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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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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白裘人儿那无限美好的身影消失不见,美道姑那张美艳无双的娇靥上,突然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神情,而且,显得至为激动,抬眼阴沉苍穹,口中喃喃说道:“十年了,一晃就是十年了,好快呀,记得十年前我送他出北京的时候,他还是小孩子,如今,他是该长成了。”

  香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可不是么,岁月不饶人,我都老了,小儿女辈焉能不个个长成,他跟他父亲的性格,完全是一个样……”

  渐渐地,激动而兴奋的神情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沉重的忧虑,她接着说道:“如果真是忆卿的话,那可就太巧了,十八年前我碰上他父亲,落得个终生痛苦,皈依三清,十八年后小兰又碰上他,而且她现在的矛盾情形显然跟我当年一模—样。”

  身形猛然机伶—顿,美目中充满惊骇神色地接道:“不,不,我绝不能让小兰她步上我的后尘,再踏我的覆辙,事实上,小兰,你不知道,那不可能,谁叫咱们生为满族儿女,又出生在亲贵之家,小兰,可怜的小兰,但愿你不会……”

  缓缓自那阴沉沉的苍穹收回目光,略一沉忖,忽地闪动身形,袅袅向园后一间精舍行去。

  再出来时,她身上又多加了一件道袍,匆匆地行向前院。

  晌午过后,美道姑出现在西城外一片荒郊旷野之中。

  那片荒郊旷野之中,有一片占地不小,颇称茂密的白杨林,在那白杨林前,静立着—座破损不堪的古庙。

  这时候,遍地积雪,地上都冻了冰,荒郊旷野中,刺骨寒风更大,美道姑她到这儿来干什么?

  破庙里,本来是静悄悄地,可是当美道姑行近十丈之际,破庙那两扇不成其为门的庙门内,突然闪出了个中年要饭化子,他当门而立,扬声喝道:“丐帮北京分舵重地,来人请止步!”

  原来此处是丐帮北京分舵!

  美道姑她找上丐帮北京分舵又是干什么?

  美道姑闻喝停身在八九丈外,那中年要饭化子双足顿地,一掠近前,细细打量了美道姑一眼,道:“仙姑上我丐帮北京分舵,不知有何贵干?”

  美道姑笑了笑,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代为通报郝舵主,就说当年故人求见!”

  中年要饭化子呆了一呆,道:“敢问仙姑上下!”

  美道姑道:“不敢,我,上一字了,下一字尘。”

  中年要饭化子道:“原来是了尘仙姑,仙姑是来自……”望着美道姑,住口不言。

  美道姑淡淡笑道:“如今我来自何处无关紧要,请转告郝舵主,当年我住在紫禁城中。”

  要饭化子一震,脸色微变,尚未答话。

  突然,一个苍劲话声透庙而出:“是哪位故人要见郝元甲?”

  随着话声,庙门内大步行出一名须发俱霜的老年要饭化子,老化子威态慑人,尤其一双眼中血丝满布,红光闪烁,令人称奇,正是丐帮北京分舵舵主,火跟狻猊郝元甲。

  郝元甲一出庙门,入目美道姑面貌,不禁呆了一呆,那倒非因道姑美艳无双,而是他觉得这美道姑至为面善。

  中年要饭化子转身躬下身形:“禀舵主,就是这位仙姑。”

  美道姑趁势行前两步,微一稽首,道:“贫道了尘,见过郝舵主!”

  郝元甲连忙还了一礼,火眼圆睁,诧声说道:“恕郝元甲眼拙,仙姑是……”

  美道姑淡笑说道:“郝舵主何其健忘?不过十年未见,装束略改,郝舵主怎就忘了当年紫禁城中的故人?”

  郝元甲呆了一呆,蓦地火眼中暴闪奇光,惊声说道:“莫非德郡主……”

  美道姑笑着说道:“郝舵主毕竟想起来了,郡主之称,那是当年,如今我只是三清门中的出家人,了尘。”

  郝元甲大惊失色,满脸激动,飞步奔下门阶:“我说仙姑怎么那么面善,原来是德郡主驾到,郝元甲有失远迎,当面请罪!”说着,恭谨拱起双手。

  美道姑也连忙稽首说道:“好说,是德怡来得鲁莽,郝舵主海涵!”

  郝元甲激动地道:“郡主这话岂不要折煞郝元甲,一别十年,郡主何时抛却荣华富贵,皈依三清,郝元甲几乎不认得了。”

  美道姑淡淡笑道:“物是人非,十年中变化太大,我在十年前便已看破一切,皈依三清,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说起来也令人羞惭,只有清净无为,恬淡寡欲才是永恒。”

  入耳这番话,郝元甲猛悟这位当年的郡主,是为何看破红尘,毅然出家的,事关一个“情”字,自是不便说破。美道姑话落,他立即改了话题,摇头叹道:“十年岁月悠悠,物是人非,变化太大,别的不说,单郝元甲这头须发,就找不出一根黑的了,倒是郡主容颜不改,神采依旧,可喜,可贺!”

  美道姑笑道:“郝舵主说笑了,无情岁月何曾饶过任何一人?当年蔻女,今已两鬓斑,德怡也老多了,还是郝舵主老而益壮,神精矍烁,威风不减往昔!”

  郝元甲赧然笑道:“那是郡主夸奖,当年可食斗米,如今却连半碗饭也吃它不下,郝元甲是不得不服老了!”

  顿了顿,又道:“十年不见,今日郡主突然降临,是……”

  美道姑道:“此处风大,寒冷令人难耐,郝舵主不让我进去坐坐?”

  郝元甲老脸一红,道:“丐帮分舵化子窝,郡主尊贵之躯,郝元甲怎敢……”

  美道姑笑说道:“郝舵主那是在骂我,德怡当年如何,何况十年后的今天,德怡三清门中出家人,更惯了。”

  不错,这位美郡主,当年曾随神力威侯伉俪,统率四川提督岳钟琪麾下兵将,远征边陲,平白衣大食勾结布达拉喇嘛企图入侵之乱,饱经风霜,长途跋涉,冒险犯难,出生入死,什么苦头没吃过?什么地方没住过?

  她本来不同于一般皇族亲贵,也由来愧煞须眉。

  郝元甲不再犹豫,忙自躬身说道:“是郝元甲之过,郡主请!”侧身让路,举手肃客。

  美道姑淡淡一笑,稽首告罪,飘然行进。

  丐帮分舵化子窝,破庙内陈设之简陋,那是不必说,不过却打扫得点尘不染,洁净异常。

  坐定,郝元甲再动回来意。

  美道姑说道:“贵分舵耳目众多,向来消息灵通,我想在郝舵主面前,打听一个人,不知能蒙见告否?”

  郝元甲毅然说道:“郡主这是什么话,对郡主,郝元甲是知无不言!”

  “那么,我先谢谢了!”美道姑欠了欠身,道:“听说北京城近日来了个功力颇高的奇特人物,神秘书生?”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原来郡主问的是他……”

  面上陡现怒容,点头接道:“不错,郝元甲已接获弟子禀报,北京城中确来了这么一位奇特人物,神秘书生,而且是今早到的。”

  入目郝元甲脸上那轻微的怒容,美道姑不由地呆了一呆,暗感诧异,但她一时未问原委。

  容得郝元甲说完,她又问道:“郝舵主可知此人姓名,来路?”

  郝元甲淡淡说道:“郡主恐怕不知道,此人便是近年方始崛起江南武林的一个新人物,人称碧血丹心雪衣玉龙,名叫朱汉民!”

  “碧血丹心雪衣玉龙!”美道姑点点头,笑道:“好名号,只是听来颇为陌生。”

  口中这么说,心中却不禁大为失望,此人不是意料中人,不是那十年前她冒死送出帝都的人。

  那个人,不姓朱,该姓夏!

  可是为什么这姓朱的书生所说的话竟跟自己十八年前,那姓夏的书生对自己所说的话一般无二?莫非这是巧合,莫非书生都大胆?

  郝元甲道:“郡主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自是不会知道。”

  美道姑暂时忍下那莫解的疑团,点头笑道:“郝舵主说得是,十年漫长,岁月如流,物事非外,武林中如今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了!”

  郝元甲道:“当年的知名人物,如今是退隐的退隐,过世的过世,眼见武林之中,差不多全是一辈新人,这便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郡主可还记得大漠驼叟无影神鞭独孤大侠么,曾几何时,他也剃度出家,皈依佛门了。”

  显然地,这甚出美道姑意料,她摇头感慨不已。

  沉默了片刻,郝元甲突然打破寂静,道:“郡主打听此人,敢莫是为了他在永定门内大街上,大胆妄为,当众渎冒了郡主那位侄姑娘?”

  美道姑笑道:“这件事郝舵主也知道了?”

  郝元甲道:“这件事几乎已经传遍北京城,郝元甲怎能不知道?”

  美道姑泰然一笑道:“看来,满室亲贵自找没趣,丢人是丢大了。”

  郝元甲道:“郡主恐怕还不知道,九门提督府如今正在到处拿人呢!”

  这句话却听得美道姑脸上霍然变了色,当即挑眉说道:“这必然是那两个丫头干的好事,自己的理曲,偏要仗官倚势欺人,这还像什么话!”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怎么,郡主不是……”

  美道姑怒态一敛,淡笑道:“别人不知道我,难道郝舵主还不知道我么?”

  郝元甲老脸一红,嗫嚅难作—辞。

  美道姑淡淡一笑道:“我之所以打听他,只是很欣赏他的胆识。”

  郝元甲面有不齿色,道:“只怕他是当时不知道是郡主的侄姑娘!”

  “不!”美道姑摇头说道:“倘若他不知道,那就不足为奇了,正因他知道,而且自称汉族世胄,前朝遗民,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内地大大教训了我那侄女儿一顿。”

  郝元甲一怔,脱口说道:“这就不对了。”

  美道姑投过诧异一瞥,道:“怎么不对?”

  郝元甲猛悟失言,但他不愧一块老姜,忙道:“事后郝元甲那不争气的徒弟,告诉他时,他却吃惊失措,瞠目不知所以,这么看来……”

  美道姑眉锋一皱,截口说道:“可是我那侄女儿说他知道,她不敢欺我的。”

  郝元甲眉锋也皱了皱,心中也百思莫解,道:“这郝元甲就莫名其妙了,莫非……”住口不言。

  美道姑却笑问道:“郝舵主,莫非什么?”

  郝元甲心头一震,“哦”了一声,道:“郝元甲怀疑,我那不争气的徒弟,是不是被他戏弄了!”

  美道姑淡淡一笑道:“郝舵主,如今我要问了,为什么令高足要在事后才告诉他,为什么郝舵主又怀疑他相戏,此中必有原因吧?”

  郝元甲心神震动,嗫嚅未语。

  美道姑淡淡笑道:“倘若郝舵主有什么难言之隐,德怡不敢相强。”

  郝元甲脸一红,暗一咬牙,毅然说道:“郡主恕我,郝元甲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因为那朱汉民有意高攀亲贵,作为进身之阶,所以,所以……”

  美道姑笑道:“怪不得郝舵主一提起他,便面有怒容!”

  郝元甲老脸通红,白眉一挑,方待发话。

  美道姑已然又道:“郝舵主,德怡也要直说一句,姑不论事情前后是否相符,也不谈郝舵主的感受如何,彼此多年故交,郝舵主知我,似乎不该对我有所隐讳,我始终跟傅侯的看法一样,彼此立场不相同,人人都不该昧于民族大义,但是那跟彼此的私交并无冲突,郝舵主又何必顾忌!”

  郝元甲满面羞愧,苦笑说道:“郡主,是郝元甲的不是,郝元甲知道,唯傅侯跟郡主是宦海两位奇英,跟一般人不同着由来赢得天下武林之饮敬,实在说,郝元甲等也从来没把二位当作当朝亲贵看待,否则当年彼此不会有所结交。”

  美道姑眨动了一下美目,笑道:“这不就得了么?”话锋微顿,接问:“郝舵主是从何知道那姓朱的书生有意高攀亲贵,作为进身之阶的?”

  郝元甲这回不再犹豫道:“他找敝分舵帮忙,帮忙他进入紫禁城找位当朝亲贵攀攀交情,当郝元甲那不争气的徒弟问他此举是否为了谋求进身之阶,图得荣华富贵时,他毅然点头承认。”

  美道姑笑说道:“恕我再直说一句,这是郝舵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若真有此意,焉会告诉人人忠义的贵帮?”

  郝元甲一怔哑口,苦笑不语。

  美道姑笑了笑,又道:“郝舵主如今明白了么?”

  郝元甲沉吟半晌,才道:“郡主原谅,郝元甲一时未敢下断……”

  显然,他是一时尚不敢轻信。

  美道姑笑了笑,也未再多说。

  破庙中的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片刻之后,郝元甲有心改变话题,干笑了一声,道:“郝元甲多年未见夏大侠侠驾了,不但是郝元甲,便天下武林也莫不思念,不知夏大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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