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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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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卿同苏先生说话,见苏先生书案上摆着纸墨,赵长卿过去拿起来看,笑问,“先生这是在写什么?”

苏先生笑,“二姑娘偏爱诗词,我整理出些书目。其实,诗词之道,其中多有用典之处。熟读唐诗三百首,只是刚刚入门。想做得好诗,必要有基础,这基础并不指念过多少诗词,而是有多大的学问。二姑娘不喜四书五经,亦不爱诸子百家、历代古文,如此想要做出好诗实谈何容易。”不过,她只是赵家出银子聘来的先生,赵蓉想学什么,她教什么就是。

赵长卿道,“不是妖娆争世观,生来傲骨占清寒。心随骚客陶公意,尽在千家万壑峦。”

“好端端的怎么念起诗来了,莫不是太祟敬先生,时时口中吟诵。”苏先生笑着打趣。

“今天赵蓉在朱家大出风头,说这诗是她做的,顿时倾倒一片。”赵长卿简直对赵蓉无语,原本只是觉着赵蓉掐尖儿要强,心性逼仄,不想连欺师盗诗的事都干的出来。赵长卿实在怀疑赵蓉上辈子的才名是不是都是这么来的。

苏先生微微惊讶,继而笑道,“万转千回蕊绪繁,娇黄绢色让人怜。香馨悄诱蝴蝶舞,柔态静迎仙子观。玉钩提起冰壶水,金簪挑开公主帘。秋暮落霞羞匿影,落得明月自缠绵。她自己的诗也很不错,焉何要用我的?”

“赵蓉的诗写形写色,婉转缠绵,不过小儿女情态。自然不如先生的诗一语入神,更有风骨。”赵长卿做诗上不大行,不过念书这几年,也颇有些品味眼光。

苏先生一笑,“不想二姑娘这般不自信哪。”摇摇头,遂不再多言。

赵长卿道,“先生也莫恼,我给先生提个醒,只是以后别在她面前作诗就是了。”

苏先生挑挑眉,“这有什么。有钱人家养的清客幕僚相公们,都是干这个的。紧急关头给主家捉刀代笔,实乃份内之事。不过,以后赵蓉若要用的我诗,可是要另出银子的。”

“先生不气就好。”赵长卿叹口气。

苏先生反过来劝赵长卿,“诗词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穿的,偶尔写来了过一乐罢了。我少时与姐妹们也喜欢写个诗填个词的,外头闺秀千金们举行的诗宴花宴更是不计其数。那时拔个头筹也会自得自喜,高兴好一阵。后来到了外头才知道,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倒是我以往最不在意的女红可帮着谋生。长卿,诗词不过小道而已,富贵书香人家拿它取个乐,哗众取宠博个才名什么的。其实,诗词是最没用的东西,你学史应知道,古来贤圣之人,哪怕李杜称仙道圣,彼时于国有何益,于家有何益?最终不过穷困潦倒,郁不得志。”

“诗词是以言志,情到此处,自有好诗。若工于此,极于此,其实无甚必要。”苏先生温声道,“赵蓉确有无师自通的天资,她小小年纪就想博得才名,自然心高志远。这是她的选择,你我不必予以评断。不过,我的经验是,长卿,爬多高行多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一步一步走的稳。”

“人生这样漫长,我们都难免随波逐流,生命中有许多比诗书才学更重要的东西。长卿,把眼光放的更远些,你可是我苏末的学生,不必拘泥于这等小是小非。亦无需为我打抱不平。”苏先生一笑,心怀尽释,“我早不在意这些。”

赵长卿叹服非常,道,“真不知先生如何修炼出这等心胸。我听赵蓉盗你的诗,险些当场失态。”

苏先生笑,“不过一首诗而已,先生还在,才学亦在,要多少好诗没有。”

“你没失态是对的。”苏先生指点她道,“此事不要再跟别人提了。你与赵蓉是亲姐妹,虽说各有各的脾性,但,在外时,代表的都是赵家。若是她没脸,你又有什么脸面?何况,对父母而言,子女就是子女,你若在外让她丢人,哪怕是她不对,父母心里都不会好过。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是如此了。”

赵长卿道,“只要她不惹我,我也不想理她。”

苏先生笑,“害人之心不敢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长卿想了想道,“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上不欺天,下不亏心。佐以良师,交之益友,情谊两全,不愧此生。”

苏先生哈哈一笑,“长卿,若能如此,天下之人,十之八九皆不如你。”

“先生不信?”

“不。”苏先生正色道,“我不能,不代表你不能。若你能,我当以你为荣。”

第51章

赵蓉的感觉很奇怪。

她也不知当时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念了苏先生的诗,或者是打心底清楚,自己的诗是比不上苏先生的。或者是怕自己的诗不能一鸣惊人,更好的诗,自然更多保障。

可是,当她脱口而出时,又心下暗道糟糕,那天苏先生讲诗时,赵长卿也是在身畔的,若是赵长卿揭穿她……好在,赵长卿当时在朱家并没有说什么。其实,哪怕赵长卿说了什么,她也有应对之策。

只是,赵长卿在朱家没说什么,回了家,是绝对不会替她保密的。

赵蓉冷眼旁观几日,却发现家中无所动静。

哪怕苏先生见了她,依旧言笑自若,仿佛并不知晓此事。赵蓉心下深觉奇异,难道是赵长卿良心发现?

其实,赵蓉真的想多了,赵长卿即使有良心,也不会用到她身上。

赵长卿既然同苏先生说了,没理由不与凌氏说。不过,赵长卿素知凌氏的脾气,她未如赵蓉所想的那般闹起一场是非,她是私下同凌氏说的,道,“兴许妹妹一时糊涂念差了,其实她自己做的诗也很不错,却念成了苏先生的诗。当时在朱家吓了我一跳,这事,万不能说出去的。不然,以后叫妹妹如何做人呢?我跟母亲说一声,母亲心里有个数才好。我跟苏先生说一声,苏先生人好,是不会再提的。只是,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以后千万莫如此了。”实在太恶心。

凌氏并不觉着是什么大事,赵长卿素来贴心,既然跟她说了,凌氏笑道,“她一个小孩子,可知道什么。你铃姐姐非要她念诗,她可知道念的是哪个呢?苏先生哪里会介意这个。不过,你说的也有理,是该跟苏先生说一声的。你也别当个事儿似的,蓉姐儿胆子小,又懵懵懂懂的,倒吓着她。”

赵长卿只得无语。

其实,赵蓉亦是个有本领的人,不敢寄希望于赵长卿的良心。虽说苏先生不提,凌氏未说,她却是主动找苏先生说明此事。

赵蓉寻了个赵长卿不在的时间,叫柳儿捧着两碟点心一道过去。苏先生笑,“来念书,可不许中途吃点心的。”她身为先生,自有其规矩。

命柳儿放下点心,便叫她回去了。赵蓉起身郑重的行一礼,满是愧疚道,“我是来给先生赔礼的。”

苏先生扶她一扶,笑,“此话何意?好端端的,赔什么礼?”

赵蓉小小漂亮的脸上带着三分窘意,道,“那天我与姐姐去老祖宗家里,姐妹们说起做诗的事。我想着先生做得好诗,遂念出来叫姐妹们品评一二。谁晓得她们竟误以为是我做的,未待我分辨,已是赞美如潮。我当时都懵了,想说话时已不知从何说起。回到家辗转三两日,深觉对不住先生,特来向先生赔礼。”

苏先生笑,“我还以为什么事,不过星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大家已错认,便错认了吧。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呢?至于长卿那里,你们姐妹感情极好。你念我的诗,她定是知道的。想来,她亦不会多嘴。只管安心。”

赵蓉堪堪放心,道,“先生谅解,我方安心。”她知底苏先生的底细,不过是外地辗转到边城,孤身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为自家做先生赚些银钱糊口。其实没什么根基,此事,若苏无生不依不饶,她亦有对应之策。但,苏先生知情识趣,实在再好不过。

苏先生笑,“你本就有不凡天资,且钟情诗词一道,假以时日,定有成就。”

赵蓉笑谦,“诗词一道,博大精深,我不过是侥幸有些小聪明罢了。蒙先生不弃,肯指点于我,就是我的福气。”

苏先生呷口茶,“你太谦虚了。我所遇到的孩子中,你资质最好,即使长卿少时,亦不及你灵透。”

赵蓉心下受用,笑道,“我过来,除了给先生赔礼。也是想跟先生商量商量我日后功课。”

苏先生浅笑,“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我先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赵蓉柔声道,“我与姐姐的想法不大一样,姐姐喜读经史,兼或诸子百家历代古文皆有涉猎。我总觉经史枯燥,反是从心底偏爱琴棋书画。先生若觉着可以,我想专心琴棋书画,再多读些诗词散文。”

苏先生笑,“都可。不过,你年纪尚小,骨骼柔嫩,学习书画时,握笔的时间不可太久。不然,手指以后会微微变形,就不好看了。”

“现在不妨多抽些工夫学诗词,天下诗词,何止千万,若认真考究,一辈子的工夫犹嫌少。”苏先生温声道,“我这里有李太白、杜子美、王右丞的诗集,还有基础些的,这几本,是长卿在读的,你喜欢谁的诗?”

赵蓉笑,“我常听先生说李太白狂放,杜子美沉郁,唯王右丞流动空灵,诗画双绝。我想,不如先看看王右丞的诗。”

苏先生微微颌首,道,“诗词之道,最难最易,灵透之人,所见皆是诗文。你是想我给你逐首讲解,还是先自己看,若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呢?”

赵蓉本就自负才学,笑道,“不如我先自己看,若有懵懂之处,再来请教先生。”

“可。”

苏先生携赵蓉到凌氏屋里就赵蓉的学习问题与凌氏达成一致,苏先生笑,“似蓉姐儿这样天资绝顶的孩子,我再未见过第二人。她小小年纪便有诗才,亦有主见,我与蓉姐儿商量了些她日后课程,与长卿的并不大一样,太太听一听,看可还妥当?”便将赵蓉的要求与凌氏说了。

凌氏听得苏先生这般夸赞赵蓉,早喜的了不得。苏先生解释着赵蓉的课程,赵蓉时不时补充一两句,凌氏哪里有不情愿的,连声道,“好好好,就听你们的。倒不想我的蓉姐儿有这样的天分。”

苏先生不吝赞赏,“天分卓绝,世所罕见。”

凌氏喜上眉梢,不禁老话常谈,“生蓉姐儿前我就做得好梦,整整一大池子芙蓉花,开的不知道有多漂亮。就是蓉姐儿这名字,也是从此梦而来。如今一看,这丫头果然有几分不同。”

苏先生笑,“是啊,我看蓉姐儿亦是极好。”

赵蓉乖巧的问,“生我之前母亲梦到芙蓉花,生姐姐前,母亲有没有做过什么梦?”

这些年相处,凌氏对赵长卿也很喜欢,笑道,“亦是好梦,一棵极高耸的树,直上云端。”

苏先生见赵蓉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不禁心下暗叹,赵蓉这种心性当真是辜负了好天分。她在赵家执教多年,自然知晓一些是非。苏先生笑,“小姐妹两个都有不凡之处,长卿沉稳,蓉姐儿灵动。”

凌氏笑,“是先生好才学,教的好。”苏先生这几年任教赵家,凌氏对于苏先生人品才学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连家里用的面脂,都是苏先生教赵长卿自制的,用在脸上,比外头买的还好。更不必说苏先生性子豁达,兼通医术,但凡家里有个小病小痛的,倒不必去外头请大夫,里外里给赵家省了不少钱。更重要的是,孩子们的气度也出来了。便是赵长宁这不喜念书的小子,也较外头的土小子们格外有礼数。

三人说了会儿话,苏先生便告辞了。

苏先生刚走,凌二太太就带着凌三姐上门了。

凌二太太一幅兴师问罪的模样,寒暄两句便道,“妹妹,长卿在不在?”

凌氏笑,“二嫂莫不是找长卿有事,她出门了,并不在家。二嫂有事,与我说是一样的。”

凌二太太喘一口气,拽了凌三姐到跟前,怒道,“你跟你姑妈说!”

凌三姐眼睛微红,似是哭过的模样。凌二太太又给了她脊背一巴掌,骂道,“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你倒是跟你姑妈说啊!你姑妈平常当你亲闺女一样,亏谁也不能亏了你!”

凌氏笑容转冷,道,“二嫂这是怎么说的?当着我的面儿打孩子,倒像是打给我看的!有事说事,何必拿孩子做伐子!倒委屈了三姐儿!”

凌二太太指着凌三姐怒道,“我要早知道,早叫她来了!妹妹有所不知,我竟是个瞎子,这样天大的事,我竟是隔了好几年才知道!你说可笑不可笑!”

凌二太太喘了两口气,渐渐平复了些脾气,方道,“打好几年前,三姐儿就说把琴借给卿丫头!我只当她们姐妹感情好,她做姐姐的有个礼让,叫卿丫头先学。我盼着这丫头成才,也给她请了先生的。人家先生早催了多次叫她把琴拿回来,也好开始学琴了。她就只是推托,忽然又说不想学了。我也未曾多想。谁晓得这里头竟有一桩了不得的事!”

凌二太太便把赵长卿如何赢了凌三姐的棋,如何叫凌三姐写下借据,如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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