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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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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树条子太软了,我也狠狠地挨了几下子!” 
  “小家伙,算你有福!” 
  他笑了起来,笑得非常温和: 
  “唉,你太可怜了,你姥爷那家伙没命地抽!” 
  他使劲吹了一下鼻子,像马似的。 
  我觉得他很单纯,很可爱。 
  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他,他说: 
  “啊,我也爱你啊,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去救你的!” 
  “为了别人,我不会这么干的。” 
  尔后,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悄悄对我说: 
  “我告诉你,下次再挨打的时候,千万别抱紧身子,要松开、舒展开,要深呼吸,喊起来要像杀猪,懂吗?” 
  “难道还要打我吗?” 
  “你以为这就完了?当然还会打你。”他说得十分平静。 
  “为什么?” 
  “为什么?反正他会不断地找碴儿打你!” 
  顿了顿,他又说: 
  “你就记着,郐展开躺着!” 
  “如果他把树枝子打下来以后,还就势往回抽,那就是要抽掉你的皮,你一定要随着他转动身子,记住了没有?” 
  他挤了挤眼: 
  “没问题,我是老手了,小朋友,我浑身的皮都打硬了!” 
  我看着他好像在说着别人的痛苦似的快乐,不禁想起了姥姥讲的伊凡王子和伊凡傻子的故事。 

 



 




 第3节



  我身体好了以后,慢慢地看出来,茨冈在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地位颇为特殊。 
  姥爷骂他不如骂两个舅舅多,在私下里,姥爷还常常夸他: 
  “伊凡是个好手,这小子有出息!” 
  两个舅舅对他算和善,从来不像对格里高里那样,搞什么恶作剧。 
  对格里高里的恶作剧几乎每天都要搞一次。有时是用火把他的剪子烧烫,有时则是在他的椅子上安一个头儿朝上的钉子,或者把两种颜色不同的布料放在这个几乎成了瞎子的老工匠的手边,等他缝成了不同颜色的布匹,就会遭到姥爷的痛骂: 
  有一回,他在厨房的吊床上睡午觉,不知道是哪个坏蛋,在他脸上涂满了红颜料。 
  这种颜很难洗下去,好长一段时间,格里高里就有了这么一张好笑又可怕的脸。 
  这帮人折磨他的花样层出不穷,格里高里似乎一点也不当回事儿,什么话也不说。 
  他在拿剪子、顶针儿、钳子、熨斗之类的东西之前,总要先在手上吐上唾沫,试探着拿。 
  这已形成了习惯。在拿刀叉吃饭以前,他也会把指头弄湿,孩子们看见了大笑不止。 
  挨了烫,他的脸立刻就会扭曲出很多皱纹来,眉毛高高抬起,直至消失于光秃秃的头顶之上。 
  我不记得姥爷对他儿子们的恶作剧的态度了,每次,姥姥都会挥起拳头喊他们: 
  “臭不要脸的魔鬼!” 
  不过,舅舅们在私下里还是常常咒骂茨冈,说他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是个小偷,是个懒汉。 
  我问姥姥,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耐心地给我解释: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将来要分家自己开染坊,都想要凡纽希加,所以嘛,他们俩僦都在对方面前吗他! 
  “说他不会干活!是个笨蛋。” 
  “他们怕跟你姥爷一起开另一家染坊,那对你的舅舅们十分不利。” 
  “他们的那点阴谋诡计早就让你姥爷看出来了。他故意给他们俩说,‘啊,我要给伊凡买一个免役征,我太需要他了,他不用去当兵了!’” 
  “这下可把你的舅舅们气得不轻!” 
  姥姥说到这儿,无声地笑了。 
  我现在又和姥姥坐在一起了,像坐轮船来的时候一样,她每天临睡以前都来给我讲故事,讲她自己像故事一样的生活。 
  很有意思,提到分家之类的事时,姥姥完全是以一个外人的口气说的,仿佛她离这一切十分遥远。 
  她讲到茨冈,我才知道他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有一年的春天,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夜里,从门口捡到的。 
  “唉,他都冻僵了,用一块破围裙裹着!” 
  “是谁扔的?为什么要扔了他?” 
  “他妈妈没有奶水,听说哪一家刚生了孩子就夭亡了,她就把自己的孩子放到这儿来了。” 
  一阵沉默。 
  “唉,亲爱的阿辽沙,都是因为穷啊!” 
  “当然,社会上还有一种规矩,没出嫁的姑娘是不准养孩子的!” 
  你姥爷想把凡纽希加送到警察局去我拦住了他,自己养吧,这是上帝的意思。 
  “我生了18个孩子,都活着的话能站满一条街!” 
  “我14岁结婚,15岁开始生孩子,可上帝看中了我的孩子,都拿去当天使了! 
  我又心疼又高兴!” 
  她眼里泪光一闪,却低声笑了起来。 
  她坐在床沿上,黑发披身,身高体大,毛发蓬松,特别像前一阵子一个大胡子牵到院子里的大熊。 
  “好孩子都让上帝给拿走了,剩下的都是坏的!” 
  “我喜欢小东西,伊凡卡就这样留下了,洗礼以后,他越长越水灵!” 
  “开始,我叫他’甲壳虫‘,因为他满屋子爬的那个样子太像个甲壳虫了!” 
  “你可以放心地去爱他,他是个纯洁的人! 
  伊凡常常有惊人之举,我越来越爱他了。 
  每逢周六,姥爷都要惩罚一下本周以来儿犯过错误的孩子,然后他就去做晚祷了! 
  厨房就成了我们的天地。 
  茨冈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几只黑色的蟑螂。他又用纸作了一套马脸,剪了一个雪橇,啊,太棒了! 
  四匹黑马拉着雪橇在黄色的桌面上奔驰起来,伊凡用一根小棍赶着它们,大叫: 
  “哈,赶着车去请大主教喽!” 
  他又剪了一片纸贴在了一个蟑螂身上,赶着去追雪橇: 
  “它们忘了带口袋,这是个和尚,还追呢!” 
  他又用一条线系住了一只蟑螂的腿,这只蟑螂一边爬,头一边不断地点地,伊凡大笑: 
  “助祭从洒馆里出来要去做晚祷了!” 
  他还有一只小老鼠,把它藏在怀里,嘴对嘴地喂它糖、接吻,他十分自信地说: 
  “老鼠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家神就特别喜欢它!” 
  “谁养了小老鼠,家神爷爷也就会喜欢谁!” 
  伊凡还会用纸牌或铜钱变戏法,而且变戏法的时候,他比哪个孩子都叫喊得厉害,和我们没什么区别。 
  有一回玩牌,他一连当了几次“大傻瓜”,可把他气坏了,噘了,他们肯定在桌子底下换牌了! 
  “哼,骗人的把戏谁不会!” 
  他那年19岁,可比我们4个人的年龄加起来还要大。 
  每逢节日之夜,茨冈更是个活跃人物。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姥爷和米哈伊尔舅舅都会出门去作客。雅可夫舅舅拿着六弦琴来到厨房。 
  姥姥刚摆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菜点和一瓶伏特加酒。酒瓶子是绿色的,瓶底上雕着精美的红花儿。 
  茨冈穿着节日的盛装,忙得团团转。 
  格里高里轻轻地走了进来,眼镜片闪着光。 
  保姆叶鞭格妮娅的麻子脸更红了,她胖得像个坛子,眼睛很古怪,嗓音则像喇叭。 
  个别时候,乌斯平尼耶教堂的长发助祭,还有些梭鱼般滑溜的人,也来。 
  人们足吃海喝,孩子们人人手里有糖果,还有一杯甜洒! 
  狂欢的场面越来越热烈了! 
  雅可夫舅舅小心地调好了他的六弦琴,照例要问一句: 
  “各们,怎么样,我要开始了!” 
  然后,一摆他的卷头发,好像似地伸长脖子,眯着朦朦胧的眼睛,轻轻地拨着琴弦,弹起了让人每一块肌肉都忍不住要动起来的曲子。 
  这曲子像一条急急的小河,自远方的高山而来,从墙缝里冲进来,冲激着人们,让人顿感忧伤却又不无激越! 
  这曲子让你生出了对世界的怜悯,也加深了对自己的反省,大人成了孩子,孩子成了大人,大家端坐凝听,无语沉思。 
  空气都凝固了。 
  米哈伊尔家的萨沙张着嘴,向他叔叔探着身子,口水不停地往下流! 
  他出神入画,手脚部不听使唤了,从椅子上滑到了地板上。他以手撑地,就那样听了下去,再起来了。 
  所有的人都听得入了迷,偶有茶炊的低叫,反而更加深了这意境的哀情。 
  两个黑洞洞的小窗户瞪着外面的夜空,摇曳的灯影使它们变幻着眼神。 
  雅可夫舅舅全身都僵住了,只有两只手,好像是在别人的安排下弹动:右手指在黑色的琴弦上面肉眼难以看清地抖动着,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在飞速地舞动翅膀;左手指则飞快地在弦上跑,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他喝了洒以后,经常边谈边唱: 
  雅可夫如果是一条狗, 
  他就要从早到晚叫个不停。 
  嗷嗷,我闷啊! 
  嗷嗷,我愁! 
  一个尼姑沿街走; 
  一只老鸦墙上立。 
  嗷嗷,我闷啊! 
  蛐蛐儿在墙缝里叫, 
  蟑螂嫌它吵得慌。 
  嗷嗷,我闷啊! 
  一个乞丐晒着裹脚布, 
  又一个乞丐跑来偷! 
  嗷嗷,我闷啊! 
  嗷嗷,我闷啊! 
  我听这支歌从来听不完,他一唱到乞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悲痛就会使我大哭。 
  茨冈也和大家一样听舅舅唱歌,他把手插进自己的黑头发里,低着头,喘息着。 
  他会突然感叹道: 
  “唉,我要是有个好嗓子就好了,我也会唱个痛快的!” 
  姥姥说: 
  “行啦,雅沙,别折磨人了!” 
  “来吧,让凡纽希加给咱们跳个舞吧!” 
  大家并不是每次都立刻同意她的要求,不过雅可夫舅舅常常用手按琴,攥紧拳头,一甩手,好像从身上甩掉了一种什么东西,猛喊一声: 
  “好啦,忧愁烦恼都去吧!” 
  “瓦尼加,你上场!” 
  茨冈拉拉衣服,整整头发,小心地走到厨房中间,脸膛红红的,微微一笑: 
  “弹得快一点,雅可夫·瓦西里奇!” 
  吉他疯狂地响了起来,随着这暴风骤雨般的节奏,茨冈的靴子踏着细碎的步子,震得桌子上的碟子碗儿乱颤。 
  茨冈像一团火在燃烧;两臂张开,鹞鹰般舞动着,脚步快得让人分辨不出来! 
  他突然尖叫一声,往地上一蹲,像一只金色的燕子在大雨来临之前飞来窜去,衬衫抖动着,好像在燃烧,发出灿烂的光辉。 
  茨冈放纵地舞着,如果打开门,他能跳到大街上去,跳遍全城! 
  “横着来一趟!”雅可夫舅舅用脚在地板上踏着拍子,喊道。 
  茨冈高声怪叫出一句俏皮的顺口溜: 
  哎嗨! 
  舍不得我这双破草鞋呀,否则我早就远走高飞喽,丢下我的老婆舍不得我这双破草鞋呀,否则我早就远走高飞喽,丢下我的老婆丢下我的孩子。 
  人们不由自主地跟着他颤着,好像脚下有火,不时地还跟着他喊上几声。 
  格里高里拍着自己的秃头,快乐地念叨着什么,他弯腰对我说话,柔软的大胡子盖住了我的肩膀: 
  “噢,阿列克塞·马克辛莫维奇,如果你父亲还活着的话,他也会跳得像一团火!” 
  “他可是个讨人嘉欢的快乐人儿啊!” 
  “你还记得他吗?” 
  “不记得了。” 
  “噢,不记得了!” 
  “以前,他和你姥姥跳起舞来,嘿,你等等!” 
  他说着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人又瘦,好像是圣像一般。 
  他向姥姥一鞠躬,以一种平常很难听到的粗嗓子说道: 
  “阿库琳娜·伊凡诺夫娜,请赏脸,出场来跳上一圈儿吧!” 
  “就像以前和马克辛·伊凡内奇,你怎么啦?让我跳舞,这不是开玩笑吧?” 
  她往后缩着身子。 
  可是大家一致要她出来跳。 
  忽然,她下定了决心。 
  利索地站了起来,整一整衣裙,挺直身子,昂起头,兴高采烈地舞了起来,她叫道: 
  “你们尽管笑吧,尽情地笑吧!” 
  “雅沙,换个曲子!” 
  舅舅应声而止,身子稍前挺,立刻弹起了一支较慢的曲子。 
  茨冈停了一下,跑到姥姥身前,蹲下来,绕着她跳开了。 
  姥姥两手舒展,眉毛上挑,双目遥视,好像漂在空中一般在地板上滑行。 
  我沉得特别有意思,笑出了声儿,格里高里伸出一个指头点了我一下,所有的人都责备地看了我一眼。 
  “伊凡,别闹了!” 
  茨冈顺从了格里高里的指挥,坐到了门槛上,叶芙格妮娅提起了嗓子,唱道: 
  周一到周六啊, 
  姑娘织花边儿。 
  累得要死人哟, 
  只剩半口气儿。 
  姥姥简直不是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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