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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5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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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挥使见手下这般模样,也不禁有些慌了神,按说这些人生长于江淮之间,所遇到的水流远比北方大,但却不知道黄河与其他不同,其中下游的河床由于大量从上游黄土高原冲刷下来泥沙沉淀,逐渐抬高,已经形成了“地上河”、“悬河”的状态,一旦被决口,黄河水便会倒灌下来,将两边的田园郡县淹没。是以黄河的水流虽然远不及南方的长江大,但在中国古代历史上造成的危害却远远胜过长江。

“快说,哪里地势较高?”那指挥使一把揪住向导的衣领,大声问道。

“宫城,宫城那边地势高!”那向导这才醒过神来,大声喊道:“宫城城墙也很坚固,只要将城门关紧,就能抵御洪水!”

“好!你带路!”指挥使回头对手下大声喊道:“快走,快走!”

待到一群人赶到宫城,那指挥使赶紧下令手下将各处城门关上,幸喜在城头还看到不少土囊,想必是原先用来守城用的,正好用来在城门内侧堵塞漏水处,刚刚忙完,便看到一股黄褐色的浊浪沿着街道冲了过来,直薄城门,还好这梁国宫城修筑的十分坚固,将这洪水挡在了城外。城上的吴军们这才松了口气。

那指挥使逃得一条性命,回想起刚才的险境,不禁破口大骂道:“娘的,定然是那朱友贞不理政事,连汴京旁边的河堤都修不好,这等昏君不忘何待!”

一旁的向导闻言苦笑道:“依小人所见,这洪水来的蹊跷,只怕并非河堤修的不好。这个季节黄河并非汛期,而且朱友贞虽然昏庸,但在巡河上却是十分在意的,只怕是晋军退兵后,故意挖开河堤,以阻止敌军追击的!”

“这些杀千刀的胡狗!”吴军上下听到这里,也回过神来,个个破口大骂起来。黄褐色的洪水沿着城墙起伏,水面上漂浮着杂物,还有人和动物的尸体,一想到自己方才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一般下场,众人便对撤走的晋军多了三分恨意。

那指挥使想的更远一些,向那向导问道:“那大营那边呢?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大营那边倒是没事,汴京这边地势西高东低,洪水定是往西南那边淹的,大军还在西边,定然是没事的!只是苦了千万的百姓!”那向导说到这里,脸色已经是惨淡之极,显然想到了这般洪水之后的惨状。

吴军上下听到这里,个个脸色也不好看,他们大部分家乡都是在江淮之间,自然明白这等洪灾之后,必有大疫,加上对农业基础设施的破坏,一场大洪灾下来,便数百里渺无人烟,昔日鸡犬相闻的肥沃田园变为荆棘遍地的荒芜之地,往往数十年都恢复不了。其破坏力甚至比兵灾还要厉害的多。李嗣源这一招绝户计使出来,在阻止了吴军追击的同时,也废了汴京附近当时人烟最稠密、最为富裕的一块区域。毕竟这么大的洪水之后,损失的人口财富也就罢了,吴军也不可能抽出人力物力来重修堤坝,那么黄河就会接二连三的反复决口,甚至发生大的改道,在这种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恢复正常的农业生产的。更谈不上其他的了。

郑州府衙,吴军帅帐。

“好个李嗣源,好辣的手,好狠的心!”朱瑾猛的一拍面前的几案,几案上的物件被震的落了一地,但两厢的吴将都被晋军决堤的消息给惊呆了,竟然无人去捡。

过了半响,一旁的周安国才回过神来,叹道:“这等绝户计他都使得出来,果然是蛮夷呀,豺狼之性呀!这般一来,和他们的战事恐怕停下来一段时间了,幸好殿下移师西向了,否则正好撞上这洪水!”

朱瑾无声的点了点头,正如周安国所言,这样一来,吴军和李嗣源的战事恐怕要告一段落了,两边的西段战线被黄河分隔,东段则是大片的黄泛区,这种绵延数百里毫无人烟的半沼泽带根本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没有道路,被淤积的河道,也没有可以征发的民夫,所有的粮食和辎重都要靠人力搬运,任何将领都会被沉重的补给负担给吓倒的。

“那也只好如此了。”朱瑾叹了口气,不过心中还是有几分如释重负,这样也就不用再和李嗣源交手了,毕竟他出师以来立下的战功已经足够惊人,没有必要再冒险和李嗣源这等宿将再冒险了。

“其实总管也不必忧心,李嗣源虽然抵挡住了我军的进攻,但他称帝之后,与河东的关系已经破裂,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呢!他能决了下游的堤,我们就从蒲津、孟津渡河就是了。又有何惧?”

“周公所言甚是!”此时朱瑾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笑道:“也好,那便请掌书来,向建邺报捷吧!”

在天佑十五年的冬天中,建邺城中的居民可能是当时整个中国最为幸福的一群人了。除掉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农民以外;洛阳和长安这两座昔日帝国的伟大都城就在这一年里已经遭遇了不止一次敌军的包围,汴京则干脆被洪水吞没;幽州与其说是一座城市,更不如说是一座抵御契丹人的堡垒,每年的冬天对于城中百姓来说都是一个难熬的季节——会有大批因为饥寒而南下的契丹骑兵南下打草谷;即使是成都、晋阳这两座暂时摆脱了兵火直接威胁的城市,沉重的负担也将城中百姓的腰压得直不起来。而吴军的节节胜利已经将战争的威胁驱除到了地平线以下的距离,虽然吕吴的赋税也很重,但毕竟从广袤领土上运来的大量税赋和战利品也给城中百姓带来的相当的繁荣,即使是最贫穷的人,也不难凭借出卖自己的劳力换得衣食所需,这在那个时代的中国已经不能不说是一个相当伟大的成就了。在这个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乱世里,难道不应该及时行乐吗?所以到了天佑十六年的上元节,建邺城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未央宫,依照过往的旧例,群臣要与至尊饮宴,以示庆祝。不过今年的上元节有点特殊,前线已经传来好几个好消息,朱瑾所领的西路吴军连战连胜,不但占领了洛阳,还将势力渗入了关中。东路的吴军也击退了李嗣源的围攻,形势对吴军相当有利。眼看平定中原就是眼前的事了。这些平日里看起来十分稳重的吴国重臣们现在却一个个目光闪动,仿佛再期待着什么重大事情的发生一般。

高奉天将杯中酒抿了一口,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陈允,对方却低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老狐狸!”高奉天暗骂了一声,显然对方和自己的看法一样,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机。他有些不满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美酒通过食道,滑入胃中,顿时产生了一股灼热,仿佛胃里立即着了一把火。

钟延规坐在右边第三个位置,冷眼看着众人的表现。这个外表粗豪,内心精细的男人今天晚上一来就感觉到了那种微妙的气氛,他低下头,装出一副惘然不知的模样,只是吃着面前的精美酒肴,心中却暗自冷笑道:“跳吧,尽力的跳吧,你们这些皮影,在你们在台上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跳个够!”

177劝进'VIP'

吕方坐在上首,此时的他身披锦袍,头戴金冠,斜倚在锦榻之上,身旁坐着一名紫衣贵妇,正在与他低声说些什么,却是钟媛翠。吕淑娴死后,他并没有续弦,去掉被关在冷宫中的沈丽娘,这钟媛翠便是这位至尊身边唯一的女人了。

随着酒宴的进行,在酒精的刺激下,殿上人们也变得越来越活跃了。终于,已经喝得六七分的范尼僧再也按捺不住,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对上首的吕方敛衽下拜,大声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吕方目光转到范尼僧身上,摆了摆手笑道:“今日是上元佳节,我君臣同乐,范爱卿不必拘泥,直言便可!”

范尼僧大声道:“我主自从淮上起兵以来,吊民伐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迄今已有二十余年。今粱寇授首,大军直抵黄河,我主之功高天地,非一吴王能与之相配,臣敢请即皇帝位!”

“臣附议!”

“臣附议!”

范尼僧的进谏仿佛是一粒火星落入了火药桶中,殿上顿时沸腾了起来,文武群臣纷纷起身大声附和。俗话说功劳之大莫过于从龙,这些人披坚持锐,抛妻别子,跟随吕方数十年,为的就是封妻荫子,公侯百代。原先吕方实力不足,不敢称帝以招来祸患,但随着吕吴实力的增长,不但长江以南已经尽为其所有,连黄河以南除了蜀地以外也成为了他的地盘,已经取代了梁国,成为当时诸国中最强的一个,称帝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样一来,众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也要出言劝进了。

听到众人的劝进,吕方一时间有点错愕。与历史上许多改朝换代不同,这次的劝进完全是群臣自发的行动,而并非是一场由篡位者主导的荒诞戏剧。一旁的钟媛翠赶忙伸手捅了捅丈夫的衣袖,吕方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列位爱卿,寡人德行微薄,如何当得这至尊之位,且作罢,作罢!”

陈允昂首出列答道:“陛下,窃闻尊位不可久虚,万机不可久旷。今唐德久衰,万民无主久矣!大王社稷为计,万姓为心,生死而肉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今国家久无继嗣,天下无所系心。陛下虽欲逡巡,其若宗庙何,其若百姓何!”

高奉天见慢了陈允半步,让同僚抢了先,心中暗悔,只得待陈允说完后起身道:“陈相公所言甚是,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节小行,以自讬於乡党,人主惟社稷固尔。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陛下请早即大位,上以慰宗庙乃顾之怀,下以释普天倾首之望!万民幸甚!天下幸甚!”

吕方看着阶下群臣罗拜,各种各样让自己半懂不懂的话语连珠炮一般的轰过来,几乎将自己活埋了,心中暗想篡位夺权也是一门技术活,自己比起朱温来,肯定文化程度肯定是要高上不少的,可听起这帮手下的的话来,还是费力的很,想必那朱全忠也废了老鼻子的力气。不过想必这些家伙也是不知从哪里剽窃来硬记下来的,否则自己一介赘婿出身,连亲生父母都留在异世了,哪来的什么“宗庙乃顾之怀”,不过现在已经是登上那至尊之位的恰当时机吗。

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吕方抬了抬手,群臣静了下来,目光聚集在吴王的身上。吕方整了整袍服,站起身来,沉声道:“今天下之事,岂如卿等所谓?岂是寡人所勘哉?诸卿指论,未若孤自料之审也。夫虚谈谬称,鄙薄所弗当也。且闻比来吾多年征战,所经郡县,历屯田,百姓面有饥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是以上惭众贤,下愧士民。由斯言之,吾德尚未堪偏王,何言帝者也!”

到这里,陈允正要开口继续坚持,吕方摆了摆手,制止住对方的发言,沉声道:“今天下未定,百姓不宁,宜止息此议,无重吾不德,使逝之后,无为后世耻笑!”言至于此,吕方便自顾转身由殿后离去了,留下阶下错愕的众人。

钟媛翠见吕方就这般走了,留下群臣呆在那里,赶忙对侍立在一旁的施树德使了个眼色。那施树德会意,赶忙高声道:“宴罢!恭送吴王!”群臣赶忙对已经空无一人的首座躬身下拜。

未央宫前门,群臣正鱼贯行出,在那边等候的随从护卫赶忙上前迎接主人,服侍其上马或者乘舆。但是今天却与以往不同,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们并没有像平日一般立即分手各自回家,而是三三两两的聚首交谈,仿佛在商量什么难解的事情一般。

“陈公,你看今日吴王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骆知祥低声问道,作为一个技术官僚,他今日也就是随大流,跟着众人齐声劝进,但是吕方坚决的拒绝态度让他有些迷惑了。

陈允笑道:“妄自揣度人主之意便是大罪呀!这岂是老夫岂敢做的,骆侍郎这话问的有些过了吧!”

“在下失言了,失言了!”骆知祥脸上有些尴尬,赶忙苦笑道,他知道自己平日里和其他官员关系都一般,并不属于陈允一党,对方自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自己说真心话。陈允笑着看了骆知祥一眼,便拱了拱手,道:“骆侍郎且慢行,老夫先走了!”说罢转身上了自己的乘舆。骆知祥看着陈允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来。

陈允坐在乘舆上,默然不语只是低头思忖。一旁的心腹家人看到主人模样,也不敢出言打扰,只是默不出声的行路。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乘舆上突然传来陈允的声音:“先不要回家,先去钟将军府上!”

钟延规回到家中,更衣沐浴了,刚刚回到里屋,便听到外间通报,说陈相公星夜来访。钟延规暗笑道:“想不到这矮子倒是第一个来,无怪人说矮子拐,肚子里也能转三道弯!”想到这里,钟延规沉声道:“快请,快请!”

陈允刚刚进了正门,便看到钟延规站在阶前,躬身道:“不意相公星夜来访,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哪里的话!”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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