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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辇车车轮极高,车身镌刻着百鸟朝凤图,立在车辕上的四根粗长铜柱支起了一个宽大的车盖,四面垂着摇曳的绿纱,影影绰绰可见一个宫装女子端坐其中。
余长宁隔得太远,依稀听那宫装女子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晚回去再收拾他,摆驾。”
明艳女子应了一声,扯开嗓门高宣:“公主起驾,行人肃静回避。”
话音方落,那二十余名军士整齐划一地跨上战马,红云般地簇拥着那辆辇车磷磷隆隆地去了。
见那公主终于离开,余长致长吁出声,刚一回身,却见罗凝正满脸怒色地盯着他,问道:“长宁,你……你竟连公主的钱财也敢诓骗!”
“姨娘冤枉,我那只是缓兵之计。”
听他如此辩解,罗凝倒是一愣,狐疑问道:“什么缓兵之计?”
余长宁笑道:“那公主来势汹汹,若不想办法拖延,怎么有时间供萧驸马逃脱?”
罗凝面色稍缓,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过这钱始终是萧大人和公主的,明儿一早你就给萧大人送去,知道吗?”
余长宁点头将钱袋收入怀中,心中却道:这钱既然进了我宁哥包里,那就是有进无出了,姨娘人太老实,我们替那萧大人隐瞒去向,赚些外快也是应当的。”
回到楼上,恰巧余长致也送完萧大人回来,两兄弟凑到一起说那萧大人畏妻如虎的狼狈样,最后竟从狗洞离开,皆忍不住捧腹大笑。
罗凝的脸上丝毫没有笑意,呆呆地愣怔良久,猛然问道:“那道黄金鸭是谁做的?”
“是长宁……”
余长致还未说完,余长宁急忙插话道:“对,是我打下手,大哥亲自做的。”
余长致疑惑地看了弟弟一眼,不知他为何要将功劳推到自己身上,刚想开口,余长宁已偷偷捏了他一把,又对他颇为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示意不要让姨娘知道。
罗凝闻言如释重负地一笑,双手合十望天:“这次真的要感谢祖宗保佑,竟在关键时候化腐朽为神奇,让长致做出了这道黄金鸭,不仅使宾满楼度过了危机,更使得咱们余家获得了殿中省的高度赞誉。
见她一副无比虔诚的样子,余长宁偷偷觉得好笑,暗道:“谢祖宗还不如好好谢谢我宁哥,不过没关系,今天只是开始,有我余长宁坐镇余家,那肯定会财源滚滚来。
今日度过难关,罗凝心情自然高兴,眼见宾满楼没什么客人,便索性吩咐伙计们早点关门歇息,带着两兄弟驱车回府。
路上,罗凝详细地询问了新式黄金鸭的制作经过,由于烹制程序较为简单,余长致倒也记得,自然是对答如流,反倒余长宁坐在一旁看两人一问一答,却是闲得发慌。
不消片刻,马车驶入余家后园,刚一停稳下车,罗凝便拉着余长致去厨房做那黄金鸭。
见他们匆匆离去的忙碌背影,余长宁更是佩服自己的聪明,自己教菜式出点子便可以,这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大哥来做较好,这个时辰,正好该去休息休息,睡个午觉。
心念及至,他不由感到十分惬意,懒洋洋地踱着步子高声咏颂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逍遥自在乐人间;醉卧花丛听风雨,日升月落又一年。”
高拔的尾音落点,突闻身后“哐啷”一声,余长宁愕然回头,小丫鬟冬梅正站在廊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小脸上写满了震惊之色,连手中的铜盆跌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半响之后,冬梅恍然回神,红着脸羞涩开口道:“二少爷,你又吟诗,可,可真好听呀!”
闻言,余长宁不禁哈哈大笑:“吟诗作对有什么好奇怪的,时才少爷我yin性,哦,不对,是诗兴大发,吟了几句烘托一下气氛,完全属于休闲娱乐,过奖过奖。
虽自谦是过奖,然而他脸色却没有一丝谦虚之色。
严格说来,余长宁这首即兴之诗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下乘的打油诗,且还剽窃了一句,完全算不上佳作,如遇真正的大家,必定会嗤之以鼻。
小丫头觉得好听,一来是因为见识太浅的缘故,二来目前的唐诗仍处于发展阶段,远没数十年后那么昌盛,听众的品味自然是不高。
第十四章 赛诗大会
与冬梅闲聊了两句,余长宁回到自己房内,展了展身子便倒在床榻上舒适地呻吟一声,拿起那本《贞观律》躺着看了起来。
看了大越半个时辰,困意终是沉沉来袭,便将书本蒙在脸上打起了呼噜。
一通大觉睡到夕阳落山之时方才转醒。刚来到正厅,便闻到芳香四溢,余长致已做好了新式黄金鸭摆在桌上供罗凝与妻子梁彩萍品尝,吃得两人皆是赞不绝口。
见余长宁到来,罗凝叹息一声放下了碗筷,百感交集地开口道:“今天的事多亏你们两个随机应变,否者不知要如何办才好。”
余长宁上前撕下一个鸭腿放在嘴中大嚼,含糊不清地笑道:“哎,姨娘你也功不可没啊,若没你镇定自若地在楼上拖延时间,大哥和我再怎么随机应变都没有用。”
“二弟说得不错。”余长致点点头,胖脸上挂起了促狭的笑意:“别看那萧驸马人模人样的,竟怕公主怕得钻狗洞,看来当这驸马的确也没什么意思,家里面还没我这种商贾小男人威风。”
“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尊卑自然分明。”罗凝笑叹出声道:“大唐公主个个出身显赫,金枝玉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整个天下哪能找得到门当户对之人?别说寻常的市井百姓家了,就是那些王公贵族公主们也是看不起,往往轻视夫族,不事舅姑,更有甚者还对驸马拳打脚踢,视之如猪狗。”
余长宁好奇笑问:“既然公主品行如此骄纵恶劣,难道驸马不知道休了她吗?”
“休?谈何容易!”罗凝又是一声叹息:“婚姻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更何况公主婚姻多由天子指定,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休天子的女儿。”
作为一个现代人,余长宁对这种古代森严的尊卑制度不禁有些不忿,愤然说道:“天子的女儿又能如何?若是我便敢写一纸休书休了她。”
余长致笑着出言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你真娶了公主,那便是鲤鱼跃上了龙门一朝发达,想休也舍不得。”
便在此时,厅外脚步声响,却是余长远与余长静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皆是脸带忿然,余长静一见罗凝,急忙走来摇着她的胳膊道:“娘,你快说说三哥,他,他欺负我!”说着说着,泪花儿已如断线珠子般滚了下来。
罗凝历来最疼这个小女儿,见她模样如此委屈,心头不禁一痛,问道:“长远,你可有欺负妹妹?”
“我我我……”余长远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脸膛涨得通红,最后竟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不说话了。
余长致急道:“哎,姨娘问你话啊,别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真是书呆子!”
余长宁见三弟一副窘色,笑着摇手道:“大哥你先别催,让长远慢慢说。”
余长远感激地看了二哥一眼,沉默半天终于开口道:“是这样的,明日原本我答应四妹陪她去参加赛诗大会,谁知今天下午夫子临时安排了功课,要带我们去弘文馆观摩学习,便去不成了。”
余长静恼怒地高声道:“余长远,你知不知道人无信不立,你如此不讲信用,我恨死你了。”
余长远明知自己理亏,只得紧咬牙关闷不出声。
罗凝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便息事宁人道:“长远不去算了便是,又何必如此小题大作地争吵不休。”
余长静急道:“不行,我已答应了诗友要找一个人,否者凑不够五人之数便没有参赛的资格,三哥不去,要我如何向他们交差?”
罗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正在烦恼当儿,心中却又突然一亮,喜道:“我看不如这样,长远既然去不了,就让长宁陪你去,反正也只是凑个人数,应该没有问题。”
“不行!”还未等余长宁表态,余长静已是坚决反对:“二哥那么笨,怎会吟诗作赋?去了不是让我丢脸吗?”
余长宁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只能是摇头苦笑,看来以前给妹妹的印象实在太差,考也不考虑便被否决了。
罗凝想想也是,正要另谋他法,谁料一旁站立伺候的小丫鬟冬梅突然插嘴道:“二夫人,四小姐,其实二少爷他作诗很厉害的,今天下午他才作了一首,可好听了。”
“长宁也会作诗?”罗凝狐疑地看了余长宁一眼,问道:“诗句是什么,念来听听。”
“是。”冬梅脆脆地应答了一声,柔声吟咏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逍遥自在乐人间;醉卧花丛听风雨,日升月落又一年。”
话音落点,厅内之人皆是一愣,全都不能置信地看着余长宁,显然是大出意料之外。
罗凝最先回过神来,击掌赞叹道:“这诗虽差了些意境,然而诗句整体还算工整,且朗朗上口,让人一听便明白,好!”
余长致也翘起大拇指笑道:“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二弟,你太厉害了。”
“也不知是不是从哪里抄袭而来的。”余长静还是有几分怀疑,踌躇了半响,无奈叹息道:“那好吧,就二哥陪我去,也只能凑个人数了。”
听到妹妹口气的勉强,余长宁郁闷地摸了摸鼻头,心想:不就是个赛诗大会吗,有什么了不起,不必剽窃诗仙诗圣的作品,光我宁哥的文采,便保管你们大出风头。
晚饭后,罗凝又与余长致商议殿中省那批黄金鸭订单之事,余长宁听了一会闲得无聊,便出了厅门绕到后园,踽踽独行在冰凉的夜风中。
以前这个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上网玩游戏,看小说,要不就和同事们k歌,打牌,然而最喜欢的还是去夜店找乐子,一想到那酒红灯绿,激情四射的场面,余长致不禁有了几丝神往。
“唉,可惜大唐实在没多少娱乐节目,吃完晚饭便只能洗洗睡觉了。”
轻轻一叹,余长宁举步欲走,却见一个朦胧的人影正朝他缓缓走来,待那人走近,竟是四妹余长静。
“咦,四妹,你找我吗?”
余长静轻轻点头,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瞧她那纠结的模样,余长宁不由笑道:“是不是担心明天赛诗会的事?放心,二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闻言,余长静蓦然一声轻叹,摇手道:“担心是担心,却不是因为赛诗会,我是什么分量自己也很清楚,这次只想参赛去见识一番,倒是诗社有几人历来不喜欢你,怕他们到时候会出言刁难。”
余长宁问道:“那几人是男还是女?”
余长静沉默了一下,回答道:“男的。”
“男人不喜欢我很正常啊,那有什么好担心的。”
余长静被他诙谐的言语逗笑了,只觉历来纨绔浮夸的二哥今日竟大是不同,便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是我二哥,他们欺负你便等于欺负我一般。”
余长宁知道这个妹妹历来嘴硬心软,能说出这样关心他的话来已是不易,问道:“不过说了这么久,这赛诗会很出名吗?竟使得你们如此趋之若鹜?”
“当然很出名啦。”余长静轻轻笑着解释道:“赛诗会乃是咱们长安最为盛大的民间诗会,历来由天渊诗社主办,目的是汇集关内道所有诗歌高人进行角逐,从而挑选每一年参加全国十道诗词比赛的人员。”
这“全国十道”中的“道”指的是州县上的一种监察区,贞观年间整个天下共分为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十道。
十道虽非传统意义上的行政区划,唐人却习惯以此做为地域上的划分,而关内道便是古雍州这一片,包括长安城在内的广大地域。
余长宁闻言点头,显然已听得明白,笑道:“那好,今夜你我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争取取得好的名次。”
第十五章 拳打高寿
翌日,余长宁起了一个大早,走到院中时东方天际才露出鱼肚之色。
闭上眼对着清新的冷空气吐纳良久,顿觉头脑无比的清醒,刚展了几下身子,便看到余长静已从月门走了进来。
今天她身着淡黄色的长裙,长发由丝带束陇,并在头顶扎了一个发髻,发髻中间横着一支墨绿色的玉簪,既有少女的抚媚,又有士子的书卷气。
余长宁看得双目一亮,高声赞誉道:“好一个俊俏的女先生。”说罢又正色拱手道:“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余长宁一拜。”
余长静被他赞得一喜,轻咳一声矜持开口道:“学生免礼便是,昨日为师要你熟读的书籍,可有背熟啊?”
见很少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妹妹也开起了玩笑,余长宁心中不由一动,肃然点头道:“回先生的话,昨夜学生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细心揣摩那本《花花公子》良久,直看得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自然已是倒背如流。”
余长静听得一愣,问道:“《花花公子》是什么书?何人所著?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唉,说了你也不明白。”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