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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什么别考研-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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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池里发出尖叫的声音,对对舞影随着他歌声的节奏摇晃不定。显然,人们进入了一个亢奋的状态。云凌中学的党员老师们慢慢滑入舞池,随着朦胧的灯光,伴着动感的音乐,渐渐进入角色。宝贝拉着我的手,叫我也跳,可我全无兴致。她便和另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下去跳了。我坐在一张桌子边,边喝饮料边漫看池中之物。扭动的身体,飘扬的头发,张开的手臂,还有那一张张晃动不定的脸,交织成一副激动昂扬而又模糊不清的图画,就像海市蜃楼一般。宝贝舞姿奇特,轻柔的身体犹如一条没有骨头的鱼,在珊瑚丛中游弋不定。那位男老师灵活的尾随其后,摇来晃去。有几位老教师开始很拘谨,只在池边活动肢体,但随着舞曲越来越亢奋,渐渐春心萌动,也混入舞池中。有一位甚至还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面对面地扭动,那本已机械的身体焕发出青春的活力。苏姐和干老师在一个角落里跳。苏姐站在那里,双手举起,然后慢慢像波浪一样展开。干老师接住她的手,轻轻地放下。一位穿着极其暴露的服务小姐过来娇声地问:“先生,需要服务吗?”我说什么也不要,只坐坐。她便不屑一顾地扭身而走。圆形台上的歌手又唱道:
  “摇摇你的头,摇摇你的背,摇摇你的老婆跟我睡!……”
  舞池里的人更加疯狂的摇头扭背,动作整齐划一。他们谙熟此舞,跳得非常尽兴。在这人心亢奋、激情迸发的时候,忽然,霓虹灯慢慢暗淡,最后熄灭。整个舞池一片黑暗,犹如跨进地狱之门。在强烈的音乐背景之下,歌手仍然声嘶力竭地唱着,大大的身影如同黑夜之中的蝙蝠,只听见其声,而不见其形。我伸开手指,茫茫黑夜之中,近在咫尺的五指却遥如天涯视而不见。我不禁感慨系之。忽然我面前的椅子似乎被人碰倒了,发出了声响,好像有人回到桌边在寻找座位。五分钟左右,灯光又慢慢亮起,若隐若现,如同黎明经历黑夜,婴儿睁开双眼。舞池之中的人又恢复了舞姿,只是不如刚才那么激烈。我发现坐在我面前的竟是苏姐,她正伏在桌子上,似在哭泣,刚才整齐的柔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苏姐,怎么了?”我吃惊地问。
  她猛地抬起头,侧脸看了我一下,赶快用手擦拭眼睛。我发现她眼中有泪水。我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谢谢”一声。
  “不好意思……”她低声说。
  “不舒服?”
  “没事……我有点事得先走,今后多联系。”她站起来,推开椅子,往外走。
  走到门口,干老师追了上去,拦住她,要对她说什么。她一甩袖子,愤然而去。干老师怔怔地站在那里。我长叹一声。
  一曲终了,云凌中学的老师退了回来,坐在我坐的桌边。服务小姐过来,他们几乎都要了咖啡。宝贝气喘吁吁地用手往衣领里扇风,要了杯冰镇饮料,一饮而尽。
  有位女老师问我为什么不跳,我说跳不来。
  “他只会读书。”宝贝讽刺道。众人笑了。
  我压住内心的愤气,低头不语。
  “那你会什么啊?”一个老师问,“你们研究生都研究些啥?”
  “考古啊,与古人打交道。”宝贝抢着回答,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我更加不高兴了,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在此简直是活受罪。
  “嗳,何寂,你们究竟研究什么呢,说实在的。”刚才那个老师又问。
  “推油、打飞机、手淫,外加泡洋妞。”我脱口而出。
  众人惊愕,宝贝推了我一下。
  “推什么推?”我吼道。
  “粗俗!”宝贝说。
  “这叫粗俗?哈,你们怎么都知道?我可没解释呀。你们怎么知道的?哈哈!”我冷笑。
  众人默不作声了,低头啜饮咖啡。宝贝气得一言不发,冷冷地站在我旁边。
  我看形势不对,起身告辞,众人也不挽留,宝贝也没追出来,在那一时刻,我感到绝望。走过门口,干老师蹲在那里,使劲地抽着烟。
  走出曼哈顿,我抬头望着那座气势辉煌的歌舞娱乐城,顿感自身很卑微。除了灵魂,除了自然的本性,我还有什么?除了一点也不实用的文化知识,我一无所有。我想,像我这样的人,即使考上博士,恐怕还是会被嘲笑的。我安身立命的本领究竟是什么?我的尊严如何得到保护?想到这里,我胸口一闷,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我使劲地咳,却没有咳出一点东西。我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纷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再也不会和宝贝交往了。
  时间就像长了脚一样,离考研的日子越来越近,而曹真的复习状态却越来越差,复习方法也越来越古怪。
  他开始对每一门课程都过敏,只要一拿起书本,便产生厌恶感。他又买了“鹊巢”咖啡,每次两包一起冲,喝了精神也未见亢奋。他神色颓废,眼睛无神。专业课他已经不去上了,成天呆在寝室里睡觉。我一回寝室,他便邀我下棋,我本来就是个棋迷,于是大战起来。每次下棋都要花很多时间,我怕耽搁他。他却说不用怕,反正学也学不进去。他的棋艺我是很迷糊的,有时他可以在十几步内把我杀死,有时又会犯很低级的错误。大赌伤神,小赌怡情,我们总是赌棋,比如赌一次午餐,或者赌几斤苹果。不知怎的,我逢赌必败。他赢了时,脸上会泛出青春的光泽,眼睛也很有神,和他看书时判若两人。
  今年英语要考听力,他原来准备放弃这一部分,因为他的听力实在太差。最近上网,一个名叫“爱你没商量”的网友告诉他说听力可以在二十天内练起来,只要天天跟老外对话。他蓦地来了兴趣,叫我陪他去外语系找老外。他说他早已注意到外语系有个年轻美丽的英国老外,如果能请她做家教,一则可以提高自己的听力,二则说不定还可以泡上她。
  “泡她?搞错没有?老大,这都啥时候了?”我惊愕地问,因为离考研只有一个月了。
  “没事。如果泡上她,说不定她可以介绍我出国,到时还有机会去剑桥留学。”
  “你不是爱周女士吗?”
  “当然。不过,我希望今后英国有我的情人,美国有我的情人,俄罗斯有我的情人,澳大利亚有我的情人……我要从人种角度去汉化他们,把他们的头发变黑,皮肤变黄,眼睛变黑。”他滔滔不绝地说,眼中射出自信、坚毅的光芒。
  我哑然失笑,他随时不忘汉化全世界。
  “你不信?唉,当年孔老夫子周游列国,谁人识得他的志向?今天我曹某人,曹操的后代,有当民族英雄的愿望,又有几人知晓?只要我泡了她们,我就是民族英雄!”他越发不可一世了,头向上昂起,壮怀激烈。
  我再次笑起来,拍拍他的肩,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希望你成功。但我不会陪你去找她的,要找你自个去。”
  他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那个老外的名字、电话。给她打电话,曹真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来意,说希望能有幸请她做自己的家庭老师,并说自己也可以教她汉语,互惠互利。当对方得知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便一口回绝。于是他又找其他的老外,成功率也比较小。有个五十多岁的美国佬说可以考虑,但要价颇高,每小时三百元人民币。曹真一听,马上挂上电话。
  “三百元,还不如到外面打几泡呢!”他气愤地说。
  几次努力都没成功,他忽然又想到一个主意,说可以打114查询本市的外企,外企一定有老外,与他们电话聊天,岂不美哉!
  “何必呢?你真想学听力,完全可以去上听力课嘛!”我劝道。每周有四节听力课,他也可以去上的。
  “这……那么多人在一起上,我不适应。”他低声说。
  得得,听力课不上,要去电话聊天学英语,居然有这样的事。
  夜深了,恐怕整幢楼里只有我们寝室还亮着灯。我躺在床上,慢无目的翻着王国维的《宋元戏曲考》。张老师曾对我说,要研究戏曲,最好先由此书入手,蔡师姐也说过这样的话。但我看着看着就发现了很多问题,发现此书并不是戏曲的入门之书。所以,每次看此书时,我的头脑都处于一片空白状态。曹真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持笔,拨打114查号台。他问了几次,对方都说没有外企注册114台,因此无法提供号码。他又往北京打,查寻北京的114台。
  “北京外企肯定多,肯定能成功。”他转头对我说。我懒得理他。
  北京114台告诉他,也没有外企注册电话,但出于热情告诉了他一家外国大使馆的电话。曹真激动不已,马上打过去,可发现是空号。他骂了声娘,愤然挂上电话。
  “你说,上海、北京都没有外企注册114,那中国还有哪个城市可以查询?”他皱着眉头问我,仿佛对外企很不满。
  我翻一下身,继续看我的书,没理他。我觉得他很无聊,简直是白白浪费电话费。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往海南打。这次终于有了结果。海口市114台告诉了他一家外企号码。他一打,通了,果然是家外企。那是一家大酒店,名叫“皇子大酒店”,美国人投资的。但酒店大厅接电话的话务员是中国人。
  “您能给我介绍您们酒店老外的电话吗?”曹真礼貌地请求。
  “您想干什么,先生?”对方是个小姐,甜甜地问。我们寝室这个电话音质特别好,他们的谈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是这样的:我是上海一名考生,今年要参加全国研究生入学考试,其他功课都行,就是英语不行,英语又差在听力上,所以我想与一个外国朋友电话聊天,以提高我的听力水平。”曹真详细地解释道。
  “哦,是这样的啊。Sir,where are you from?how old are you?Have you ever been to our hotel before?②你能听得懂我的话么?”对方冷不丁的说了一大串英文。
  “……”曹真支吾起来,“您说什么呀?我什么也听不懂。”
  对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又说了两句,曹真旋即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夸张。
  “你的英语水平不错嘛!那我能向您学习吗?您愿意的话,可以不用帮我找老外了。”曹真说。
  对方说没问题,曹真忙道谢,并问了对方姓名、上班时间。对方一一作答:叫苏珊,星期一、三、五晚上12点到凌晨4点值班;星期二、四、六是另外一个姑娘,叫苏苏,也可以教。曹真连声致谢,对她感激涕零。
  “您的付出我一定会报答的,等几天我给你们寄点上海的特产来,每人一份!”曹真许诺。
  当晚,曹真与苏珊小姐聊了近两个小时,半用英语,半用汉语,半在等待,半在通话,因为对方是话务员,有时要接好几部电话。其间,曹真只好在线等待,所以近两个小时真正通话恐怕不到一小时。
  快三点的时候,他终于结束了“学习”。我已经困得不行。和别人合住一个房间,我有个习惯,对方不睡,我难以入睡。
  “爽!外企就是不错,连大厅话务员都精通外语!”挂上电话后,他沉浸在亢奋中。
  我不以为然,他们的通话我听了不少,对方所说的英语其实是最简单的问候语而已。
  随后的几天,他改变了作息习惯,白天猛睡,夜里就打电话“学习”。但我发现,他的“学习”多半无聊。通话中他学英语越来越少,而对对方的赞美之辞越来越多。有些话说得真肉麻。我劝他别这样。他诡秘地告诉我,苏珊才20岁,是独生女,家里相当富有,估计有上千万的资产,如果追上了,今后留学剑桥的费用就不愁了。我哑然失笑,如果有千万资产,她还来酒店打工?!
  对方偶尔也问他的情况,他便滔滔不绝兜售他的“汉化全世界”的思想,说自己的才华是“千里挑三、可排老二”,“谈吐惊人”、“学识不凡”,再过几年就是“剑桥大学的博士,学贯中西的大学者”;并说自己的长相是“千里挑五、可排老三”、长得像“谭嗣同”。对方叫他寄一张相片过去,第二天他果真寄了一张,并附带寄了许多上海土特产。
  “你说的这些话我是万万说不出口的。”我说。
  “曹操的后代,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他狂得可以。
  他的政治复习彻底停了下来,我提醒他要抓紧,他愤怒地说,政治书上全是胡说八道、狗屁不通,不读头脑还清醒,读了反而糊涂。
  “比如说吧,”他说,“‘唯物主义’,为什么要用‘唯’字?用了‘唯’字,就不是辩证法了!如此荒谬、自相矛盾的学说,叫我如何学!”
  我劝他不要这样学,为了考上,还是相信书上的观点,至少暂时相信。他连连摇头,说,中国的教育只会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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