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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全传(三本合集)-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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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尘师太,”萧家骥为刘不才介绍,“这位姓刘,是胡家的长亲。”

    “喔,请坐!”了尘开门见山地说,“两位想必是来劝阿巧姐回去的?”

    “是的,听小师大说,她列宁波去了?可有这话?”

    “前天走的。去觅归宿去了。”

    萧家骥大为惊喜,“了尘师太,”他问,“关于阿巧姐的身世,想来完全知道?”

    “不错!就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世,我才劝她到宁波去的。”

    “原来是了主师太的法力无边,劝得她回了头!”刘不才合十在胸,闭着眼喃喃说道:“大功德,大功德!”

    模样有点滑稽,了尘不由得抿嘴一笑,对刘不才仿佛很感兴味似地。

    “的确是一场大功德!”萧家骥问道:“了尘师太开示她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们听听?”

    “无非拿‘因缘’二字来打动她。我劝她,跟胡施主的缘分尽了,不必强求。当初种那个因,如今结这个果,是一定的。至于张郎中那面,种了新因,依旧会结果,此生不结,来生再结。尘世轮回,就是这样一番不断的因果。倒不如今世了掉这番因缘,来世没有宿孽,就不会受苦,才是大彻大悟的大智慧人。”了尘接着又说:“在我养静的地方,对榻而谈,整整劝了她三天,毕竟把她劝醒了!”

    “了不起!了不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刘不才说,“不是大智慧人遇着大智慧人,不会有这场圆满的功德。”

    “刘施主倒真是辩才无碍。”了尘微笑着说,眼睛一瞟,低着头无缘无故地微微笑着。

    “了尘师太太夸奖我了。不过,佛经我亦稍稍涉猎过,几时得求了生师太好好开示。”

    “刘施主果真向善心虐,随时请过来。”

    “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刘不才张目不顾,不胜欣赏地,“这样的洞天福地,得与师太对榻参禅,这份清福真不知几时修到?”

    了尘仍是报以矜持的微笑,萧家骥怕刘不才还要罗嗦,赶紧抢着开口:“请问了尘师太,阿巧姐去了还回不回来?”

    “不回来了!”

    “那么她的行李呢?也都带到了宁波?”

    “不!她一个人先去。张郎中随后会派人来取。”

    “张郎中派人的人来了,能不能清了尘师太带句话给他,务必到阜康钱庄来一趟。”

    “不必了!”了尘答说:“一了百了,请萧施主回去,也转告胡施主,缘分已尽,不必再自寻烦恼了。”

    “善哉!善哉!”刘不才高声念道:“ ‘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

    见此光景,萧家骥心里不免来气,刘不才简直是在开搅。一赌气之下,别的话也不问了,起身说道:“多谢了尘师太,我们告辞了。”

    刘不才犹有恋恋不舍之意,萧家骥不由分说,拉了他就走。

    一回到家,细说经过,古应春夫妇喜出望外,不过七姑奶奶犹有怏怏不乐之意,“你还应该问详细点!”她略有怨言。

    这一下正好触动萧家骥的怨气,“师娘,”他指着刘不才说,“刘三爷跟了尘眉来眼去吊膀子,哪里有我开口的份?”接着将刘不才的语言动作,描述了一遍。

    古应春夫妇大笑,七姑奶奶更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刘不才等他们笑停了说,“现在该我说话了吧?”

    “说。说!”七姑奶奶笑着答应,“刘三叔你说。”

    “家骥沉不住气,这有啥好急的?明天我要跟了尘去‘参禅’,有多少话不好问她?”

    “对啊!刘三叔,请你问问她,越详细越好。”

    古应春当时不曾开口,过后对刘不才说:“你的话不错,‘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小爷叔跟阿巧姐这段孽缘,能够有这样一个结果,真正好极!不必再多事了。刘三叔,我还劝你一句话,不要去参什么禅!”

    “我原是说说好玩的,”

    八左宗棠从安徽进入浙江,也是稳扎稳打,先求不败,所以第一步肃清衙州,作为他浙江巡抚在本省境内发号施令之地,这是同治元年六月初的事。

    在衙州定了脚跟,左宗棠进一步规取龙游、兰溪、奉昌、淳安等地,将新安江以南、信安江以西地区的太平军,都击溃了,然后在十一月下旬,攻克了新安、信安两江交会的严州。由此越过山高水长的严子陵钓台,沿七里泼溯江北上,第二年二月间进围杭州南面的富阳,距省城不足百里了。

    钱塘江南面,洋将德克碑的常捷军、丢乐德克的常安军,在不久以前,攻陷绍兴,接着,太平军又退出萧山。整个浙江的东西南三面,都已在掌握之中,然而膏腴之地的浙西,也就是杭州以北,太湖以南,包活海宁,嘉兴、湖州在内的这一片沃土,仍旧在太平军手里。

    这里,左宗棠升任闽浙总督,浙江巡抚由曾国荃补授,他人在金陵城外,无法接事,仍由左宗棠兼署。为了报答朝廷,左宗棠全力反攻,谁部看碍出来,夺回杭州是迟早间事。

    那时攻富阳、窥杭州的主将是浙江藩司蒋益澧。左宗棠本人仍旧驻节衙州,设厂督造战船。富阳之战,颇得舟师之力。但太平军在富阳的守将,是有名骁勇的汪海洋,因而相持五月,蒋益澧仍无进展。左宗棠迫不得已,只好借重洋将,札调常捷军二千五百人,由德克碑率领,自萧绍渡江,会攻富阳,八月初八终于取胜。其时也正是李鸿章、刘铭传、郭松林合力攻陷江阴,李秀成与李也贤自天京经溧阳到苏州,想设法解围的时候。

    浙江方面,蒋益澧与德克碑由富阳北上,进窥杭州,同时分兵攻杭州西面的余杭。太平军由“朝将”汪海洋、“归王”邓光明、“听王”陈炳文,连番抵御,却是连连失利。到十一月初,左宗棠亲临余杭督师,但杭州却仍在太平军苦守之中。

    其时李鸿章已下苏州、无锡。按照他预走的步骤,不愿往东去占垂手可得的常州,免得“挤”了曾国荃,却往浙西去“挤”左宗棠,一面派翰林院侍讲而奏调到营的刘秉璋,由金山卫沿海而下,攻下了浙西的平湖、乍浦、海盐,一面派程学启由吴江经平望,南攻嘉兴。夺回了浙西各地,当然可以接收太平军的辎重,征粮收税,而且仿照当年湖北巡抚胡林翼收复安徽边境的先例,以为左宗棠远在杭州以南,道理隔阻,鞭长莫及,应该权宜代行职权,派员署理浙西各县的州县宫。

    这一下气得左宗棠暴跳如雷。李鸿章不但占地盘,而且江苏巡抚这个官做到浙江来了,未免欺人太甚!但一时无奈其何,只好先全力攻下了杭州再说。

    * * *于是,胡雪岩开始计划,重回杭州,由刘不才打先锋,此去是要收服一个张秀才,化敌为友,做个内应。

    这个张秀才本是“破靴党”,自以为衣冠中人,可以走动官府,平日包揽讼事,说合是非,欺软怕硬,十分无赖。王有龄当杭州知府时,深恶其人,久已想行文学官,革他的功名,只是一时不得其便,隐忍在心。

    这张秀才与各衙门的差役都有勾结。杭州各衙门的差役,有一项陋规收入,凡是有人开设商铺,照例要向该管地方衙门的差役缴纳规费,看店铺大小,定数目高下,缴清规费,方得开张,其名叫做“吃盐水”。王有龄锐于

    任事,贴出告示,永远禁止。钱塘、仁和两县的差役,心存顾忌,一时敛迹,巡抚、藩司两衙门,自觉靠山很硬,不买知府的帐,照收不误,不过自己不便出面,指使张有才去“吃盐水”,讲明三七分帐。

    谁知运气不好,正在盐桥大街向一家刚要开张的估衣店讲斤头,讲不下来的时候,遇到王有龄坐轿路过,发现其事,停轿询问,估衣店的老板,照实陈述,王有龄大怒,决定拿张秀才“开刀”,立个榜样。

    当时传到轿前,先申斥了一顿,疾言厉色警告,一定要革他的功名。这一下张秀才慌了手脚,一革秀才,便成白丁,不但见了地方官要磕头,而且可以拖翻在地打屁股,锁在衙门照墙边“枷号示众”。

    想来想去只有去托王有龄言听计从的胡雪岩。带了老婆儿女到阜豪钱庄,见了胡雪岩便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胡雪岩一时大意,只当小事一件,王有龄必肯依从,因而满口答应,包他无事。

    哪知王有龄执意不从,说这件事与他的威信有关,他新兼署了督粮道,又奉命办理团练,筹兵筹饷,号令极其重要,倘或这件为民除害的陋习不革,号令不行,何以服众?

    说之再三,王有龄算是让了一步。本来预备革掉张秀才的功名,打他两百小板子,枷号三月,现在看胡雪岩的分上,免掉他的皮肉受苦,出乖露丑,秀才却非革不可。

    说实在的,胡雪岩已经帮了他的大忙,而他只当胡雪岩不肯尽力,搪塞敷衍,从此怀恨在心,处处为难,到现在还不肯放过胡雪岩。

    幸好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张秀才什么人不怕,除了官就只怕他儿子。小张是纨袴,嫖赌吃着,一应俱全。张秀才弄来的几个造孽钱,都供养了宝贝儿子。刘不才也是纨袴出身,论资格比小张深得多,所以胡雪岩想了一套办法,用刻不才从小张身上下手。收服了小张,不怕张秀才不就范。

    到杭州的第二天,刘不才就进城去访小张。杭州的市面还萧条得很,十室九空,只有上城清和坊、中城荐桥、下城盐桥大街,比较象个样子,但是店家未到黄昏,就都上了排门,人夜一片沉寂,除掉巡逻的太平军,几乎看不见一个百姓。

    但是,有几条巷子里,却是别有天地,其中有一条在荐桥,因为中城的香后局设在这里,一班地痞流氓,在张秀才指使之下,假维持地方供应太平军为名,派捐征税,俨然官府,日常聚会之处,少不得有烟有赌有土娼。刘不才心里在想,小张既是那样一个角色,当然倚仗他老子的势力,在这种场合中当“大少爷”,一定可以找到机会跟他接近。

    去的时候是天刚断黑,只见门口两盏大灯笼,一群挺胸凸肚的闲汉在大声说笑,刘不才踱了过去朝里一望,大门洞开,直到二厅,院子里是各种卖零食的担子,厅上灯人闪耀照出黑压压的一群人,一望而知是个赌局。

    是公开的赌局,就谁都可以进去,刘不才提脚跨上门槛,有个人喝一声:“喂!”

    刘不才站住脚,赔个不亢不卑的笑,“老兄叫我?”他问。

    “你来做啥?”

    “我来看小张。”

    “小张!哪个小张?”

    “张秀才的大少爷。”刘不才不慌不忙地答道:“我跟他是老朋友。”

    这下还真冒充得对了,因为张秀才得势的缘故,他儿子大为神气,除非老朋友,没有人敢叫他小张。那个人听他言语合拢,挥挥手放他进门。

    进门到二厅,两桌赌摆在那里,一桌牌九一桌宝,牌九大概是霉庄,所以场面比那桌宝热闹得多。刘不才知道赌场中最犯忌在人丛中乱钻,只悄悄站在人背后,踱起脚看。

    推庄的是个中年汉子,满脸横肉,油光闪亮,身上穿一件缎面大毛袍子,袖口又宽又大,显然的这件贵重衣服不是他本人所有。人多大概又输得急了,但见他解开大襟衣纽,一大块毛茸茸的白狐皮翻了开来,斜挂在胸前,还不住喊热,扭回头去向身后的人瞪眼,是怪他们不该围得这么密不通风,害他热得透不过气来的神情。

    “吴大炮!”上门一个少年说,“我看你可以歇歇了。宁与爷争,莫与牌争!”

    输了钱的人,最听不得这种话,然而那吴大炮似乎敢怒而不敢言,紧闭着嘴,将两个腮帮子鼓得老高,那副生闷气的神情,叫人好笑。

    “好话不听,没有法子。”那少年问庄家:“你说推长庄,总也有个歇手的时候,莫非一个人推到天亮?”

    “是不是你要推庄?”吴大炮有些沉不住气了,从身上摸出一叠银票,“这里二百两只多不少,输光了拉倒。”

    “银票!”少年顾左右而言,“这个时候用银票?哪家钱庄开门,好去兑银子?”

    “一大半是阜康的票子。”吴大炮说,“阜康上海有分号,为啥不好兑?”

    “你倒蛮相信阜康的!不过要问问大家相信不相信?”少年扬脸回顾,“怎么说?”

    “银票不用,原是讲明了的。”有人这样说,“不管阜康啥康,通通一样。要赌就是现银子。”

    “听见没有?”少年对吴大炮说,“你现银子只有二三十两了,我在上门打一记,赢了你再推下去,输了让位,好不好?”

    吴大炮想了一下,咬一咬牙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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