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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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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挂柱入绺子,并且当上了扳舵先生兼字匠。”徐德成说出自己的状况。
  “呵,呵。”谢时仿没一点惊讶,说,“当家的惦记着你,特别是三奶奶更惦念你。”
  “她们娘仨儿怎么样?”
  “那天晚上枪声吓着她啦,三奶奶体格始终不太好,缺奶水……芃二小姐吃羊奶挺服的,长得胖胖的。”
  “芃?”
  “是当家的给二小姐起的名字。”谢时仿说,他故意多提徐德成老婆孩子,目的让他想家,说,“当家的说取草茂密之意。”
  “好,好名字。”徐德成说,“白居易有诗句曰:万心春熙熙,百榖青芃芃。”
  “终归还是惦记三爷,自从你离开家,三奶奶的眼泪就没断流,坐月子怕着急上火……三爷,家里人都盼着你回去。”
  徐德成沉默不语。
  “三爷,那天你前脚走,陶奎元带警察马队后脚就到了,他向当家的问起你,还主动提出帮你去四平街教学。头几天,他又打发冯八矬子来家,说四平街那头说好啦,只等你去呢。三爷你?”
  “书我是不能教了……你也全看见了,我已入了局挂了柱……我不能回家了。”
  管家说临来之前,当家的料到你可能入了绺子,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你们徐家从关里逃荒到东北,辈辈靠种地为生,到了老太爷这一辈上,鼓励你们读书,到外边做事。其实你大哥最不想种地,想出去读书,可他是老大,祖宗的家业得他来承接,家得他来当,所以送你二哥德中去北平读书,而后就是你到奉天读师范。老太爷仙逝时你四弟德龙小,但他老人家把四爷读书的事托付给你大哥。一句话包了,你们的老一辈人希望你们兄弟读书出息,自然不愿出现你落草为寇的结果。
  “现在看来我不是逼上梁山……你和大哥还不知道坐山好弄我到绺子来干什么,他们绑了票,需要给‘票’的家里人写信,他们的字匠在这之前死了,绺子没一个会写字的人……可是,你知道他们绑了谁家的少爷?”
  “谁呀?”
  “陶奎元。”
  “绑他的儿子?”谢时仿惊骇道,“捅了马蜂窝。”
  “是啊,尽管他如数交了赎金领回去了儿子,但是,仇肯定是记下啦,报复也是早晚的事。”
  “他猫着须子(发现线索)没?”谢时仿担心道。
  “还不清楚,早晚会发现的。总之,我参与了此事,陶奎元就不会放过我。倘若我回家去,必然要牵连家人,与其说全家受害,不如可我一个人骨碌。”
  “事情也不见得是这样,凭徐家和陶奎元的私交,向他说清楚你被逼迫写信,他会原谅你的。”
  “永远不能出卖弟兄们,我发了誓的。”
  “警察查出你参与绑架,家里也要受连累。”谢时仿说。
  “我始终不回家,到时候我大哥便有回旋余地。借口说我们已脱离兄弟关系,我的事与他无关。”
  “即使这样,陶奎元不追究,可是三奶奶怎么办?让她日夜不安地想着惦着你?长此下去,她的身体……”
  徐德成一时语塞。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不回家,她的病……”谢时仿规劝道,“三爷,你要三思啊!”
  “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那三奶奶……”
  “等待时机,我们会有团圆日的。”
  “关键是还要多久?遥遥无期的等待,三奶奶身体恐怕要拖垮的啊!”
  “快了。”徐德成说。
  “快了?”
  徐德成起身关严窝棚的门,说:“张大帅最近又要派人来劝降,坐山好已答应接受改编。”
  
  3
  
  陶双喜从胡子那儿赎回来就傻了,大部分时间是笑,见着人笑,见到一只狗也笑,稍微明白点儿的时候,口诵一首童谣:
  小驴儿,
  跑得快,
  一张桌子八碗菜,
  叫小三,
  拿酒来,
  你一盅,
  我一盅……
  陶双喜对谁都诵童谣,对猫对狗也诵。
  “废啦,双喜彻底废啦。”陶奎元哀凄地说。
  冯八矬子加钢儿溜缝儿,目的非常明显,戳咕道:“不能放过坐山好,是他祸害了少爷。”
  “这笔账我是记下了,问题是胡子那么好找啊。”陶奎元说,他恨胡子恨得咬牙根儿直,可是到哪儿去报复。
  “刀还借不借?”冯八矬子提起利用日本人剿杀胡子的事。
  “借个老屁!”陶奎元有些怨气,日本人突然改变了主意,令他心里不舒服。他说,“角山荣不去追剿坐山好啦。”
  “为什么呀?”
  “他的情人回到了他的被窝。”陶奎元说。
  角山荣告诉警察署长山口惠子回来了,而且是毛发未损,守备队也不去剿什么胡子。
  咋回来的呢?胡子轻易放她回来?冯八矬子觉得事出蹊跷。
  “鬼知道,他们玩啥故故懂(诡计)啊!”陶奎元说,“原打算借日本人的势力报了绑架之仇,结果崴(白搭)啦。”
  “仇咱们自己报。”冯八矬子说,“胡子也不是总呆在荒原上,青纱帐一倒他们暂时解散,照规矩有家奔家,没家奔店,大部分没家的胡子冬天必来镇上猫冬,我们正好关门打瞎子,趁机消灭他们。”
  “到镇上来猫冬的人多了,三教九流,分得清谁是胡子?我们的仇人是坐山好,杀别人没劲儿。”
  找出坐山好的人也不难,獾子洞的徐家与胡子有来往,徐老三至今还在绺子上,咱们派人盯住徐家,不愁找不到坐山好的藏身之地。冯八矬子有用不完的坏道道,一眨巴眼睛来一个,他说:“如果能逮住徐老三,就不是报仇的事……听说徐家的大洋用马槽子装着。”
  陶奎元不难听懂冯八矬子的阴谋,此次被胡子勒索去的几千块大洋正没处要回来呢。也该有人出,谁出?徐家。勒索信是你徐老三写的,至少他参加了绑架。
  “弟弟牵驴,哥哥拔撅子。”冯八矬子说,“损失的钱财,咱朝徐德富要嘛。”
  “不见棺材他不能落泪,徐德富不好对付。”
  “嘿,不是让徐德富见棺材,得让他见尸体。”冯八矬子越说越狠,“抓住徐老三,说徐家通匪……他们拿什么救人?大洋!”
  陶奎元认为光整徐家不解恨,要彻底消灭坐山好绺子才能报绑架儿子之仇。
  “我们当然不放过坐山好,瞅准时机,消灭他们。”冯八矬子表明效忠,主动请缨道,“我去獾子洞盯徐家,捋着他家的线索找到坐山好的巢穴,一举消灭他们……”
  “你去吧,不过要隐蔽,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能碰徐家,怎么说徐德富是日本人的嘱托,得罪他无所谓,得罪日本人不成。”陶奎元叮嘱一番,其实冯八矬子用不着叮嘱,某些方面他比陶奎元狡猾、老辣,也更聪明。
  “放心吧署长。”冯八矬子自信道,“听我好消息吧。”
  冯八矬子走后天气骤然变冷,一两天的工夫河冰封了。寒流对亮子里镇的人来说无大影响,人们说,冬天该冷就冷,夏天该热就热,那才是正常。然而,寒流袭击小镇,对陶家来说如一个杀手走来,厄运降临。
  陶双喜诵着童谣“小驴儿,跑得快,一张桌子八碗菜”走出房门,家人听到他的诵童谣声,认定是清醒时刻,也没人太在意他,放任他出门去,一般他也不走远,围绕家房前屋后玩。
  后来陶家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傻子陶双喜在冬天里忽然就想到鱼的,而且自己去抓。
  陶双喜走出镇去,直奔河边。他听见鱼在冰下面唱歌声音很宏亮,于是和鱼对歌,当然是那首整天不离嘴的童谣小驴儿跑得快。他确实见到一条鲤鱼,望亮鱼——冻在冰窟窿里的鱼。
  陶家在吃晚饭的时候发现傻子不在,才慌了手脚,马上到街上去找。
  出动的警察找遍全镇,也不见陶双喜人影。
  “铁匠铺,他爱看挂马掌!”二姨太突然高声嚷道。
  “一惊一乍的!”陶奎元斥责她,自从赎回来儿子,见他变傻啦,她就落下病来,时常是一惊一乍的。他说,“天已大黑,铁匠铺早关了门。”
  直到后半夜,有人来陶家报信,说河面有一个快冻僵的孩子。陶奎元带人找到儿子,人已说不出话来。
  “放在冷水里缓。”先生(医生)说。
  东北人有冬天吃冻秋梨的习惯,人人都知道缓冻梨的方法,用冷水,水越凉缓得越快。陶双喜像一只冻透的秋梨,在冷水里缓了半天……人是活过来了,双手十根指头齐刷刷地冻掉一节,小便失禁,下身整日水流不断。
  半月后陶双喜恢复说话功能,第一句话没叫爹没喊娘,却说:“鱼,红毛大鲤鱼!”
  望此情景,陶奎元咬着牙走出院子,拔出匣子枪,冲天空砰砰连放了数枪。
  谢时仿离开白狼山,毛驴换成一匹马,上马前,徐德成将一个叉形的树根交给他。
  “是什么?”
  “一旦哪个绺子找咱家的麻烦,就将这个东西给他们看,并说是坐山好的蛐蛐。”徐德成说。
  “哎!”谢时仿告别道,“三爷,保重!”
  谢时仿把叉形的树根放在桌子上,向东家讲了见徐德成的经过。
  “接受张大帅改编?”徐德富对此很感兴趣,改编后的胡子不能再称胡子,他希望三弟的绺子早日接受改编。
  “三爷说张大帅派人商谈了几次,坐山好犹豫不决,始终未吐口。不过,近些日子,坐山好活了心。”
  “改编后他们要到哪里去,欠点儿牙缝(消息)没?”
  “没有,反正成了正规军,都去城里驻防,有吃有住,省得昼伏夜出,东躲西藏的。”
  “他们成了正规军就好了,最好能来亮子里镇驻防,也离家近一点儿。”徐德富希望是这样好结局。
  “三奶奶问起三爷的事,我怎样说?”谢时仿问。
  “入绺的事先不告诉她实情,只说他在里边挺好,帮助写写字什么的。”徐德富说。
  “三爷说插空(趁机)来家看看的事呢,告诉三奶奶吗?”
  徐德富寻思一会儿说:“那倒可以告诉她。”
  
  4
  
  徐家大院给胡子辽西来马队包围是三更天了,马蹄叩着冻土地、枪械的拉动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院内,徐德富同谢时仿顺着马道爬上炮台。
  “当家的,胡子来了不少。”老门说。
  “他们没说是哪个绺子的,老门你懂得他们的规矩和黑话,问一下。”徐德富说。
  老门对着瞭望口喊话:“你们报个迎头!”
  “辽西来。”胡子答道。
  “我家是坐山好的蛐蛐(亲戚)。”老门说。
  院外,辽西来吩咐山口枝子道:“你带人到北面去,我再盘问盘问他们。听我的枪响,你带弟兄们攻北炮台。”
  山口枝子一挥手,几个胡子跟上她去。需要交代一下山口枝子,她冒险救出坐山好的粮台、上线员后,告别了姐姐回哈尔滨,半路上她遭遇了胡子受伤,与大柜辽西来邂逅相遇,带她回匪巢,治伤的过程中,竟与辽西来有了友谊,心一横,当起胡子。
  “你们有啥凭证?”辽西来没轻易相信徐家人的话。
  “扔给他们看。”谢时仿递给老门那段树根,说,“三爷说它顶事儿。”
  老门将树根撇出炮台说:“看看这东西。”
  辽西来拾起树根,仔仔细细地看。咋看上去,普普通通一截树根,满山遍野随处都可捡到。徐家人声称是蛐蛐,和胡子是蛐蛐,可不是随便说的。大柜见到树根底部,有一颗钉进去的子弹头,什么都说明了。辽西来下令道:“挑!”
  胡子马队撤走。
  “还真管用。”徐德富说。
  “这也是他们的规矩。”谢时仿说,“我出去拣回那宝贝东西。”
  “再等等,等辽西来走远。”徐德富说。
  躲在暗处的冯八矬子,目睹了胡子与徐家交涉的全过程,他甚至听清了双方说的每一句话。
  “是什么东西,胡子见了就走开了。”冯八矬子盯住了徐家从炮台撇出来的东西,辽西来拾起来看,而后抛在地上离开。他在胡子走后,抢在徐家人之前拾起那截树根拿走。
  “叫那人捡走了……”老门说,他在炮台上影绰看见有人哈腰拾起树根,转眼之间消失在黑夜里。
  “咦,谁呢?”徐德富疑惧道。
  “我们追他吗?”谢时仿问。
  “别追,不知他是什么人,咋个来路不清楚。”徐德富疑云未消说,“看样子今晚没事啦,回去睡觉吧。”
  胡子骚扰一下离开,徐家大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前院的臧雅芬抱着小芃蜷缩在炕里。
  “没事了,胡子走啦。”二嫂说,“你放下小芃。”
  臧雅芬放下怀里的孩子,抱着小的,惦记着大的,问:“吓着四凤没?”
  “她和大嫂玩嘎拉哈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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