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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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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联广听娘一说是这个理儿,一母同胞,窝里斗去吧,并嘱咐娘说:“娘,你去把二嫂拦住,逗着她高兴,千万别让她去会场。”
群众大会开始了,蓝梅要去参加,被她二婶拦住说:“咱不去,都是一家去一个人,你家联国去了就沾了,开会都是老爷们的事,今格和婶坐着说说亲热话。”
“俺好多年不在家,听说俺回来都来看俺,俺到会上和大伙见见面。”
“急啥?又不是呆一两天就走了?”
“今格开啥会?”
“老母鸡下蛋,俗屁股眼子,老一套。”
“谁给开会?”
“说出来你就不去了,你家小四。”二婶说。
“他呀?请俺都不去,老鸹叫,夜猫子嚎,打磨生锅,伐锯条。从他嘴里能放出好屁?俺才不去听呢?眼不见不生气,耳不闻心不烦。”
批斗姚联国的群众大会在姚家庄村南的打麦场上召开,碌碡和梆梆硬的场面冻在一起,麦秸垛的泥顶子周围挂着透明的冰凌锥儿,场上的积雪被清到南边的洋姜地里。村民们个个穿着厚厚的棉衣,棉鞋,揣着手,三三两两的,迟笨的,漫不经心的,懒懒散散地来到会场。有的从麦秸垛上拽把麦秸铺在地上,靠着麦秸垛席地而坐,抽烟的相互对着火蹲在场边。说的是全村的群众大会,基本上还是一家一个人,老人和妇女大部分未来。听说是斗争右派分子的大会,小孩子看热门的来了不少。
姚联官肩头披着黑色大衣,脖上缠着灰色围脖,围脖的一头甩在背后,长长地拖在碌碡上,酷似一条粗粗的狐狸尾巴。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孔庆辉走在场边,指指点点清点到会的人数,走到张大花跟前私语了几句,对着姚联官提高声音说:“姚乡长,开始吧?”
“人来的不多?”姚联官不满意。
“天太冷,年纪大的出不来,咱村总共才有几个人,能来的都来了。”孔庆辉解释。
姚联官站起来看了一圈,无可奈何地坐下。
孔庆辉宣布开会,“乡亲人,大冷的天将大伙召集在一声,不为别的事,咱村来了个右派分子,大家都听说了,他就是姚联国。他在南京犯了错误,被送回咱村劳动管制,为了和他的右派思想划清界限,今格召开个群众大会。这个大会很重要,姚乡长亲临会场,希望大家踊跃发言。下边欢迎姚乡长讲话。”
没有掌声。姚联官把缠在脖上的灰色围脖松开,两个长头垂在胸前,把黑色棉大衣向上抖抖,站在碌碡上拉着长腔说:“乡亲们,今天召开批判右派分子姚联国的群众大会,是非常必要的,非常及时的,具有极其伟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姚联官讲了一番反右斗争的重要性以后,对着场边激愤地喊:“左三!把右派分子姚联国押上来!”
左三将姚联国的胳膊扭在身后,姚老一掐住姚联国的脖颈,推推搡搡将姚联国押到碌碡前,后边跟着垂手低头的姚伯安。
姚联官愤怒地指着姚联国,声色俱厉地说:“右派分子姚联国!你给俺站好,放下你的臭架子。姚联国!你拍拍胸口想一想,你反党反社会主义应该吗?你的良心哪去了?叫狗给吃啦?你辜负了乡亲们对你的厚望,你背叛了家乡父老。把你的狗头低下去,昂着头干什么?向群众示威呀?不服气是不是?姚老一,将他的脑袋摁下去,叫他向人民低头认罪!”
姚老一个太矮,踮着脚尖去按姚联国的头使不上劲儿,姚联官声嘶力竭地喊:“姚老一,薅住他的头发往下拽!”姚老一踮着脚揪住姚联国的头发往下坠,姚联国硬是挺着脖梗不弯腰。
姚伯安站在姚联国身旁,看见姚老一按不动姚联国的头,偷着乐,被明察秋毫的姚联官瞧见,怒斥道:“姚伯安!笑什么?你这顽固不化的富农分子。左三,叫他跪下!”
姚伯安没等左三动手,自己乖乖地跪在冻土地上,低下了头。
姚联官继续讲话:“乡亲们!右派分子与地富一样,都是咱们贫下中农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们看见咱们穷人翻身解放过好日子眼红,有气!妄想变天,重新骑在咱们穷人的头上作威作福,屙屎撒尿。大家想想,叫姚联国这样的右派分子掌握了国家的政权,咱们穷人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我们能叫他们的阴谋得逞吗?”
“不能!”姚老一齉齉着鼻儿喊了一声,惹得会场上一片哄笑。左三架住不住姚联广怒目注视着他,悄悄溜到麦秸垛后边蹲躲了起来。
姚联官看见姚老一按不下姚联国的头,左三也溜走了,自己号召性的讲话又无人响应,觉得面子上受了奚落,勃然大怒:“姚老一,你代表贫下中农搧右派分子的耳光!”
姚老一怯生生地瞅瞅四周,一片振慑力很强的目光盯着他。在姚联官的再三命令下,闭着眼掴了姚联国一巴掌,巴掌搧在姚联国的肩头上,又招来一阵哄笑。
姚联官骑虎难下,指着姚老一鼓动说:“姚老一,你要带着阶级仇,民族恨给俺狠狠地打!”姚联官鼓动不起来姚老一,跳着高吼道;“乡亲们,我们一定要将右派分子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右派分子不低头,就叫他灭亡!”姚联官越讲越气,歇斯底里地振臂高呼:“右派分子姚联国!”群众中没人响应,连姚老一也没跟着喊。姚联官旋风般冲到姚联国面前,啪啪啪!左右开弓重重地掴了姚联国十几个耳光,直打得姚联国口鼻出血。
姚联官的上乘表演激怒了蹲在场边的堂兄弟姚联广,真想上前收拾他一顿,无奈场合不对,弄不好被他小子给俺也扣个罪名逮起来不划算。怎么办?他想起了蓝梅。起身装作去厕所悄悄溜回家,见姚二嫂和娘陪着蓝梅正谈得高兴。不露声色地将姚二嫂叫到胡同里说出自己的打算,姚二嫂说:“沾,俺看沾。”
姚联广进屋后笑咪咪地对蓝梅说:“二嫂,俺有件事说给你,你听喽别生气。”
“不生气,说吧!”蓝梅说。
“俺二哥划成右派你知道不?”
“就这事呀!他早对俺说过了。”
“右派分子要挨斗的?”姚联广问。
“斗呗,有错误还能不叫人家斗?”蓝梅说得很轻松,一副豁达的表情。
“俺说出来你别急,现在姚联官正组织人召开大会斗二哥呢?”姚联广不错眼珠地看着蓝梅的脸色,担心她听后情绪反常。
“什么?这个王八蛋!”蓝梅就要发怒。
姚联广赶紧说:“二嫂,千万别动怒,今格的群众大会不叫你参加,就是怕你受刺激,经受不住。俺刚才在会上见姚联官对二哥太那个,实在看不下去,才回来对你说,你可要控制住自己。”
蓝梅尽量地抑制住内心的愤恨,问:“那小子怎么样对待你二哥?”
“具体的不对你说了,俺有个想法,想叫你装疯去把会场给她搅喽,你看咋样?”
“沾!”蓝梅没加任何思索就答应了,说:“二婶,把你跟前桌子角上的药给俺,叫俺先吃下药再去。”
蓝梅在吃药,姚二嫂叮咛说:“蓝梅,记住,是装的,装要装得像,但不能心里动真气,听话,不然不叫你去。”
二婶更不放心:“联广你再回去看看,能不去就不去?别急蓝梅,再稳当稳当。”
姚联广觉得娘说的有道理,转身走了。姚二嫂说:“蓝梅,过来俺给你化化妆。”姚二嫂将蓝梅的小纂散开,头发弄乱,又抹了一脸灰,问:“蓝梅,你现在心里清楚不?”
蓝梅说:“你们放心,俺知道是装的。”
姚联广二番来到群众大会上,只见姚联官满嘴跑舌头,唾沫星乱飞,正讲得上劲:“乡亲们!阶级敌人不打是不会倒的,他们决不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动地退出历史舞台,我们要时刻提高警惕,打退他们的猖狂进攻。乡亲们,大家都知道地主坏,富农坏,资本家坏,汉奸坏,可能对右派分子的反动本质认识的还不够,右派分子和地主、资本家、汉奸卖国贼一样坏。他们乘整风的机会,疯狂地向党进攻。说什么能打天下,但不能坐天下;说什么不懂得经济建设,外行不能领导内行;他们扬言要的一党天下,鼓吹什么多党制,要与轮流坐庄。呸!痴心妄想。姚联国!你不要以为扛过枪,打过仗,以功臣自居。你反对的领导,照样你。你是混进革命队伍的蛀虫,你是地主资产阶级在内安插的代理人,你是帝国主义的走狗,你给我们姚家庄丢了脸,你是民族的败类,是姚家的叛逆。姚联国你瞪开狗眼往南边咱老坟上看看,咱受了一辈子苦的亲爹娘就长眠在那里,你对得起父母对你的一片苦心吗?老父若在天有灵,决不会饶恕你这个不孝,不忠的儿子!”
姚联国动情了,他举目向南边望去,爹娘的坟头清晰可见,坟地上三棵老柳树常年垂首默哀。姚联国伤心了,他的眼泪潸然而下,口中哽咽着叫了声:“爹、娘!不孝儿子给你跪下了!”姚联国齐刷刷曲膝跪下,眼泪和鼻血冻在一块。妇女堆里有人哧楞鼻涕,男人们将头垂得更低。
姚联官自以为讲话起到了作用,得意的心情冲昏了头脑,趁姚联国跪下向父母忏悔的时候,上前揪住姚联国的头发又是一阵急风暴雨般的耳光,用脚猛踹姚联国的后背。
嗖嗖的北风吹不起麦场上的尘土,把零乱的麦秸吹得四下飘动。姚联国默默地忍受着****上和心灵上的痛苦,浓眉拧在一起就像两条崩紧的钢丝绳。村南姚家老坟方内刮起一股旋风,卷起冻僵的麦叶和干枯的草屑,形成一个不大的旋转的风柱,逆风而上向批斗姚联国的会场刮来。姚联国泪眼模糊,在浑浊的旋风中似乎瞧见弯腰驼背的老父亲,他的脸兀自那样淳厚老实,深陷的眼窝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神采。姚联国在脑海中瞬息间把童年回忆了一遍,把父母的高大形象在心灵深处树起,他默述着:“爹!儿不孝,你活着未能给你排扰,死时没能给你送终。爹,但儿并没不忠,儿在中华民族的危机时刻参加了八路军,在任平县组织起该县第一支抗日游击队,端炮楼,打埋伏,夜袭县城,打得日本鬼子闻风丧胆。儿子的军帽上曾被敌人击穿三个弹孔,儿没有胆怯,一往无前,义无反顾。日本鬼子投降后,儿本想回家看望你老人家,哪知一夜间蒋介石发动内战,一打又是三年。在战火中,儿子为全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九死一生,在渡江战役中,儿的肋骨被打断三根,带伤冲进南京城,把红旗插在蒋介石总统府的旗杆上。全国解放后,儿为了修复国家的战争创伤,在经济工作战线上呕心沥血忘我的工作。儿回想自己走过的里程,扪心无愧;对得起祖国,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姚家庄的乡亲,对得起你老人家。但是,由于近两年放松了学习,盲目地居功骄傲,对党的政策产生了怀疑,在整风中说了错话,又挨了江二梅的暗刀,落个现在这狼狈下场,儿做梦也未曾想到,爹,儿错了,你能原谅儿吗?”
旋风从姚联国的头顶轻轻刮过去,仿佛是姚振文在抚摩儿子的头发,并轻轻地告诉他:“儿子,爹理解你,你是爹的好儿子。联国,十个指头伸出来不能一般齐,小四是个孬种,爹死时最不放心的就是他,没办法,现在兴这个……”
姚联国正在和爹的灵魂交流心声,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呐喊:“俺来也!”
批斗会场一片惊愕,只见蓝梅披头散发,虎视眈眈,高举着擀面杖直奔会场而来。姚联官一看不妙,顿时吓得龟缩在黑色棉大衣里边,蹲在碌碡旁,不住地喊:“姚老一,左三,孔庆辉,快去把那疯子拦住!”
整个会场立刻炸了窝,姚联广推波助澜,高声喊:“疯子来了!快跑哇!”
妇女们胆小抱着手中的针线活撒了鸭子,男人们胆大,大部分站得远远地看热闹,孩童们不知天高地厚,在场边起哄:“打呀!打呀!”被大人们拽住胳膊往家跑。
左三精的胜似猴,见势不妙溜之大吉;姚联广躲在麦秸垛后边观阵,见机行事;姚伯安左右看看没人管他,站起来迅速离开现场;姚老一这时可不缺心眼,根本不听姚联官的指挥,直愣着一只耳朵比谁跑得都快。
姚联国站起来瞧见蓝梅疯成这个样子,信以为真,茫然不知所措。
蓝梅犹如猛虎下山,挥舞着三尺长的擀面杖,呼啸着向姚联官的头上打去,只听“嘎喳”一声响,欲知姚联官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槐刘桂巧指槡骂
           第六十二回
槐刘桂巧指槡骂      孔庆辉瞒产私分
话说蓝梅照着蹲在碌碡旁的姚联官头上一擀面杖打下去,只听得嘎喳一声,吓得围观的乡亲们都捂住了双眼,都认为这响声是姚联官的脑袋开了花,结果是蓝梅手中的擀面杖打在碌碡上,碌碡自认倒霉,擀面杖断作两截。上半截擀面杖从碌碡上弹起丈余高,在空中翻着跟斗飞旋,犹如天庭中玉皇大帝抛下来的上方宝剑,闪着炯炯白光在姚联官的头上划了一条银线,似闪电一样落在欲抱头鼠窜的姚联官头上。蓝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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