西安市又出了什么兵变,赶快披上小褂,来到院子一看,只见满城里火鞭、小炮、天地两响和大雷子炮,像炒豆子似地响作一团。夜空中,火星迸射,烟花飞溅,整个西安城,隔着古老的青砖城墙看去,活像一个钢水沸腾的大铁炉。
    李麦和梁晴这时也被惊醒了。李麦慌忙走到院子里问着:“徐大叔,这是咋啦!又不是大年初一,也不是十五,怎么放这么多鞭炮?”
    徐秋斋兴奋地说:“说不定有火大变化了!你们


在家等着,我到城里看看。”
    徐秋斋刚走进城门,只见城里大街上已经变成一片鞭炮炸响的火河,各个商号把锣鼓抬出来敲打着,人群像潮水一样向街头涌着。
    “日本人投降了!”
    “日本无条件投降了!”
    “天下要太平了!”
    “该回老家了!”
    人们像疯了一样喊着、跳着。不管认识不认识,互相奔走相告,狂喊拥抱,有的人竟然高兴得在大街上放声大哭。
    徐秋斋默默地看着街上狂欢的人群,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他没有钱去买一个炮放,也没有钱去打一两酒喝。可是他看到街上每一个人,都觉得是那么可亲可爱。他和大家分享着抗战胜利的欢乐。在八年漫长的岁月里,中国人民遭受了战争的巨大痛苦。黄泛区的难民们,更是在这痛苦深渊的最底层。他们的土地被淹没了,房舍被冲毁了,他们背井离乡过着讨饭的生活,没有住过一间有墙壁的房子,没有睡过一张真正的床,他们唯一的财产就是一根棍子和一只篮子。
    如果说“容忍”是“勇敢”的母体,那么黄泛区的难民们,在抗战八年里表现了最大的容忍。他们好像被压在两扇沉重的磨扇下生活着,他们没有去抢劫路人,没有去打家劫舍,抢银行砸仓库,他们只是默默地按照自己的道德标准生活着、等待着。……
    当徐秋斋回到自己的窝棚时候,李麦和梁晴也知道日本鬼子投降这个消息了。梁晴被这个消息激动得哭了。李麦也在一边擦眼泪。
    


    徐秋斋叹息着说:“别哭了,好也罢,歹也罢,总算胜利了。日本鬼子到底也有这一天!”
    李麦说:“我现在都不敢想,这七八年,人是怎么熬过来的?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罪也受了,老蒋这个龟孙,他知道不知道?”
    徐秋斋说:“他怎么能不知道?算了,现在咱谁都不埋怨了。不管怎么说,这抗日战争总算胜利了,这是咱中国人的大福气。老蒋他要有良心,赶快把咱这些难民送回老家,只要把土地给咱们,什么也不向他要。”
    李麦说:“恐怕他未必有这份善心。他要是心里有咱老百姓,也不会扒开黄河了。”
    徐秋斋说:“咱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不是为了抗战,他要是再不管咱们,那可就太违悖天理了。”接着他又叹着气说:“唉,人到这个时候,思家的心更切了。好在路能通了,赶快回老家吧,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心思干了。”
    三个人一直谈论到天亮。街上又响起了锣鼓声。徐秋斋无心睡觉,也不想去摆代书摊子,喝了一碗玉米糊糊后,拔起腿又到城里打听消息了。
    西安市东半个城住了黄泛区几万难民。这些天来,从难民中传来了各种消息。
    有人说:“政府马上要难民登记了,西安火车站准备每天发出两列火车,专门运送难民回乡。”
    还有人说:“政府要发难民免票证了。大人小孩每人发一张,有免票证,什么火车都可以坐。……”
    


    可是尽管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徐秋斋几乎是天天都到火车站打探询问。可是每天只看到一列列的火车里,塞满了国民党的军队,汽车、大炮、装甲车也都装在火车上向东开去。连普通的客车都让当兵的占用了,更不用说运送难民的列车了。
    人们的兴奋热烈情绪,渐渐地变得冰冷了。初开始,他们以为日本投降了,从此要天下太平了。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首先,胡宗南把他们第一战区的军队,连夜运到洛阳。紧接着,蒋介石又要运送八十万大军到东三省、华北和江南,准备打内战消灭共产党。难民们还乡的希望变得渺茫了。这时大批的机关和公务人员,也都蜂拥般搬迁东下,有些原来内迁的工厂和大商号,也纷纷迁移回上海、天津等地。西安的街上变得冷落了。只有黄泛区的难民,每天踯躅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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