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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树上的女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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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迪之,我要去东京,并且要尽快去。两日后,我们随旅行团出发,我希望林方文不要找到我
  ,找不到我,他才会牵挂我。





      到了东京,我们住在新宿一间酒店,那是一个繁荣地,我却疯狂思念一个在尖沙咀的男人。

      我们在歌舞伎町一间鸟烧店留连,其中一个厨师是从上海来的中国人,跟我们说普通话,他长得高
  大英俊,迪之对他虎视眈眈,赖着不肯走。有时候我觉得迪之是一个很快乐的人,她那么容易喜欢一个
  人。

      「我好不好打长途电话给林方文,告诉他,我在东京?」我问迪之和光蕙,「我怕他找不到我。」

      「不要。」迪之说,「让他焦急一下,他才会挂念你。」

      「你跟林方文到底有什么问题?」光蕙问我。

      「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有什么问题还好。」

      回到酒店,她们两个很快便睡着了,我们住的房间外有一个小阳台,我站在阳台上,从酒店三十二
  楼俯瞰东京市,璀璨却陌生,我疯狂地思念林方文,这个时候,他会不会站在阳台上等我?

      我打电话回香港给他,电话响了两下,他立即来接。

      「是我。」

      「你在哪里?」他焦急地问我。

      「我在东京。」

      「东京?」他吃了一惊。

      「跟迪之和光蕙一起。」

      「我很挂念你。」

      我心头一酸,忍不住呜咽。

      我和林方文,一个在东京,一个在香港,距离四千公里,他在四千公里以外,才肯对我说:「我很
  挂念你。」

      我在电话里哭泣,他着紧地问我。

      「你在哭吗?不要哭,有什么事跟我说。」

      「你这一分钟最爱的女人是谁?」

      「程韵、程韵、程韵、程韵。」

      「但下一分钟可能不是。」我说。

      「你这么介意那句说话?」

      「是的。我不希望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曾经离开我一次,也会有第二次。」

      「我来东京找你,你住在哪间酒店?」

      「你不要来,六天后我会回来。」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他立即从四千公里以外,来到我身边,给我
  最温熙的爱。但,我非常奸狡地相信,分开才会令他更爱我,我要用六天来激励这段爱情。

      到东京的第二天,我们去迪士尼乐园玩,那是最快乐的一天,因为有一个男人在四千公里以外疯狂
  地思念我,原来被人思念比思念别人快乐。

      晚上回到酒店,我打电话给林方文,没人接听,他会不会正在往东京的飞机上,赶来跟我见面,给
  我一个意外惊喜?可是,他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如果他问孙维栋,孙会告诉他,因为孙知道我们住在哪
  间酒店,我整晚睡不着。第三天,我故意留在酒店等待,但他没有出现。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我
  打了无数次电话回香港,都没有人接听。

      林方文到底去了哪里?香港至东京的飞机这几天并没有发生意外,他会不会来了东京,却遇到意外
  ?我的心忐忑不安。

      「下次我不跟你一起旅行了,你整天惦念林方文,什么都提不起劲。」迪之骂我。

      「思念是很好的感觉呀!可惜我并不思念孙维栋。」光蕙说。

      「我觉得无牵无挂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迪之有感而发。

      「是的,思念别人并不好受。」我说。

      第七天的黄昏,我们乘飞机回香港,我买了一件米白色套头的毛衣给林方文。也许他根本没有来东
  京,他仍然在香港的录音室里晨昏颠倒地工作,照例忘了我,忘了我在东京等他,他说挂念我,就只是
  那一分钟。

      下机后,我走上林方文的家。开门进去,竟发现他正跟邱正立和黑眼圈老妖谈笑风生。

      「你回来了?」他问我。

      我很愤怒:「原来你在这里聊天,我还以为你去了东京找我。」

      他没有回答我,一贯地沉默。

      「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没有人接听电话?」我问他。

      「我这几天在录音室忙到天亮才回来,家里哪有人听电话?今天刚好完成了。」

      果然给我猜中了,他忙着工作,忘了我,说要来东京找我,不过是美丽的谎言。

      我站在那里,气得说不出话,邱正立和黑眼圈老妖找个藉口离开,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在行李中拿
  出那件米白色的毛衣。

      「这本来是买给你的。」我说。

      我把毛衣扔在地上,双脚发狂地在上面践踏。他制止我。

      「放手!」他用力把我拉进睡房里,睡床上竟然有很多很多只纸摺的飞机,最少也有几百只。

      「因为工作,不能去东京找你,每天思念你的时候,便摺飞机,希望可以飞去你身边。」他说。

      我突然觉得很惭愧,我刚才用脚践踏我买给他的毛衣,他却在几天内为我摺了几百只飞机,思念在
  屋里蔓延。

      「有多少只飞机?」我问他。

      「不知道,我没有数过。」

      「一起数数看。」我说。

      我一共数到有九百八十六只飞机。六天里,他平均每天摺一百六十四只飞机,思念我一百六十四次
  。

      「你回来了,这些飞机可以放进垃圾桶里。」他说。

      「不!我要把它们留下来,这里有九百八十六次思念,如果将来你忘了,我会用这九百八十六只飞
  机提醒你,你曾经如此思念我。」

      我发现上手租客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方形金鱼缸,里面还有七彩的光管,我把九百八十六只飞机
  放进金鱼缸里,刚好能够装满,然后把金鱼缸放在矮柜上,接驳电源,霓虹光管亮起,鱼缸里的飞机好
  象在东京的夜空上飞行,鸟瞰五光十色的大都会。

      「很漂亮!」我看着飞机。

      林方文紧紧地抱着我说:「以后不要不辞而别。」

      我并不想如此。





      大学最后一个学年在一个滂沱大雨的上午开始,课室里,再没有林方文,他经常坐的位置一直空着
  ,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个课室里,他在看《龙虎门》,想不到已是两年前的事,无法和他一起毕
  业,我是有一点遗憾的。我曾经害怕失去他,但,每当看到鱼缸里那九百八十六只在东京上空翱翔的飞
  机,我总相信,他不会离开我。

      那天很早便下课,雨依然下个不停,走出学校大门,一个女人从一辆私家车走出来,那是林方文的
  母亲,驾车的人是那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人。

      「程小姐。」她叫我。

      「伯母。」我有些意外,她应该不是在等我吧。

      「林方文是不是退学了?我刚刚去宿舍找他,他们说他暑假前已搬走。」

      「是的。他的工作很忙,而且发展得很好。」

      「这也不是不读书的理由。」她很失望。「他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他叫你不要告诉我,是不是?」

      「不,不是。」

      「这件毛衣我本来打算给他,请你替我交给他。」她把一份东西交到我手上。

      风雨打在她沧桑的脸上,她的一双大眼睛十分沮丧。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她,她跑上矮小男
  人的汽车上,一直低着头,汽车缓缓驶去,林方文也许不应该恨她,她有权选择男人。

      我抱着毛衣上林方文的家,竟发现一个女子,只穿一件恤衫和一条黑色通花比坚尼内裤坐在沙发上
  ,拉着林方文送给我的那一把给我打烂了的小提琴,声音非常刺耳。

      「你是谁?」她问我。

      她竟然问我是谁。

      「我是林方文的朋友。」我说。

      「这一把小提琴不能再拉了。」她说。

      女子长得矮小瘦削,有点干的感觉,皮肤黝黑,眼睛小而精灵,鼻梁很低,两个鼻孔朝天,与一双
  小眼睛互相辉映,横成脸上四个大小差不多的孔。她全身最美丽的地方是两条腿,与身高不成比例地修
  长,显得腰肢特别短,胸部小得象两只杯盖。她是谁?为什么在林方文的家里?

      「这是一把很好的小提琴。」她把琴搭在肩膊上,做出拉小提琴的动作,好象心里有一首歌,独个
  儿在厅中拉得十分陶醉。

      「可惜不知道哪一个人把它砍烂了。」她望着琴叹息。

      「是我。」我说。

      女子点了一根烟,说:「我曾经跟一个小提琴家在奥地利同居了三年,当然,三年中,我还有其他
  男伴,但,我的小提琴是跟他学的。他拉小提琴的动作很性感,每次我都想立即跟他做爱。一次,我们
  吵架,我把他那一把价值一百万的小提琴扔到河里,他立即跳进河里抢救他最心爱的琴,已经太迟了。
  」她倒在沙发上大笑。

      对着陌生人大谈做爱,这种女子一定很有表演欲。

      「林方文到哪里去了?」我问她。

      「我醒来已经不见了他。」

      醒来?他们刚才一起睡?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林日。你呢?」

      「程韵。」

      「情韵?这个名字真好听。」她又点了一根烟,「我是林方文的姐姐。」

      林方文说过他有一个姐姐,遗传了父亲的性格,到处漂泊,我没想到正是眼前这个豪放的女子,她
  的样貌跟林方文和林妈妈都不相象。

      「我是林方文的女朋友。」我说。

      「我早猜到了!」她热情地拥抱着我。

      「你的身体很好抱,我弟弟一定也喜欢抱你。」她把我弄得有点尴尬。

      「你抽的烟,烟味很怪。」我说。

      「我刚从俄罗斯回来,这是矿工抽的香烟。我跟林方文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你跟他一起多久了?」

      「两年。」

      「我弟弟是不是一个好情人?」

      「怎样才算是好情人?」

      「会令女人伤心的,便是好情人。」

      她从鱼缸里拿起一只纸飞机,扬手将飞机定出去,那只飞机飞越我的头顶,从大厅一直飞翔到睡房
  的天花板上,缓缓下坠。

      「这是我弟弟摺的飞机。」她说。

      「你怎么知道?」

      「只有他摺的飞机,才可以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林方文拿着一包东西回来。

      「毛巾、牙刷和睡衣,给你的。」他跟林日说。

      「我裸睡的。」她认真地说。

      「那是你阁下的事,请你别在大厅裸体。」林方文一本正经跟她说。

      我把毛衣交给林方文。「这是你妈妈叫我交给你的。」

      「是妈妈打的毛衣?」林日打开胶袋,是一件灰色V 领的手打毛衣。林日抱在怀里,脸贴着毛衣说
  :「好暖!」

      「那让给你。」林方文一贯不在意地说。

      「好呀!」林日将毛衣据为己有。

      晚上,我留在林方文的家里,林日就睡在隔壁。月影照在林方文身上,我躺在他身上,分享月影。

      「为什么你姐姐长得不象你?」

      「她象爸爸。」

      「她做什么工作的?」

      「大概是记者吧。」

      「你和她感情很好吧?」

      等了很久,他并没有回答我,他的呼吸变得沉重,睡得象个小孩子。

      有人敲门。

      「谁?」

      林日身上披着一张毛毡推门进来,我连忙从林方文身上滚下来。

      「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睡?」她脸上一副无助的表情。

      「你是不是裸睡的?」我问她。

      她打开身上的毛毡,里头穿着林方文刚才买给她的睡衣,我松了一口气。

      「月色很美,我那边房间看不到月亮。」

      「月亮在这边。」我说。

      「你睡在他胸前,我睡在他脚上,一人占一半,好不好?」她把头挨在林方文的脚上。

      我躺在林方文胸前,我们两个女人分享他身上的月光和体温。

      「那个小提琴家,你爱不爱他?」我问她。

      「爱。短暂地爱过。」

      「但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继续和其他男人来往。」

      「因为有死亡,我不愿忠贞。」林日望着我说。

      「不。正是因为有死亡,我才愿意忠贞。」我说。

      「我很寂寞。」她蜷缩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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