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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忙年-谈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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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电视。电视里,一个女歌星正光着膀子唱歌,
声音粗得像个老爷们儿。

  陈浩知道秦老太太来找妈打麻将的。

  爸特烦妈打麻将。为这事老两口子吵过多少次。爸还打过妈
一个耳光。可妈就上了瘾,各家串着打。姐就来劝爸:妈就这么
点爱好。老了老了就乐乐吧。输赢不就是一两块吗,又没给您败
家,又没误给您做饭。现在全国人民一片麻,您有气,可您管得
了吗?

  爸就不再管妈。

  妈跟秦老太太走了。爸就关了电视到里屋躺着去了。铁锁坐
在爸的位置上,开了电视看,又一个劲换频道,嘴里骂着:“他
妈的,大过年的,也没个球赛。操。”

  陈浩站起身,对铁锁说:“我串个门去。”

  铁锁盯着电视说:“你去吧。”

  金锁又倒了一杯酒,呷一口,笑:“我就烦过年乱串,中国
人顶没劲。”

  陈浩笑笑:“我到我们厂长家去转转。”

  金锁笑了:“去拍一家伙,也学油了。”

  “年前厂长家玻璃让人给砸了。厂长脑袋挨了一砖,缝了七
#。”

  “他得罪人了。”

  “厂里撤了几个干部,有人气不顺呗。”

  “该砸,现在当官的都想发横。”

  “该跟你这样的发横,要不中国就完了。”

  “咱靠技术吃饭,谁来了咱也能活。”

  陈浩笑笑,不再说,穿大衣出了门。


                 初二


  上岳母家的路上,陈浩不愿跟菊说话。闷头骑车。菊兴致特
高,跟小刚说着笑话。见陈浩闷着,菊就不高兴:“怎么一回我
们家,你就跟上刑场似的。”

  陈浩白她一眼:“那滋味差不多。”

  陈浩特恨岳母,恨得肚里的火总一拱一拱的。陈浩近年来在
菊家里的地位江河日下,每次去谒见岳母,他都硬着头皮,总感
到自己像个“等外女婿”。在自己家里在厂里那种尊严丧失殆尽。

  菊姐妹四个。菊排行老三。

  陈浩也当过一阵岳母的“宠婿”。刚跟菊结婚那几年,岳母
天天在街坊们面前吹牛,说陈浩是当大官的料。那时陈浩在厂办
公室当秘书,刚入党,在岳母眼里正红。十年过去了,陈浩仍然
当秘书,前年提个副科级。这便显出了大大的劣势。

  就怕人比人货比货。十年来,岳母另几个女婿噌噌地发达了。

  大女婿冯占奎,先前在郊区政府当会计,后来提了科长,后
来又当了郊区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再后来又当了贪污犯,被开
除党籍公职,判了两年刑。放出来干个体,几年的光景,就办了
一个什么开发公司,烫金的名片上印着董事长兼总经理。变戏法
似地成了本市的名人,还到处赞助,一提起冯占奎没有不知道的,
一些市领导都跟他混成了哥们儿。他蹲监狱那两年,他老婆兰还
吵着要离婚,现在也不闹了,辞了棉纺厂挡车工的活儿,到冯占
奎的公司当了副总经理,出门都是自己开着小汽车。一家子过得
天花乱坠,大儿子弄到美国留学了,小儿子在家考了两年大学没
考上,兰就高薪雇了一个大学讲师给辅导,兰说定,若能保证她
小儿子考上“清华”、“北大”什么的,就送给那讲师一套三居
室的住宅。那讲师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

  二女婿陶立也混牛了。这个过去的一个一百多人的塑料厂当
技术员的中专生,过去见了谁都点头哈腰,好像别人都是爷,只
有他是孙子。十多年前通过陈浩的姐夫说了说,到轻工局帮忙,
后来就留下了,后来就当了政工科长,再后来又混到市委办公室
当主任,前年又当了市委副秘书长。现在市里风传,下届市委班
子改选,他有可能当副书记。现在陶立见人总挺胸昂头,嘴里嗯
嗯的,好像别人都是孙子,只有他是爷。纯属他妈的小人得志。
菊那个贱劲,见了陶立腿就醉。陈浩恨得不行。去年春节,陈浩
有意多喝了几杯,借着酒劲跟陶立闹起来,对骂了一通,至今陈
浩后悔,当时怎么没揪住陶立的脖领子扇他几个耳光呢?

  四女婿崔文海是部队转业的团级干部,转业到市医药公司,
现在是副总经理。四室一厅的房子,有电话,铺着地毯,贴着壁
纸。陈浩去过一次,发誓再也不去第二次。

  有这么几位比着,陈浩混得太惨了点。

  岳母就越来越瞧不起陈浩,曾当着陈浩的面说:“四个姑娘
就属菊漂亮,偏偏嫁给陈浩,要什么没什么,糟蹋了。”

  菊伸手按了电铃。

  岳母住四室一厅。原来是冯占奎的房子,冯占奎买了一处更
高级的,岳母就搬来了。

  保姆春芳开门,笑:“菊姐回来了,姐夫,小刚,过年好。”

  菊笑:“春芳好漂亮,小华呢?”

  春芳告诉菊说保姆小华回家过年了。

  岳母正坐在客厅看电视,没动。斜眼看看陈浩一家子,轻描
淡写地说一句:“来了。”

  岳母能吃能喝能打麻将,还能朝陈浩翻眼。非要雇保姆,而
且雇俩。摆阔。她早上练气功能玩金鸡独立,可下楼非要保姆搀
着。陈浩怎么看怎么觉得岳母像黄世仁他妈,眼神,语调,一举
手一投足都像。每次看到岳母,陈浩心里就有火,一股想掐死这
老太太的邪火。

  陈浩淡着脸笑笑:“妈,过年好。”

  “嗯。”

  “给您买的东西。”

  “放桌上吧。”

  陈浩就把几瓶酒和两盒点心放在桌上。

  菊推了小刚一下,小刚就走到岳母身边,怯怯地说一声:
“姥姥过年好。”小刚在这儿绝不敢撒欢。

  岳母脸上总算浮出一丝笑:“小刚,过来,姥姥给你压岁
钱。”说着就掏出十块钱。

  “我不要。”小刚摇头。陈浩路上嘱咐了。

  “小杂种,还嫌少?姥姥再加十块。二十。”

  “拿着,小刚。”菊笑。

  “谢谢姥姥。”小刚勉强接过钱。

  岳母看看表:“他们也该来了。陈浩,准备饭去吧。”便瞪
了陈浩一眼。

  陈浩应一声。心里骂:我想给你们准备点耗子药。就转身进
厨房了。

  春芳正切向。

  陈浩挽起袖子,系好围裙。就抢春芳手里的刀:“我来我
来。”陈浩爱切肉,他切肉注入了感情。

  陈浩边切向边对春芳说:“你择菜吧。”

  “都择过了。”

  “你把肘子煨上。用小火。”

  “哎。”

  “春芳,过年咋没回家?”

  “爸妈都没了。想谁?”

  春芳是郊区农村户口。爸妈死后,跟着哥嫂过。嫂子泼,容
不下她。春芳就跟着包工队进城当小工。那年包工队在冯占奎的
公司干活,冯占奎看上了春芳,就留春芳在他的办公室跑腿。春
芳长得好看,念过初中,也机灵,冯占奎喜欢她,常带她出门逛。
兰吃醋,就跟冯占奎闹。冯占奎闹不过兰,就让春芳到岳母这儿
当保姆,工资照发。春芳嘴甜,哄得岳母高兴,就说要认春芳当
干女儿,又说要给春芳在城里找对象。

  陈浩切了肉又切菜,切完了,就拌凉菜。一盘一盘拌好了,
那三家还没来。陈浩就洗洗手,走出来抽烟。他知道客厅里有好
烟,红塔山什么的。不抽白不抽。

  陈浩刚抽了一口红塔山,门铃就响,进来一拨串门拜年的,
都拎着点心盒子烟酒什么的。在里屋说悄悄话的岳母和菊忙着迎
出来。

  陈浩又溜进厨房。他跟这些人没词儿。年年都来一群一伙的,
都是奔冯占奎陶立或者崔文海来的,搞迂回感情投资的。其实岳
母能记住谁是谁?弄不好这些人的东西都白送了。岳母还特黑,
有时收了东西也不跟女婿们讲。

  春芳正在炖鸡,陈浩说:“我看看火,你出去陪陪客人,倒
个水什么的。”

  春芳笑笑,屁股一拧一拧地出去了。陈浩总看着春芳不像个
姑娘,菊说过:不定跟大姐夫睡过多少次了呢,孩子都不定刮了
几个了呢。大姐还傻乎乎的,留她在这儿当保姆。陈浩就笑:你
懂个屁,兰鬼精,这叫定位监控。

  陈浩在厨房拍完一支烟,菊进厨房找他:“老四两口子回来
了。你陪着说会儿话去。”

  “我能说什么?你就说我正忙着。”

  “狗肉上不了秤盘子。”菊瞪陈浩一眼,扭身出去了。

  小姨子梅原在食品厂当出纳,前几年靠着陶立疏通关系当了
副厂长。当了副厂长就外出开会,在火车上碰到了当了军官的老
同学崔文海,两人聊了一路就好上了。

  梅出差回来就闹离婚。她在百货大楼皮鞋专柜当组长的丈夫
小孙死活不离。岳母支持梅离,就让冯占奎和兰出马劝小孙离。
小孙不听劝,吼叫说要离婚就杀人。吓得岳母求陶立到公安局找
熟人抓小孙。陶立说小孙又没杀怎么抓?公安局又不是咱们家开
的。梅就吓得哭说杀了就晚了。菊知道陈浩跟小孙说得来,动员
陈浩去劝小孙离婚。陈浩就骂:“损不损呵?这叫什么鸡巴事。”
梅就哭,哭着求陈浩,要给陈浩下跪。陈浩只好答应去试试。

  陈浩就去找小孙下棋。两人常在一块下围棋,水平相当。那
天两人下完了棋就喝酒,喝着酒小孙就骂梅一家没有好东西。陈
浩说那我也不是好东西?小孙说你是党外人士不算数。陈浩笑,
说这家人实在没啥好留恋的。

  小孙笑:“那你为什么不离?”

  陈浩就骂:“操蛋的,我有难处,没法说。”

  小孙说:“看不出?你老婆和陶立……”

  陈浩说:“我不瞎,咋看不出?”

  小孙冷笑:“那你咋不离婚?”

  陈浩湿了眼,猛饮一杯酒,叹道:“人各有各的难处。你跟
我不一样。你该离。”

  “我杀了那个小婊子。”小孙吼。

  “随你的便。”陈浩拍拍小孙的肩,就走了。

  第二天,小孙给陈浩挂电话:“我想通了,你说得对,该
离。”

  小孙就和梅高了。五岁的女儿也带走了。

  菊就一个劲在岳母面前表扬陈浩,夸奖陈浩立了大功,制服
了小孙那愣小子。又私下问陈浩给小孙吃了什么迷魂药。陈浩就
骂:“我说梅是个臭不要脸的,是个臭婊子。”

  梅离了。崔文海也跟着离了。部队也就转业了他,他和梅结
了婚。第二年,陶立把崔文海调到这个城市,在医药公司当副总
经理。

  梅走进厨房:“三姐夫,歇会儿吧,我们文海想跟你聊会儿
天呢。”

  陈浩看一眼烫了飞机头的梅,就笑:“聊就聊。”洗洗手,
走出来。

  崔文海西装革履,架着二郎脚坐在客厅里,朝陈浩笑:“过
年好。”就掏出烟来请陈浩吸。

  陈浩摆摆手:“刚抽了。”就坐下。

  “你们厂现在咋样?报上一个劲吹,说改革改得挺热闹。”
崔文海点燃一支烟。

  “真是热闹。厂长家都让人砸了。大年二十八,厨房飞进两
块砖。”

  “天!”

  “厂长脑袋挨了一砖。”

  “死没死?”

  “没死。缝了七针。我昨天去看他,脸还白纸着呢。”

  “那是吓的。抓着人了吗?”

  “抓鬼哟。天挺黑,谁知道谁扔的。”

  “有怀疑对象吗?”

  “年前厂里下岗一百多人,都一肚子火,都是嫌疑犯。”

  崔文海就笑:“我也得小心点,我们公司也停了十几个人的
工作。这几天我家里成了接待站了。哭的闹的。”

  “你们也是凑热闹。人活着就得生病,生病就得吃药。医药
公司还愁开不出支来?老实呆着多好。”

  “可市里一个劲催,催着改。改谁?改到谁头上谁骂。梅那
厂也闹得挺欢,效益不好,想着优化点工人。”

  “搞不好就该治头头,老黑着治下边算怎么回事?”

  “也对。可现在谁说理呵。”

  门铃响了,崔文海起身开门。

  陶立一家三口来了。

  崔文海恭恭敬敬地笑笑:“二姐夫二姐过年好。苗苗又长个
了。真是大姑娘了。”

  荷朝陈浩点头笑笑。

  岳母、菊、梅就从里屋迎出来。

  “妈,过年好。”陶立朝岳母点点头。

  “好好。”岳母突然严肃起来,“陶立,你脸色怎么不好
看?”

  “没事呵。”

  “感冒了?”岳母伸手摸陶立的前额。

  “没事没事。”陶立笑了笑。

  “别累着。你工作忙,家里活让荷多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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