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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怜了,可惜名字磨掉了,不然我们可以避开这张专辑。」法瑞斯说,丢掉那半片光碟。
他抬头看城堡,它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一座典型的中世纪古堡,有着充满历史感的厚重石块,显得阴森冰冷。「我觉得光碟片和这地方不相称。」他说。
「我刚才还看到镶金的假牙呢。」雷森说。
「还有女人的照片。」法瑞斯说,他弯下腰,他们已经走到了城堡的后门,他在台阶边捡到一个褪色的金属坠子,外壳已经掉了,残缺到只丢能进垃圾堆。他隐约看到里头的照片也或许是袖珍画像,上头是个女人,黑发散在肩上,浅紫色眼睛,笑容甜蜜可人,像属于某个过去的浪漫年代。
「总是会有女人的照片。」雷森说。
「就像人们什么都会丢弃。」法瑞斯回答。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完全被世界遗忘了。」雷森说,然后又加了一句:「也许连时间都不记得它们了。」
他步上一径石梯,它非常窄,大概因为在海上,上头附着一层湿滑恶心的液体,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连一丁点青苔也没有,只有在角落和边缝里沉积着的死亡。
他们顺着石阶向上,城堡的墙壁高耸而陡峭,仿佛太古怪物的身躯,耸立在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石道的尽头是一扇木门,大概是留给仆人进出的,它被岁月和不知名的怪物啃噬得像老巫婆的脸,残缺而凶狠,雷森推了一把,它便发出阴郁的吱呀声,然后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陈旧的偏厅,看来以前是做为仆役休息和行走的地方,放着破旧的家具和干枯的植物,看上去丝毫不比外界多些生气。甚至连诡异的气氛都没有,只有干巴巴的死寂。
雷森却走到一张桌子前,拿起上面泛黄风化、书页已脆的书本,轻轻翻了翻。法瑞斯瞟了一眼书名,那是本《神曲》,书笺夹在地狱篇的部分。
「那本书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雷森说,翻到书的末页,说道:「西元一八一一年的版本。」
他把书放下,封面在他的手上碎成了破片,他把它放好。
「等一下,你说一八一一年?」法瑞斯提高声音问道:「可是那不是近代的事情吗?」
「没错,反正中世纪是不会印标着一八一一年印刷的书。」雷森说:「这城堡的年代比我们想像得要近得多。」
「可是这里看上去实在是……太古老了。」法瑞斯说:「那本书看上去……至少经过了数百年在空气中的腐坏,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冥界海的时间可能和我们的世界不一致。」雷森毫不关心地说,继续朝前走去,法瑞斯谨慎地跟在后面,手放在枪柄上。他还记得在城堡窗户里透出来的影子,即使这里看上去已经完全死亡,但他们待的地方可是个十分靠近黑暗的世界。
接下来是一间书房,看起来城堡的主人从事文职工作,角落里放着一排书柜,上面放着乱七八糟的书本,看来常被取用。法瑞斯忍不住拿了一本翻翻,后面的出版日期印着西元一八零零。好吧,这里确实不是远古。
虽然看上去像极了,法瑞斯想,看到了些堆在角落里的老旧娃娃,外表仍是小孩子的样子,可是已经苍老到不会被任何人记起的地步。它们可能颇为贵重,可现在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像野草杂乱干枯的标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窗户边的躺椅上躺着一具保存良好的干尸,戴着镶着精细花边的软帽,身体被厚厚的毛毯盖住,干枯发黑的手指里放着一束已经干掉的花。头发已经全白,只能从衣着上看出曾是个女性。
「美丽的女人手握鲜花死去,真够浪漫的。」法瑞斯说。
「她握的不是鲜花,是干燥花。」雷森看了一眼。
「我知道,我是说她刚死时的样子。那时花还鲜嫩,而她也不是满脸皱纹。相信我,我称之为『美女』的不是形容她现在这个样子。」法瑞斯回答。
「不,我说那束花打从一开始就是束干燥花。」雷森说:「如果你对花有点基本了解,就会知道鲜花放着很快就会枯掉,变成一团黑呼呼的玩意,而不是这种鲜艳干燥的样子,那可是要经过特殊技术处理。」
法瑞斯叹了口气,他的浪漫幻想被毫不客气地打破了。
「一个女人手拿干燥花坐在窗边看风景,」他说:「托福,本来很浪漫的场面,用现实方法联想一下变得诡异多了。」
「也许是她找不到鲜花。」雷森回答:「也许她到冥界海时还是活的,直到在一片死地里消耗完剩下的时光。」
「这又下变成心灵恐怖片了。」法瑞斯说。
雷森走到桌子前方,这里看上去是拿来写信和读书用的,墨水已经干涸,旁边摆着一枝羽毛笔。
他拿起旁边一张未封口的信,看着上面的字迹,说道:「我很多年没看到有人用拉丁文写信了。」
「那是因为写信的人当时还是古代。」法瑞斯说,好奇地凑过去,却发现上面写的东西简直是天书。他问道:「写的是什么?」
雷森表情严峻地看着那封信,说道:「上面写着……亲爱的孩子,那个新生下来的婴儿没有脸,在后脑勺长了个嘴巴,不停的要吃生肉。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功,虽然他看上去不太能有利于社会,但至少是一条崭新的道路。死人们很兴奋,他们认为我们的时间快结束了,我们将被拖向他们的国度。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们会把这个研究永远的继续下去,一千年、一万年,直到世界的尽头……就到这里,还真有魄力。」他用一副讥讽的表情把信丢掉。
「他们在做什么天杀的研究?怎么会出现那种事?」法瑞斯问。
「可能是什么可怕的实验吧,你知道,那年头科技才刚刚开始发展,人们好奇的厉害,老想去揭开造物者的秘密,这种好奇心会让人犯下无法饶恕的罪衍。」雷森说:「贵族的力量强大,爱怎么摆弄平民都可以,也没有检察官能够起诉你。」
法瑞斯打开抽屉,发现一叠黑色的日记本,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它。然后立刻被里面的内容给吸引过去了。
雷森向另一扇门走去,这是扇厚重的黑色木门,不知是什么材质。他推开门,它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丝毫灰尘落下,如同一道幽灵做的门。
门外是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房门全都紧闭着。
「还真没看出来是间大型实验室。」他说。
那是一种你会在精神病院或监狱之类的地方才看得到的走廊,显然是供一群人居住的,走廊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房间,一排排房门整齐地排列着,装设着又粗又长的铁栏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哪!这本日记可以拿去当恐怖小说出版。」法瑞斯在后面嚷嚷,看得还挺投入。「看看这个,『那只狗有着人的脸,它既不像狗一样汪汪叫,也无法发出人类的声音,它看上去很悲哀,拒绝直接用嘴在餐盘里吃东西,这是一次……精密外科手术的结果』!?」
「你能不能不要念出来?」雷森说:「如果你真有兴趣看,就找点有用的来看,我们不是来看恐怖小说。」
「没错,我们是来让你把整个世界摧毁的。」法瑞斯不客气地说:「恐怖小说跟你要做的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次。」
雷森懒得理他,他握住右边第一扇门的把手,门被锁住了,他稍微用力,门锁宣告报销,房门应声而开。
那房间不大,却满满地在里头堆着骷髅,看上去曾是一个生物的整体,后来如同疯长的野草,直到把生长空间填满,然后死去。不知道在还有皮肉时这些生物会是什么鬼样子。
他厌恶地关上门,推开第二个房间,手指刚碰到铁栏,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那像同时从一百只怪物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此起彼落,渗着血腥和饥饿的味道。
就在此时,门轻轻滑开,两人惊讶地看着里头的东西,这栋城堡在冥界海中飘流,早已被遗忘在时间角落,整个空间都浸透了死气,虽然曾经在窗外看到还有在活动的物体,但当真看到了活体生物,还是有些让人震惊。
活的东西,总归不该被这样的一切——整个时间、空间、心灵和生命所遗弃的。
两人呆呆看着那东西,说不准是被它的样子,还是它在这里的事实所吓傻了。
乍看之下像是用无数人类的残躯,被一个邪恶的制作者随便拼接而成,肢体干瘦到了极点,因为饥饿和痛苦恐怖地扭曲着。它没有脸,额头的地方长着一只正常人的嘴,如龟裂的土地般大张,左边还有另一半头颅,后脑勺上同样有一只嘴大张着,它身上足有二十张以上的嘴巴,每一个都干涸地张开,露出里面赤红的皮肤和发黑的尖牙。后面还有一个长长的尾巴。
脖子上拴着沉重的铁链,另一端在铁窗上,多年后仍发挥着残酷的禁锢力量,看得出材质有多好,怪物的力气挣得铁链吱吱作响。
这东西就这么被遗弃在时间的角落,不知拴在这废弃的小房间里多少年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雷森惊讶地说,他从小就在干驱魔人这行,甚至消灭过一大半的魔王军,可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惊悚的东西。
「我不知道……」法瑞斯退了一步,紧靠着对面的门:「照日记上说的它以前是人类?而且说真的,请原谅我对人类的见识不多,你们……呃,我们可以制造出这种东西吗?」
「唔……人类什么都能造得出来,我们经常被低估。」他旁边那个人类用有些挫败的语气说:「不过这个城堡的主人有本事把自己送到冥界海来,我倒不太愿意称他们为人类。」
他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关闭的缝隙中传来怪物的低吼,它似乎明白它再一次被遗弃了,那吼声可怕却又带着一丝绝望般的呜咽。
第十二章
法瑞斯后退时一个不小心,撞开了他身后的门。这扇门看上去没被关好,大约很多年前城堡的主人认为里面的生物已经无害。
门扉无声地滑开,屋子里同样空荡荡的,只有正对面一行血写的大字:女士们先生们,我终于把自己吃掉了。
那一小片虚空瞪着他们,让人胃里发沉,一片空荡一点也不比亲眼看到怪物轻松。
「我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我们快点去找沙漏吧。」法瑞斯说,雷森赞同地点头,用力关上那扇房门,把一个个恐怖的小世界隔绝在里头。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长长的走廊,几乎有些像逃走。法瑞斯快步跟在后面,他知道雷森接着要做的是毁灭这个世界,之前他还觉得有点太过头了,这里虽是个死亡的世界,可也是个蕴含着强大力量的世界,虽然很邪恶——但现在他觉得雷森驱魔人式清扫一切的洁癖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是个强大的魔族,而雷森则是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驱魔人,但他们没有一个想在这里多侍。世界上有一些东西,无关力量和诡计,可它确实能轻易攻击到你。像他曾因为冰蒂尔的死亡而无法恢复,或是现在,他只想快点离开。
他们穿过漫长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小厅,狭窄得叫人气闷。
一角毫无生气地摆着些椅子,上面某种灰绿色的干燥凝结物分布在大厅的各个角落,法瑞斯凑过去看了一下,觉得那应该曾经是些黏呼呼的软体生物,它们原生形态肯定不太招人喜欢。因为千年之后仍然很恶心。
小厅的一角有个向上的楼梯,上面黑漆漆的,结着些已经快成灰的蛛网,上头沾着昆虫的干尸,让人一点也没有上去的欲望。
「我不想到那上面去。」他说。
「哦,恭喜,你不用上去了。」雷森说。法瑞斯惊讶地转过头,他从没见雷森这么体贴过,事实证明果然是对的,雷森蹲在楼梯的角落,查看那些已变成灰烬的痕迹。
他抬起头,对法瑞斯说:「痕迹从这里消失,它们曾经待在地下。」
他伸手推了一下,一扇活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通往地下的长长阶梯呈现在眼前,甚至比一般正厅的楼梯还宽阔平整许多。
法瑞斯走过去,可以清晰看到楼梯上残留的分泌物痕迹。
通往地狱的道路并不全是羊肠小道,它往往是一条平整的康庄大道,能让人轻而易举地行走和深入。
雷森毫不犹豫地向下走去,法瑞斯不确定地跟在后面。
阶梯一样是石头砌成,可是和向上的楼梯不同,它保存得十分完好,虽然一样没什么生气。
「你觉得刚才那个被锁在房间里的玩意儿是什么?」法瑞斯问,他有一种强烈想和人交流的冲动。
死亡是这座城堡的王者,那不只是生命的结束,而是所有记忆和感情的完结,化为时间外的灰尘。他得说点什么以确定自己还没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