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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短信说：白痴，你能来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孤单，说话的人也没有。
龙青说：不能啊，我不能出去。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好吗？她要是知道我现在出去，肯定是要跟踪我的。
我睡不着。小米说。
那你看电视啊，傻瓜。龙青说。
我从来不看电视的。好吧，那我就看书。小米说。那明天呢？明天能来吗？
明天很难说，小米。
好吧，你累了一天，睡吧！
一连几天，杨总都是在龙青到实验室之前等着，他也不催他，只是看着他笑。龙青工作时他就在旁边聊天。龙青就像一架高速运转的不能停下来的机器。重复单调的实验过程令他厌倦了，厌烦了，他甚至想砸了那些鬼东西。因为做样品完全不同于他以前的那种创造性极强的实验。
小米打来了电话。龙青这才想起有好几天没和小米联系了。他想，可能是与他的亚健康状态有关吧。小米说：白痴，你又在实验室里吗？嗯。龙青说。
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见了我之后，很讨厌我，对吧？白痴，你真的不要考虑我的感受，我只想你说真话。小米说。
不是的，怎么会呢？好，我出来说，旁边有人。龙青走出了实验室。
你总是那么忙，给我的感觉是你不喜欢我，躲着我。小米的语气有点幽怨。龙青的心里很不好受，他说：小米，我也想着你呀！我喜欢你！可那老板就坐在实验室里，我走不了。小米说：好吧，白痴，只要你不是讨厌我，你去忙吧！我今天想去看看运河。
你现在在哪里？龙青问。
哦，我在大北窑，马上我就会去通州。我想站在北京城的外面看看北京。你忙吧！
第四部分第52节 刘念的信
实验室的桂树下站着一个人——姜林。她面色苍白，背着包。
姜林，你怎么站在外面，从天津来的？龙青有些吃惊。
龙老师，我很犹豫。你不看见我，我还正准备走呢。我来北京好几天了。
哦？
我刚从律师事务所过来，我觉得刘伟不是心脏病发作。我不信！
可那是法医鉴定的呀！姜林，你的心情我理解。
不，我是有证据的，因为我在刘伟的抽屉里找到了她的一封信。说着，姜林打开包，拿出一张纸来：你看，龙老师
龙青的手有些发抖，展开了刘念的信。上面写着：
伟：你好！
上次去你那里，我真的很担心，所以回来后，我为你找了一些药方，你试试看。
为了你，我忍受了十五年的痛苦婚姻，我的承受力已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请不要再给我申明任何理由。我知道，你也有虚伪的一面，无非她伯伯是你公司的老总，对你有提携之恩。刘伟，丢了这份工作也罢，我们有一些积蓄，是可以过日子的。请你一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伟，不要逼我，你要明白，我等你等了十五年！十五年！你应该明白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十五年来，我在龙家一直忍受着无法言说的身心痛苦，可我不能说，不能说，我说不出口，你知道吗？所以，我的婚姻悲剧也是必然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渴望走出这痛苦的生活，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很难走出。我知道你也是个有情有意的男人，你有心理障碍，你怕破坏你恩师儿子的婚姻；还有，你总是顾忌你的病。伟，我爱你，我真的不在乎！当我静静地在床上搂着你的时候，我就很满足很满足了，明白吗？可你说为什么会觉得痛苦呢？你虽然不能给我肉体上的快乐，但在精神上你却给了我许多许多。你给了我你的吻，你给了我你的拥抱……你会好的。
好吧，就写到这儿，你好好想想，我不想多说什么了。药方见后。伟，不要逼我！
看完信，龙青无语。过了好半天，龙青问：你的伯伯是老总？
姜林说：是啊。本来，我在那个小镇过着平静的生活。他大学毕业后，分到我大伯的公司里。我们俩还是大伯牵的线。大伯很器重他。
龙青说：难怪。
姜林说：我想见见刘念。
啊？不太合适吧？你要知道，她——龙青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您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还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龙老师，我胸口堵得慌啊。我的男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东西，就是一条狗，它整天在病床前围着你，你也会对它不舍，对它有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龙老师，请你理解我！姜林恸哭起来。
好吧！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们马上去。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说完，龙青进了实验室。
从小区的路上就看到刘念在二楼阳台上浇花，披散着头发，慵懒的样子。龙青和姜林进了楼道，上楼后，发现家门开着。
原来刘念已经看到他们了。龙青感觉后背有股凉气直往上窜。
请进！刘念说。龙青猜刘念在天津可能看到过姜林。
不客气！姜林不卑不亢地说。她没有像上次江小擎那样换拖鞋，她只在进门时在鞋垫上擦了擦，就径直走了进去。姜林说：我是刘伟的爱人姜林，今天来，是想还你一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刘念有点意外。
信，你的信！不过，是复印件，原件我留在律师事务所了。
刘念接过后，沉默了半晌，然后笑起来：哈哈，你是说你想告我？
你很聪明！也可以这么说。
笑话！你认为我会杀了刘伟？真是莫名其妙。刘念的语气冷冷的。
我不知道，但我只相信白纸黑字！姜林一改软弱，咄咄逼人。
我不否认，我是曾经动过这个念头，不过不是杀他，而是和他一起死！但那是以前，因为后来他给了我希望，他说他要和你离婚！刘念的眼里闪过一丝骄傲。
不，你错了！倒是我多次向他提出离婚，可他不离，一直拖着。姜林说。
不，你撒谎！为什么？为什么？刘念的眼神有些游离。
为什么？因为他爱我！在我发现你们的事情后，他曾对我说过，说你对他的爱他承受不了，是一种疯狂的爱，一种毁灭式的爱，一种同情式的爱，一种占有式的爱。他说，他的病不要你承担什么，你大可不必背着这心灵的包袱。完全不必为此自责。当然，我老公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这么多年来，他在我住院期间一直对我悉心关怀，我们相伴相依，走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分开！姜林一字一顿，但龙青感觉她的每一句话都不亚于一枚重磅炸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刘念的眼睛没有看姜林，她喃喃自语着。
龙青对姜林说：姜林，别说了，喝杯水！
姜林仍冷静地接着回答道：为什么？因为他并不爱你，或者说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爱你。可以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生活在虚幻中。说实话，作为女人，我也同情你！我知道你得到的是什么！
姜林！龙青大声喊道。他看到刘念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可怕，以前凝集在一起的光有陡然散掉的感觉。她尖叫道：不！你骗我！还有你！她看着龙青说，是你们串通一气来骗我！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给我滚！滚！我不要再见到你们！然后，她把水壶水杯摔在地上。龙青的耳朵里，是玻璃器皿一次次破裂的声音；他的眼睛里，是满屋子泛着寒光的碎片。
第四部分第53节 恐慌
姜林走了。
刘念撕扯着龙青。他默默站在她身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任她发泄完后，龙青找来药片，要她吃下，然后，让她在房里睡下了。
龙青开始俯下身子去收拾满屋的玻璃碎片。它们洒满了家的每一个角落，裸露着尖角，就像一把把小小的尖刀，使整个家危机四伏。龙淼在家里喜欢打赤脚，龙青真担心他漏看掉一个碎片而使他受伤。
龙青看到沙发脚旁还有一个玻璃渣，忙跪下来扫。当他的左手掌支撑在地上时，没想到按在了一块玻璃渣上，顿时鲜血直流。其实，他的手并不像大多数知识分子的手那样细腻白净，因为长期在实验室里实验，接触许多化学药品，他还长期做着家务，所以，龙青的双手长满了淡黄色的老茧。他看着手上的鲜血，没怎么感到疼痛。真正疼痛的是他的内心。龙青的心是一片裸露的贫瘠的野地，上面长满望不到尽头的荒凉的杂草，他想在上面种满玫瑰或是郁金香，让它成为一片芳草地。然而，他已没有了割刈杂草的激情了。它们顽强地吸取着他生命的养份，翠绿葱茏。在那杂草丛中，龙青还看到了妖媚的罂粟，它们袒露着性感的肌肤，鲜艳欲滴。
整理好家里，龙青又忙着做饭。厨房里有些乱，抽屉里塞了许多一次性塑料袋。龙青不喜欢用这个，刘念喜欢用。龙青边清理边择菜，蹲在地上忙活了半天。等他站起来时，眼睛突然一黑，他忙扶着灶台，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自己太累了。龙青支撑着把饭做完后，瘫倒在书房的小床上，他连眼睛都不想睁了。他的激情在慢慢消退，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懒——懒得说话，懒得吵架，懒得离婚。
龙青甚至连给小米打电话的激情都没有了。
因为他感觉，当小米一步步走近他时，他却有一种始料不及的恐慌。在龙青内心深处，是那么渴望她走近甚至是走进。每个深夜，他都会一遍遍重温小米在怀里的感觉。然而，小米离他越近，他就觉得她会离他越来越远。因为，龙青没有勇气去面对她。他不能给她婚姻，不能给她一个温暖幸福的家。那么，那些空洞的短信又有何用呢？它就像是一场期货交易，做黄豆，做小麦，可是没见着一颗黄豆，也没看到一粒小麦。
龙青不要那虚幻的吓人的数字，在他看来那不是什么财富；他需要的仅仅是一颗黄豆，一粒小麦，或者说是一粒小米！虽然它微不足道，但在他看来，却是重要的，这就是唯一的理由。就像他刚来北京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棒子面和小米粥，喜欢那种弥散在牙隙间的温暖。
龙青不能忘记小米在他怀里的感觉。每当他一闭眼，小米就铺天盖地而来，空气中，黑夜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那使他温暖心颤的幸福感使他久久陶醉。同时，龙青又害怕那种感觉，因为它使他的心不再平静，不再如幽林中的一汪深潭。
在家里，龙青接到了江小擎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她说：龙老师，是我，江小擎。龙青说：哦，小擎呀，你好，妹妹还好吧？江小擎说：谢谢您，我妹妹还好。龙老师，告诉您，我恋爱了，您祝福我吧！我想让他和您说几句话。龙青说：好呀，我来考察考察。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龙老师，首先，我代表小擎谢谢您！在这里，我都听小擎说过了，说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老师。我和小擎回北京后去看您。请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小擎的！龙青笑着说：好，好！这我就放心了，小擎是个好女孩，好好对她！
放下电话，龙青又匆匆去了实验室。路边的绿树生机勃勃，阳光在上面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金。他默默为江小擎祝福。
小米发来短信说：白痴，我现在离你这么近，可我为什么觉得你离我是那么远？
白晃晃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杨总的货车又进了第二批原材料，还差150公斤样品。
龙青坐在副驾驶座上，头仰着，看车顶的白漆。红灯，车停了下来。看着这繁华的都市以及接踵的人流，此时，他的大脑里竟闪过这样的一念：他希望有一辆车从刺斜里猛冲过来，将他的肉身熔化在一堆熊熊燃烧的钢铁中。他想，那一刻，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然而，车仍然很安全地停在了实验室门外。
下午快六点的时候，龙青对杨总说：撑不住了，今天早点收工，我想回去歇一会儿。杨总说：他妈的，我也累了，我坐都坐累了。走，回！
回到家，刘念正看电视。龙青看着她，不知怎么的，心底竟有一种深深的同情。仅此而已。他想起这样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因为今天下午，龙青一念之间想到了死。他已没有那样的激情与心力来积攒乃至迸发出对她的仇恨。现在，她既是他同一个战壕里亲密的战友，是厮杀的对手，而且，是唯一的对手。在每一次血与火的交锋中，他们能获得比做爱更多的快感与乐趣。龙青说：走，今天不做饭了，我们一起出去吃点儿！龙淼已从奥赛培训班回来，一听忙高兴地说：赞成！刘念看了看龙青，竟也没有表示反对。
在小区的林阴小道上，他们一家三口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