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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10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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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铮翻身下马,亮出单刀,抱拳道:“在下徐……”只说了三字,前面八乘马中一个老

    者突然飞跃下马,纵身而前,手中持着一件奇形兵刃,一语不发,便向徐铮脸上砸去。胡斐

    和程灵素勒马在旁,见那老者手中兵刃甚是奇怪,前面一个横条,弯曲如蛇,横条后生着丁

    字形的握手,那横条两端尖利,便似一柄变形的鹤嘴锄模样。胡斐不识此物,问程灵素道:

    “那是什么?”程灵素还未回答,身后一名大盗笑道:“老小子,教你一个乖,这叫做雷震

    挡。”程灵素接口道:“雷震挡不和闪电锥同使,武功也是平常。”那大盗一呆,不再作

    声,斜眼打量程灵素,心想这瘦小子居然也知道闪电锥。原来老者是他师兄,这大盗自己所

    使的便是闪电锥。他二人的师父右手使闪电锥,左手使雷震挡,一攻一守,变化极尽奇妙。

    但这两件兵刃一长一短,双手共使时相辅相成,威力固然甚大,但也十分艰难,他师兄弟二

    人各得师父一只手的技艺,始终学不会两件兵刃同使。他二人自幼便在塞外,初来中原未

    久,而他的闪电锥又是藏在袖中,并未取出,不意给程灵素一语道破来历,不禁惊诧无已。

    他那知程灵素的师父毒手药王无嗔大师见闻广博,平时常和这个最锺爱的小弟子讲述各家各

    派武功,因此她虽然从未见过雷震挡,但一听其名,便知尚有一把闪电锥。但见那老者将兵

    刃使得轰轰发发,果然有雷震之威。徐铮单刀上的功夫虽也不弱,但被那雷震挡裹住了,渐

    渐施展不开。

    只听得前后十五名大盗你一言,我一语,出言讥嘲:“什么飞马镖局?当年马老镖头走

    镖,才称得上‘飞马’二字,到了姓徐的手里,早该改称狗爬镖局啦!”“这小子学了两手

    三脚毛,不在家里抱娃娃,却到外面来丢人现世。”“喂,姓徐的,快跪下来磕三个响头,

    我们大哥便饶了你的狗命。”“走镖走得这么寒蠢,连九千两银子也保,不如买块豆腐来自

    己撞死了罢!”“神拳无敌马老镖头当年赫赫威名,武林中无人不服,这脓包小子真是对不

    住师父。”“我瞧他夫人比他强上十倍,当真是一枝鲜花插在牛粪里!好教人瞧着生气。”

    胡斐听了各人言语,心想这群大盗对徐铮的底细摸得甚是清楚,不但知道他的师承来历,还

    知他一共保了多少镖银,说话之中对他固是极尽尖酸刻薄,但对马春花和她过世的父亲却毫

    无得罪之处,甚至还显得颇为尊敬。胡斐虽然不识雷震挡,但那老者功力不弱,出手既狠且

    准,却是一眼便知,不由得暗自奇怪:“这老头儿虽不能说是江湖上的第一流好手,但如此

    武功,必是个颇有身分的成名人物。瞧各人的作为,决非冲着这区区九千两银子而来。但若

    是田归农派来跟我为难,却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去对付徐铮?”

    马春花在旁瞧得焦急万分,她早知丈夫不是人家对手,然而自己上前相助,只不过多引

    一个敌人下场,于事丝毫无补,两个儿子无人照料,却势必落入盗众手中。眼睁睁的瞧着丈

    夫越来越是不济,突见那老者将蛇形兵器往前疾送,圈转回拉,徐铮单刀脱手,飞上半天,

    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老者左足横扫,徐铮急跃避过。那单刀从半空落将下来,盗众

    中一人举起长剑,往上一撩,一柄钢刀登时断为两截。那盗伙身手好快,长剑跟着一劈一

    削,又将尚未落地的两截断刀斩成四截。他手中所持的固是极锋利的宝剑,而出手之迅捷,

    更是使人目为之眩。群盗齐声喝彩。瞧这情势,哪里是拦路劫镖,实是对徐铮存心戏弄!单

    是这手持长剑的大盗一人,打败徐铮夫妇便已绰绰有余,何况同伙共有一十六人,看来个个

    都是好手,个个笑傲自若,便如十六头灵猫围住了一只小鼠,要戏耍个够,才分而吞噬。徐

    铮红了双眼,双臂挥舞,招招都是拚命的拳式,但那老者雷震挡的铁柄长逾四尺,徐铮如何

    欺得近身去?数招之间,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雷震挡的尖端划破了徐铮裤脚,大腿上鲜血长

    流,接着又是一响,徐铮左臀中挡。那老者抬起一腿,将他踢翻在地,一脚踏住,冷笑道:

    “我也不要你性命,只要废了你的一对招子,罚你不生眼睛,太也胡涂。”徐铮又是害怕,

    又是愤怒,胸口气为之塞,说不出话来。马春花叫道:“众位朋友,你们要镖银,拿去便

    是。我们跟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赶尽杀绝?”那使剑的大盗笑道:“马姑娘,你

    是好人,不用多管闲事。”马春花道:“什么多管闲事?他是我丈夫啊。”使雷震挡的老者

    道:“我们就是瞧着他太也不配,委曲了才貌双全的马姑娘,这才千里迢迢的赶来。这个抱

    不平非打不可!”胡斐和程灵素越听越是奇怪,均想:“这批大盗居然来管人家夫妻的家务

    事,还说什么打抱不平,当真好笑。”两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均含笑意。

    便在此时,那老者举起雷震挡,挡尖对准徐铮右眼,戳了下去。马春花大叫一声,抢上

    相救,呼的一响,马上一个盗伙手中花枪从空刺下,将她拦住。两个小孩齐叫:“爸爸!”

    向徐铮身边奔去。突然间一个灰影一晃,那老者手腕上一麻,急忙翻挡迎敌,手里蓦然间轻

    了,原来手中兵刃竟已不知去向,惊怒中抬起头来,只见那灰影跃上马背,自己的独门兵刃

    雷震挡却已给他拿在手中舞弄,白光闪闪,转成一个圆圈。如此倏来倏去,一瞬之间下马上

    马,空手夺了他雷震挡的,正是胡斐!众盗相顾骇然,顷刻间寂静无声,竟无一人说话,人

    人均为眼前之事惊得呆了。过了半晌,各人才纷纷呼喝,举刀挺杖,奔向胡斐。胡斐大叫

    道:“是线上的合字儿吗?风紧,扯呼,老窑里来了花门的,三刀兔儿爷换着走,咱们胡子

    上开洞,财神菩萨上山!”群盗又是一怔,听他说的黑话不像黑话,不知瞎扯些什么。那雷

    震挡被夺的老者怒道:“朋友,你是哪一路的,来搅这淌浑水干么?”胡斐道:“兄弟专做

    没本钱买卖,好容易跟上了飞马镖局的九千两银子,没想到半路里杀出来十六个程咬金。各

    位要分一份,这不叫人心疼么?”那老者冷笑道:“哼,朋友别装蒜啦,趁早留下个万儿来

    是正经。”

    徐铮于千钧一发之际逃得了性命,搂住了两个儿子。马春花站在他的身旁,睁着一双大

    眼望住胡斐,一时之间还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只道胡斐和程灵素也必都是盗伙一

    路,那知他却和那老者争了起来。

    只见胡斐伸手一抹上唇的小胡子,咬着烟袋,说道:“好,我跟你实说了罢。神拳无敌

    马行空是我师弟,师侄的事儿,老人家不能不管。”胡斐此语一出,马春花吃了一惊,心

    想:“哪里出来了这样一个师伯?我从没听爹爹说过,而且这人年纪比爹爹轻得多,哪能是

    师伯?”程灵素在一旁见他装腔作势,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见他大敌当前,身在重围,仍

    能漫不在意的言笑自若,却也不禁佩服他的胆色。那老者将信将疑,哼的一声,说道:“尊

    驾是马老镖头的师兄?年岁不像啊,我们也没听说马老镖头有什么师兄。”胡斐道:“我门

    中只管入门先后,不管年纪大小。马行空是什么大人物了,还用得着冒充他师兄么?”

    先入师门为尊的规矩,武林中许多门派原都是有的。那老者向马春花望了一眼,察看她

    的脸色,转头又问胡斐道:“没请教尊驾的万儿。”胡斐抬头向天,说道:“我师弟叫神拳

    无敌马行空,区区在下便叫歪拳有敌牛耕田。”群盗一听,尽皆大笑。这一句话明显是欺人

    的假话,那老者只因他空手夺了自己的兵刃,才跟他对答了这一阵子话,否则早就出手了。

    他性子本便躁急,听到“牛耕田”这三字,再也忍耐不住,虎吼一声,便向胡斐扑来。胡斐

    勒马一闪,雷震挡一晃,那老者手中倏地多了一物,举手一看,却不是雷震挡是什么?物归

    原主,他本该喜欢,然而这兵刃并非自己夺回,却是对方塞入自己手中,瞧也没瞧清,莫名

    其妙的便得回了兵刃。

    众盗齐声喝彩,叫道:“褚大哥好本事!”都道是他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抢回。这姓褚

    的老者却自知满不是那回事,当真是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他微微一怔,说道:“尊驾

    插手管这档子事,到底为了什么?”

    胡斐道:“老兄倒请先说说,我这两个师侄好好一对夫妻,何以要各位来打抱不平?”

    那老者说道:“多管闲事,于尊驾无益。我好言相劝,还是各行各路罢!”众盗均感诧异:

    “褚大哥平日多么霹雳火爆的性儿,今日居然这般沉得住气。”胡斐笑道:“你这话再对也

    没有了,多管闲事无益。咱们大伙儿各行各路。请啊,请啊!”那老者退后三步,喝道:

    “你既不听良言,在下迫得要领教高招。”说着雷震挡一举,护住了胸口。胡斐道:“单打

    独斗,有什么味道?可是人太多了,乱糟糟的也不大方便。这样吧,我牛耕田一人,斗斗你

    们三位。”说着提旱烟管向那使长剑的一指,又向那老者的师弟一指。那使剑的相貌英挺,

    神情傲慢,仰天笑道:“好狂妄的老小子!”那姓褚的老者却早知胡斐决非易与之辈,一对

    一的跟他动手,也真没把握,他既自愿向三人挑战,正是求之不得,说道:“聂贤弟,上官

    师弟,他是自取其死,怨不得旁人,咱三个便一齐陪他玩玩。”那姓聂的兀自不愿,说道:

    “谅这老小子怎是褚大哥的对手?要不,你师兄弟一齐出马,让大伙儿瞻仰瞻仰塞外‘雷电

    交作’的绝技!”群盗轰然叫好。

    胡斐摇头道:“年纪轻轻,便这般胆小,见不得大阵仗,可惜啊可惜。”那姓聂的长眉

    一挑,跃下马来,低声道:“褚大哥请让一步,小弟独自来教训教训这狂徒。”胡斐道:

    “你要教训我歪拳有敌牛耕田,那也成。可是咱哥儿两话说在先,倘若我牛耕田输了,你要

    宰要杀,任凭处置。不过要是小兄弟你有一个失闪,那便如何?”那姓聂的冷笑道:“那是

    你痴心妄想。”胡斐笑道:“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小兄弟你竟有个三长两短,七荤八素,那

    便如何?”那姓聂的喝道:“谁跟你胡说八道?若我输了,也任凭你老小子处置便是。”

    胡斐道:“任凭我老小子处置,那可不敢当,只是请各位宽宏大量,别再来管我师侄小

    夫妻俩的家务,这个抱不平,咱们就别打了吧!”那姓聂的好不耐烦,长剑一摆,闪起一道

    寒光,喝道:“便是这样!”胡斐目光横扫众盗,说道:“这位聂家小兄弟的话,作不作

    准?倘若他输了,你们各位大爷还打不打抱不平?”程灵素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终于

    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心想他自己小小年纪,居然口口声声叫人家“小兄弟”,别人为了

    “鲜花插在牛粪上”,因而兴师动众的来打抱不平,此事已十分好笑,而他横加插手,又不

    许人家打抱不平,更是匪夷所思。盗众素知那姓聂的剑术精奇,手中那口宝剑更是削铁如泥

    的利刃,出手斗这乡下土老儿小胡子,定是有胜无败。众人此行原本嘻嘻哈哈,当作一件极

    有趣的玩闹,途中多生事端,正是求之不得,于是纷纷说道:“你小胡子若是赢了一招半

    式,咱们大伙儿拍屁股便走,这个抱不平是准定不打的了!”胡斐道:“诸位说的是人话,

    就是这么办,这抱不平打不打得成,得瞧我小胡子的玩艺儿行不行。看招!”猛地举起旱烟

    管,往自己衣领中一插,跃下马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众人听他一声喝:“看招!”又

    见他举起烟管,都道他要以烟管当作兵器,那知他竟将烟管插在衣领之中,又见他下马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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