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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深爱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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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她家人在什么地方?”

    “别处。”

    “何处?”

    “英国伦敦。小郭,请打两只鸡蛋。”

    “她在本市一个亲友也没有。”

    “有。”

    “谁?”

    “我。”

    “周至美,你的心情真太好了。”小郭的语气很失望。“这年头,已经现实到没有为情
颠倒的人了。”

    “如果我自二十五楼跳下去,你会开心?”

    “至少你可伤心欲狂一段日子,正如你说,你们曾经深爱过,她才走了三五十天,你居
然穿起闺裙弄起羹汤来,这,这成何体统?”

    “把切片的芒果递给我。”

    “周至美,你这个蠢男人。”

    “小郭,我知道你爱女人,对你来说,每个女人都是上帝的杰作,值得怜惜,我有一位
姓简的朋友,想法同你一模一样。你知道什么,小郭,那是因为你们从没过过婚姻生活,你
们从来没好好地看清楚任何女人。小郭,女人是可怕的动物,结婚八载,她们可以把配偶赶
入穷巷,一声不响,带了行李便走,小郭,你难道看不出来?她要我死,我能死吗?”我说
得连额角的青筋都露出来。

    “如果你爱她的话,为什么不。”

    我把布甸推进烤箱,“二十分钟,大功告成。”

    “关于邓博士……”

    “有关她什么?”

    “她是位非常特别的女子。”

    “你可以再说一次。”

    “根据她在公司的资料,她没有登记父母兄弟,亦从未结过婚。”

    我不置信,“小郭,你顺带连她也调查?”

    “一个人的身世不可能像一张白纸。”

    “小郭,我要你即刻罢手,揭人私瘾,最不道德。”

    “至美,我有一个假设,如果利璧迦要开始新生活,她是不是亦要隐瞒若干事实?”

    她要在什么地方开始新生活?什么地方没有华人?哪里的华人没有好奇心?别搅了,此
刻北美几个大埠的唐人比洋人还多,圈子窄,席易保守秘密。

    我说我不知道。

    “我在外国亦有朋友,”小郭说:“我已经将尊夫人的资料发放出去。”

    我沉默很久,然后说:“这件案子,在这里关上算了。”

    “怎么,不再关心她的下落?”

    “是。”

    “她如果回来同你正式离婚,一了百了,岂不更好。”

    “离婚干嘛,我又不想再婚。”

    “别嘴硬,说不定一个月后,你就想再婚。”

    “小郭,你小觑我。”

    “布丁熟了。”

    “来,我与你共事。”

    “怎么,不是奉献给邓永超?”

    “先试试味,再正式做一个。”

    他说:“受不了。”

    永超出院后,与我比较熟络。

    她到我处来作客,看到案头一瓶晨曦,问:“是你太太的吧?”

    我点点头,小姨忘记带走。

    “看得出你很爱她。”

    我又点头,小郭却不认为如此。

    永超说:“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最渴望得到的,是一只芭比玩偶。二十二岁时,我希
望成名。现时,我的目标又一次改变,我只想实实在在的做一点事,出一分力。”

    我完全知道永超在说什么。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耿耿于怀的,不过是落课后返到家中有没有一只奶油面包在等我,
发育时期,肚子仿佛从没吃饱过,点心在我们家是难能可贵的东西。

    二十二岁,我发誓要得到博士学位。在拍纸簿上狂书:周至美,机械工程哲学博士。周
至美,皇家工程师学会会员。

    周至美,生产工程师学会会员……

    稍后遇见利璧迦,全心全意全力便是想娶她。她代表我的理想,追求到她,即是追求到
至真至善至美的一切,她是我精神上的一宗考验,得到她是一项成就。

    然后我接受这项任务,开头为着工作具挑战性,后来莫名其妙,热血沸腾起来,与老魏
等人产生真感情,到这个阶段,像永超一样,我只想在自己的地方,与自己人一起做一点
事。

    因此冷落利璧迦。

    因此不知道利璧迦常用什么牌子的香水,在什么地方买衣服,阅读何种杂志,每月家用
若干。

    在她眼中,我不是好丈夫,我不能记住她的生日,我没有时间带她跳舞,我无暇去订玫
瑰花,我不再当她如公主,于是她心灰,在我工作告一个段落之前,她离我而去。

    我错在认为她会了解。

    这朵温室中洁白如百合的花没有原谅我。

    这也不过是导火线,冰冻三尺,我太热衷事业,太爱往上爬,太想再上一层楼。

    咖啡冻了。

    今日,我认为永超这样的女子才是男人的理想伴侣。十二岁时的芭比玩偶及奶油面包皆
已失色。

    “一起吃饭?”我问永超。

    “我要替魏嫂去买点东西。”

    “替魏嫂买东西不容易,”我笑,“有次为报答她的关怀,买两件衬杉带上去,被她嫌
绢边太多,颜色太沉,嘿!南开大学女生极其刁钻,不是没有品味的。”

    “她这次指定要婴儿用品,小魏太太有喜。”永超说。

    “啊,老魏他这就做祖父了。”我说。

    永超笑道:“老魏真是个人物。”

    我完全赞成。当年燕京大学在香港有同学会,至多滞留一年半载,马上可以起程往美国
发展,他没有那么做。

    我没有问他在过去那三十年中有无后悔的时刻,而能够重头选择,他又会都会再来一
次。不过老魏真是个人物,他所信的,他做,他所说的,他信。

    我陪永超到母婴用品公司去,她比我更外行。

    看到那种很小很小,初生儿穿的袜子,她不置信的说:“这么小,只有五厘米。”非常
惊讶。

    她对婴儿一无所知。

    我与利璧迦在新婚时则已细心地研究过这个项目,调查下来,结论是:“迟些再算。”

    我提出善意的誓告:“不要贪心,有目标才买。”

    结果还是满载而归。一声“唉呀,真可爱”,便每样买十件。

    “你行李会超重。”我说。

    “希望可以带到。”

    “下次我替你带上去。”

    邓永超问:“什么地方有最新武侠片录影带卖?”

    。“谁要?”

    “嗳,你别管。”

    “不可溺爱任何人。”

    “我自己看。”

    我带她去吃潮州菜。她极其欣赏,胃口与在东北一般好。我按住她,提醒她不要放纵。

    晚上回家,如回宿舍,在门口道别,做柏拉图的信徒。

    我旋开晨曦的瓶子,深深的闻一下。

    利璧迦。我倒在床上。

    小姨约我吃早餐,我去了。

    我问:“有没有音讯?”

    “没有。”小姨非常焦虑,“我们很担心,妈妈说她夜半看见姐姐对她说她冷。”

    我纳闷的说;“令堂过虑,她绝不会有事,我也梦见她总穿着俄罗斯紫貉。”

    小姨白我一眼,“姐夫。”

    “是真的,”我说:“她把我们所有的美元存款与富格林金币都搜刮去了,还卖了房
子。数目是不多,但足够她节省地过下半辈子,这么有预谋,一步不差,怎么会穿不够衣
服。”

    “我们也觉得她对不起你。”

    “她觉得闷,”我说:“那是应该的,我从没说过我是印第安那钟斯博士。我爱她,我
也想尽量做到使她以我为荣。”忽然之间我发起牢骚来,“但是不,她的要求不一样。”

    “我相信你也有错。”小姨责备我。

    “自然,”我说:“但罪不致死。”

    “我们还是朋友?”小姨问。

    “是。”

    “听说你找到女朋友。”

    “消息源自何处?”

    “我同朋友去跳舞,座中有位外国女士,说起来认得周至美,她说是你同事,她说你已
与女友同居,并且逛婴儿用品店,想来好事已近。”

    卫理仁因爱成恨,非要整死我不可,一边夜夜笙歌,一边数我不是,完全不像是个受过
教育的入,这家伙。

    “我同爹妈说过,他们让我来请求你,也许你可以给利璧迦六个月的时间。”

    他们太抬举我,这件事我完全被动。

    我毫不犹豫的说,“五年,五年内她不回来,我会跟她离婚。”

    小姨松一口气,随即又说:哪个金发的马利安,看样子醋劲十足,同你挺熟。”

    我微笑,“我艳福一向不浅。”

    “母亲通过亲友也在找她。但是我们与利璧迦都不接近。”

    “不管用,我请了最好的私家侦探都查不出所以然。”

    “她难道从此以后都不再回来?”小姨不置信,“家人会牵记她的。”

    “你问我,我问谁。”我说。

    小姨觉得无味,便与我分道扬镳。利璧迦会回来的。三年五年之后,又或许十年八年之
后,也许她会在外地结婚,带着孩子们一起回来。也许她在事业上有成就,我在报上可以读
到她的名字。

    但无论发生些什么,我同她之间,已经结束。

    父亲生日,我去把他接出来吃顿饭。

    叫了一桌子的上海菜,他爱吃,很高兴,但不住埋怨我,“火腿价钱吃豆腐”,他说。

    节俭是我家美德,自幼受到教诲,没齿难忘,才十岁八岁,发寒热,父亲叫计程车送我
到诊所,我已觉得一颗心跳得如车内的收费表一般快,于是苦苦恳求父亲让我落车步行。

    我已忘记最后如何到达诊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我可以一掷千金去夜总会买
一夜欢笑。我莞尔,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父母并没有问起利璧迦。

    他们与她谈不拢,她来不来都不关心。我一直不大在他们面前透露私事,也不让他们过
问,久而久之,没有发问的习惯。

    吃甜品的时侯,我向他们透露,利璧迦已与我分手。

    父母一点惊异也无,继续吃酒酿圆子,我到这个时候才发觉,利璧迦的人缘是多么坏。

    我不由得替她不值。

    直至她失踪,她都是一个好伴侣,只是她并非老人家心目中能帮手的好媳妇。

    我悄悄问母亲;“现在,你还怪我没有进太古洋行吗?”

    再也没有料到的是,她忽然冷笑一声,悻悻的说:“怪。”

    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怪,她还怪我?

    她说下去,“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儿孙满堂,享老福了。”

    我仍然无法与她沟通。

    很多友人说,经过数十年,忽然奇迹出现,父母与他们可以开心见诚的坐下来,好好把
历年来的误会扫除,正正经经交换心中的话。

    他们有福气,我没有,我想我同母亲,舍得至死维持老样子,她决定怨我到底,这个固
执的老人,永远不会宽恕我。

    又有什么关系呢,利璧迦也不会原谅我,没有人会,怪我好了,把所有的罪状扫到我的
头上,有什么关系呢,好让我名正言顺的患自怜症。

    把他们送回家,不用说已精疲力尽。又不甘心回家,把郭祠芬找出来喝酒。

    “说实话,”我同小郭说:“我也想失踪。”

    “你不是早已经做到了?这两年来,谁也见不到你。谁也不知你忙些什么。”

    “我做些什么,何须人知道。”

    “说得对,既然如此,你又何须烦恼。”

    “小郭,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有对象,是否伤心人别有怀抱?”

    他不响。通常,被针刺中的人只有两个反应,不是呱呱叫便是不出声。

    “说来听听。”

    他用我的话:“我做的事,何须人知道。”

    “你有没有爱过?”我问。

    “周至美,看到那边厢的艳女没有?把她请过来喝一杯。”

    “谁?”我装出中他的计。

    “那边,穿红裙的,”我顺他手指看过去,那女郎的裙子没有背部,露出雪白一大片皮
肤。

    “她不是侍酒女郎。”

    “所以要看你有无能耐。”

    “没有,我没有,”我奸狡的说;“我要听你的恋爱史。”

    那夜像是勾起小郭心事,他也大杯大杯喝。

    他叫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真熟,谁说的?太抵也是酒徒。

    我与他相挤而出,在马路上游荡,像跳舞一样,进一步,退两步,打横又走三步。

    有一部开篷跑车缓缓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认得红衣服,是那女郎,她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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