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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10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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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大胆之极。今日原是非死不可,幸亏姑娘生平有个惯例,一天之中只杀一人,总算你们运

    气……”崔曹二人相望一眼,均想:“不知你今天已杀过了人没有。”却听袁紫衣接着道:

    “……二人之中只须死一个便够。到底哪一个死,哪一个活,我也难以决定。这样吧,你们

    互相发射暗器,谁身上先中了,那便该死;躲得过的,就饶了他性命。我素来说一不二,求

    也无用。一、二、三!动手吧!”曹崔二人心中犹豫,不知她这番话是真是假,但随即想

    起:“若是给他先动了手,我岂非枉送了性命?”二人均是心狠手辣之辈,心念甫动,立即

    出手,只见火光一闪,两人齐声惨呼。小祝融颈中被一只大蝎咬住,铁蝎子胸前火球乱舞,

    胡子着火。袁紫衣格格娇笑,说道:“好,不分胜败!姑娘这口恶气也出了,都给我滚

    吧!”曹崔二人身上虽然剧痛,这两句话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顾不得毒蝎在颈,须上着

    火,一齐纵马便奔,直到驰出老远,这才互相救援,解毒灭火。袁紫衣笑声不绝,一阵风过

    来,猛觉背上凉飕飕的,登时想起衣衫已破,一转眼,只见胡斐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不由得

    大羞,红晕双颊,喝道:“你瞧什么?”胡斐将头转开,笑道:“我在想幸亏那蝎子没咬到

    姑娘。”袁紫衣不由得打个寒噤,心想:“这话倒也不错,给蝎子咬到了,那还了得?”说

    道:“我要换衣衫了,你走开些。”胡斐道:“你便在这大道之上换衣衫么?”袁紫衣又生

    气又好笑,心想自己一着急,出言不慎,于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道旁树丛之后,急忙

    除下外衣,换了件杏黄色的衫子,内衣仍湿,却也顾不得了。烧破的衣衫也不要了,卷成一

    团,抛入河中。

    胡斐眼望着紫衣随波逐流而去,说道:“姑娘高姓大名,可叫做袁黄衫?”袁紫衣哼了

    一声,知他料到“袁紫衣”三字并非自己真名,忽然尖叫一声:“啊哟,有一只蝎子咬

    我。”伸手按住了背心。胡斐一惊,叫道:“当真?”纵身过去想帮她打下蝎子。哪料到袁

    紫衣这一叫实是相欺,胡斐身在半空,袁紫衣忽地伸手用力一推。这一招来得无踪无影,他

    又全没提防,登时一个筋斗摔了出去,跌向河边的一个臭泥塘中。他在半空时身子虽已转

    直,但双足一落,臭泥直没至胸口。袁紫衣拍手嘻笑,叫道:“阁下高姓大名,可是叫作小

    泥鳅胡斐?”胡斐这一下真是哭笑不得,自己一片好心,那料到她会突然出手,足底又是软

    软的全不受力,无法纵跃,只得一步一顿,拖泥带水地走了上来。这时已不由得他不怒,但

    见袁紫衣笑靥如花盛放,心中又微微感到一些甜意,张开满是臭泥的双掌,扑了过去,喝

    道:“小丫头,我叫你改名袁泥衫!”袁紫衣吓了一跳,拔脚想逃。那知胡斐的轻功甚是了

    得,她东窜西跃,却始终给他张开双臂拦住去路。但见他一纵一跳,不住的伸臂扑来,她又

    不敢和他动手拆招,只要一还手,身上非溅满臭泥不可。这一来逃既不能,打叉不得,眼见

    胡斐和身纵上,自己已无法闪避,一下便要给他抱住,索性站定身子,俏脸一板,道:“你

    敢碰我?”

    胡斐张臂纵跃,本来只是吓她,这时见她立定,也即停步,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忙退出数步,说道:“我好意相助,你怎地狗咬吕洞宾?”袁紫衣笑道:“这是八仙剑中的

    一招,叫作吕洞宾推狗。你若不信,可去问那个姓蓝的。”胡斐道:“以怨报德,没良心

    啊,没良心!”袁紫衣道:“呸!还说于我有德呢,这叫做市恩,最坏的家伙才是如此。我

    问你,你怎知这两个家伙放火下毒,擒来给我?”

    这句话登时将胡斐问得语塞。原来两名侍卫在她背上暗落火种,在她马臀上偷放毒蝎,

    胡斐确是在旁瞧得清楚,当时并不叫破,待袁紫衣去后,这才擒了两人随后赶来。袁紫衣

    道:“是么?所以我才不领你这个情呢。”她取出一块手帕,掩住鼻子,皱眉道:“你身上

    好臭,知不知道?”胡斐道:“这是拜吕洞宾之赐。”袁紫衣微笑道:“这么说,你自己认

    是小狗啦。”她向四下一望,笑道:“快下河去洗个干净,我再跟你说赵三……赵半山那小

    子的事。”她本想说“赵三叔”,但怕胡斐又自居长辈,索性改口叫“赵半山那小子”。胡

    斐大喜,道:“好好。你请到那边歇一会儿,我洗得很快。”袁紫衣道:“洗得快了,臭气

    不除。”胡斐一笑,一招“一鹤冲天”,拔起身子,向河中落下。

    袁紫衣看看白马的伤处,那铁蝎子的解药果然灵验,这不多时之间,肿势似已略退,白

    马不再嘶叫,想来痛楚已减。她遥遥向胡斐望了一眼,只见他衣服鞋袜都堆在岸边,却游到

    远远十余丈之外去洗身上泥污,想是赤身露体,生怕给自己看到。袁紫衣心念一动,从包裹

    中取出一件旧衫,悄悄过去罩在胡斐的衣衫之上,将他沾满了泥浆的衣服鞋袜一古脑儿包在

    旧衫之中,抱在手里,过去骑上了青马,牵了白马,向北缓缓而行,大声叫道:“你这样

    慢!我身有要事,可等不及了!”说着策马而行,生怕胡斐就此赤身爬起来追赶,始终不敢

    回头。但听得身后胡斐大叫:“喂,喂!袁姑娘!我认栽啦,你把我衣服留下。”叫声越来

    越远,显是他不敢出河追赶。袁紫衣一路上越想越是好笑,接连数次,忍不住笑出声来,又

    想最后一次作弄胡斐不免行险,若他冒冒失失,不顾一切,就此抢上岸来追赶,反要使自己

    尴尬万分。这日只走了十余里,就在道旁找个小客店歇了。她跟自己说:“白马中了毒,铁

    蝎子那混蛋说的,若是跑动,便要伤了筋骨。”但在内心深处,却极盼胡斐赶来跟自己理论

    争闹。一晚平安过去,胡斐竟没踪影。次晨缓缓而行,心中想像胡斐不知如何上岸,如何去

    弄衣衫穿,想了一会,忍不住又好笑起来。她每天只行五六十里路程,但胡斐始终没追上

    来,芳心可可,竟是尽记着这个浑身臭泥的小泥鳅胡斐。

飞狐外传 第七章 风雨深宵古庙

    这一日到了湘潭以北的易家湾,离省城长沙已不在远,袁紫衣正要找饭店打尖,只听得

    码头旁人声喧哗。但见湘江中停泊着一艘大船,船头站着一个老者,拱手与码头上送行的诸

    人为礼。她一瞥之下,见送行的大都是武林中人,个个腰挺背直,精神奕奕,老者身后站着

    两名朝廷的武官。她见了这一副势派,心中一动:“莫非又是哪一派的掌门人,到北京去参

    与福大帅的大会?”凝神瞧那老者时,见他两鬓苍苍,颔下老大一部花白胡子,但满脸红

    光,衣饰华贵,左手手指上戴着一只碧玉班指,远远望去,在阳光下发出晶莹之色,只听他

    大声说道:“各位贤弟请回吧!”抱拳一拱,身形端凝,当真是稳若泰山。

    岸上诸人齐声说道:“恭祝老师一路顺风,为我九龙派扬威京师。”那老者微微一笑,

    说道:“扬威京师是当不起的,只盼九龙派的名头不在我手里砸了,也就是啦。”袁紫衣听

    他声音洪亮,中气充沛,这几句话似是谦逊,但语气间其实甚是自负。只听得劈拍声响,震

    耳欲聋,湘江中红色纸屑飞舞,原来岸上船中一齐放起鞭炮。

    袁紫衣知道鞭炮一完,大船便要开行,于是轻轻跃下马来,抬起两片石子,往鞭炮上掷

    去。两串鞭炮都是长逾两丈,石片掷到,登时从中断绝,嗤嗤声响,燃着的鞭炮堕入湘江,

    立时熄灭了。这一来,岸上船中,人人耸动。鞭炮断灭,那是最大的不祥之兆。众人瞧得清

    楚,鞭炮是这黄衫少女用石片打断。六七名大汉立即奔近身去,将她团团围住,大声喝道:

    “你是谁?”“谁派你来捣乱混闹?”“打断鞭炮,是什么意思?”“当真是吃了豹子胆、

    老虎心,竟敢来惹九龙派的易老师。”若非见她只是孤身的美貌少女,早就老拳齐挥,一拥

    而上了。袁紫衣深知韦陀门与八仙剑的武功底细,出手时成竹在胸,并不畏惧,这九龙派却

    不知是什么来历,眼见众人声势汹汹,只得微笑道:“我用石子打水上的雀儿,不料失手打

    断了炮仗,实在过意不去。”

    众人听她语声清脆,一口外路口音,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道:“失手打断一串,也还罢

    了,岂有两串一齐打断之理?”“你叫什么名字?”“到易家湾来干么?”“今日是黄道吉

    日,给你这么一混闹,唉,易老师可有多不痛快!”

    袁紫衣笑道:“两串炮仗有什么稀罕?再去买过两串来放放也就是了。”说着从怀中取

    出一锭黄金,约莫有二两来重,托在掌中,这锭金子便是买一千串鞭炮也已足够。众人面面

    相觑,均觉这少女十分古怪,无人伸手来接。袁紫衣笑道:“各位都是九龙派的弟子吗?这

    位易老师是贵派的掌门人,是不是?他要到北京去参与福大帅的天下掌门人大会,是不

    是?”她问一句,众人便点一点头。袁紫衣摇头道:“炮仗熄灭,那是大大的不祥。易老师

    还是趁早别去,在家安居纳福的好。”人群中一个汉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袁紫衣神

    色郑重,说道:“我瞧易老师气色不正,印堂上深透黑雾,杀纹直冲眉梢。若是到了京师,

    不但九龙派威名堕地,易老师还有杀身之祸。”众人一听,不由得相顾变色。有的在地上直

    吐口水,有的高声怒骂,也有的窃窃私议,只怕这女子会看相,这话说不定还真有几分道

    理。

    众人站立之处与大船船头相去不远,她又语音清亮,每一句话都传入了那易老师耳中。

    他细细打量袁紫衣,见她身材苗条,体态婀娜,似乎并不会武,但适才用石片打断鞭炮,出

    手巧妙,劲道不弱,又见她所乘白马神骏英伟,实非常物,料想此人定是有所为而来,于是

    拱手说道:“姑娘贵姓,请借一步上船说话。”袁紫衣道:“我姓袁,还是易老师上岸来

    吧。”当时湘人风俗,乘船远行,登船之后,船未开行而再回头上岸,于此行极为不利。那

    易老师眉头微皱,沉吟不语。他虽武功深厚,做到一派掌门,但生平对星相卜占、风水堪舆

    等说极是崇信,眼见炮仗为这年轻女子打灭,又说什么杀身之祸等等不祥言语,心想她越说

    越是难听,还不如置之不理,于是对船家说道:“开船吧!”喃喃自语:“阴人不祥,待到

    了省城,咱们再买福物,请神冲熬。”船家高声答应,有的拉起铁锚,有的便拔篙子。袁紫

    衣见他不理自己,竟要开船,大声叫道:“慢来慢来!你若不听我劝告,不出百里便要桅断

    舟覆,全船人等尽数死于非命。”易老师脸色更是阴沉,厉声道:“我瞧你年纪轻轻,不来

    跟你一般见识。若再胡说八道,可莫怪我不再容情。”袁紫衣一跃上船,微笑道:“我全是

    一片好意,易老师何必动怒?请问易老师大名如何称呼,我再跟你拆一个字,对你大有好

    处。”易老师哼了一声,道:“不须了!”袁紫衣道:“好,易老师既不肯以尊号相示,我

    便拆一拆你这个姓。‘易’字上面是个‘日’字,下面是个‘勿’字,‘勿日’便是‘不

    日’,意思是命不久矣。易老师此行乘船,走的是水路,‘易’字加‘一’加‘水’,便成

    为‘汤’,‘赴汤’蹈火,此行大为凶险。舟为器皿之象,‘汤’下加‘皿’为‘*’,所

    谓‘*然无存’,全船人等,性命难保。‘汤’字之上加‘草’为‘荡’,古诗云:‘荡子

    行不归’,易老师这一次只怕要死于异乡客地了。”易老师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伸手

    在桅杆上用力一拍,砰的一声,一条粗大的桅杆不住摇晃,喝道:“你有完没完?”袁紫衣

    笑道:“易老师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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