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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宁王殿下……”那卫队长惴惴不安道：“你当真不肯放过太子？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弑亲之罪我早已犯下。”暮沉风面色不改，微叹：“因我与他们仇深似海。”
“做不得兄弟！”他话音落出，纯均剑横飞飘出，削断金銮殿前的古柏，竖立下两根尖锐光洁的巨木架。
暮沉风将木架稳固后，再扯过来暮阳旭对准了它。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他袖底弹射出数道锐利小剑，将那人穿透骨骼肌肉，牢牢钉在了架上。
第1319章 幻风·末日（下）
暮阳旭在先前斗剑中，原本已身受重伤，腿骨肋骨都已折断。现在被暮沉风凌空施加大力，撞击到木架上钉牢，顿时七窍流血，经脉撕裂，模样惨不忍睹。
他的近卫虽已动摇，但看见如此惨状，不少人依旧本能地激出兵刃，想要掠过暮沉风，将太子从刑具上放下。金銮殿广场内的伤兵呻吟，与残余的抵抗声响，不断响起，顿时一片混乱。
在人们的惊呼之中，暮沉风横剑悬空而立，挡在暮阳旭身前，冷然道：“你们谁敢再上？我必将旭王的血，沾染你们全身。”
他颀长的身影逆着月色和血光，透出浓郁的幽蓝，剑光朝天幕与地面四散拖拽，溢出让人窒息的肃杀威严。
已接近的卫队中，有几个胆子大的，咬着牙朝他攻击过来。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挥出菱形剑影，毫不留情地当空劈开，连惨呼都没有来得及喊出。
这下所有人都凝固住，再也无法动弹，只能眼见着暮阳旭拼命挣扎与嘶号，血浆与白肉不断从肌肤内翻出，形如厉鬼。
“等……等一等……沉风……沉风吾儿！”一个颤抖苍老的声音，渐渐由远至近。
使全体人精神一振，齐齐朝奔跑而来的那人半跪，异口同声地呼喊：“陛下！”
昭王好似一个宿醉刚醒的人，拖着满是皱褶的华服，跌跌撞撞地迎面扑来。他刚接近暮沉风，来不及喘口气，便一把拽住他染血的白袍，焦急喊叫：“你……你不能杀旭儿啊！”
暮沉风急忙落地，紧紧扶住他的胳膊：“方才扶父王去侧殿休息时，我已述说了情由……幽王与太子他们……实在令儿臣再难退让！”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的确可恨。”昭王巍颠颠搭上小儿子的手背，连连哀叹：“都怪朕！朕一直浑浑噩噩，无法替你做主，无法救下你的王妃……还有唐司空！”
“可是吾儿。”他用力摇晃暮沉风的胳膊：“旭儿他……毕竟是暮家的人，也是王座传人……你若杀了他，那么暮家王朝怎么办！我……我已病入膏肓，怕是不成了啊！”
“放过他！否则……你接替他！”昭王几乎在掐紧暮沉风的手，急切凝视着小儿子，努力喘息，已上气不接下气：“你若觉得他不配做玉衡的王，那么朕死后，便传位给你！”
“父皇。”暮沉风平静地与昭王对视：“我不会放过大哥。”
昭王病弱的身躯，立刻像风中残烛一样，剧烈摇晃起来。他咳嗽连连，拽着小儿子不放：“那么……你来做王……不能让祖宗的社稷，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玉衡已有过成百上千的王朝。”暮沉风柔声道：“这江山社稷，也从来不会只属于一个家族。暮家已式微，就让玉衡迎接一个崭新的时代吧……父王。”
“你……你！”昭王怒极攻心，奋力甩脱暮沉风，朝木架上惨叫连天的暮阳旭扑去：“来人啊！救下太子！快来人啊！救下旭儿！”
被剧痛冲晕了头脑的暮阳旭，此刻好似溺水的人抓到了木板，眼泪与血花一齐滴落到脸颊，对昭王发出呼唤：“父王！父王快救救我啊！”
暮沉风有些急了，上前扶住父亲，低声道：“父王，暮阳旭在桑凌堡一手遮天，虐杀兵士，当日征西将军项丽华等数千人，就被他活活钉死在这样的刑具上！”
昭王却好似没有听见，捶胸顿足不断吼叫：“你快把他给放下来！”
暮沉风的脸上浮现出苦涩，低声又道：“淑仪皇后大逆不道，谋害父王多年，这件事……暮阳旭定然知晓，或许还是同谋。”
昭王浑身一颤，垂下头有气无力道：“无论如何，你先留他一条活路。”
“他将唐先生气死，又将我最爱的女人折磨致死，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暮沉风显露难得一见的激动，大声道：“这样的人，为何父王还想留下他！他若继任大统，会给玉衡带来灭顶之灾！”
“我当年任性，得知你母亲战死后，差点随她而去……”昭王激动与劳累后，已手脚瘫软，一个踉跄倒在暮沉风怀里，断断续续说话：“事后被言官痛斥，被大臣们劝解……便立下誓言，那是我……最后一次任性。”
“我不能违背当初的誓言……将祖宗的基业，如此葬送……”他温和地抚摸暮沉风的脸颊：“沉风，父王让你受委屈了……可是……你能不能答应父王……暮家……留住暮家最后的……”
他还没有说完恳切之言，突然双眼圆睁，瞳孔朝外鼓出，露出大片眼白：“留住暮家……王……”
昭王从嘴角里发出短暂的一声“嗤”响，头一歪重重吸入口气，再无动静发出。
“留住暮家王朝。”暮阳旭的近卫队长朝前两步，“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撞击血色地板，发出巨大的抽泣声：“宁王！宁王！陛下他驾崩之前，想说的是这句话啊！”
“宁王！”殿外余下的所有人，一个接一个，齐刷刷模仿卫队长的动作，朝暮沉风投地跪下，凄厉地发出恳求：“请留住暮家王朝！”
“腐朽、堕落、残暴……无情无义！”暮沉风的嘴唇有些哆嗦，玉颜惨白得几乎透明。他倒提着剑退后两步，声音突然放大，十分激动嘹亮：“这样的王朝为何要存活下去！”
他望着昭王渐渐冷却的尸首，眼泪一滴滴不受控制地落下：“父王……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家族荣耀，你不愿倾听亡魂的冤屈，百姓的苦难，宁肯违背正道，也要暮阳旭活着吗？”
“有什么意义！这样的王朝对于玉衡国，还有什么意义！”他突然有些疯狂地仰天发出怒吼，含着满眼的泪光，转身挑起纯均剑，连人带剑平行疾飞、刺出！
那道冷寒的剑影，与暮沉风一起撞击到刑架上的暮阳旭，轻松剥开他的左胸，刺穿了他的心脏。
暮沉风维持刺击的动作，悬在半空，恢复了镇定，与气绝闭目的暮阳旭一起，也缓缓阖上眼睑。
他好像一个如释重负的人，在血月照射下幽幽道：“暮家的末日，经我的手来了结，此罪，由我来承担。”
第1320章 幻风·第二觚血
暮沉风的轻叹，好似柔软的羽毛，拂过每一个人心底。所有的眼睛都仰视着他，看着那人在凄艳的血花中，缓缓抽离剑锋。
暮沉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青玉的细长酒觚，紧贴着暮阳旭的尸身，将他胸口流下的血滴接满。然后在皎皎圆月的轮廓里，他挥袖一扬，将酒具里的鲜血朝地面撒落，划出一道长弧。
“晴儿、先生、引泉、采露……”他在口中喃喃自语，表情宛如一个困倦已久的人，靠上了柔软的枕头：“抱歉，我只能将这第二觚血，遥遥的祭你们。”
“颂书知道竹屋所在，她会替我照顾你们。”暮沉风反手倒握剑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刺入自己的下丹田，将整个身子钉在暮阳旭的刑具上，与那血人并排着飘荡。
他秀眉微皱，疲惫地靠在高空木架，手腕间再度使力！就要穿刺剑府气海所在！
下面的众人在他举剑自戕那一刻，就已惊呆，完全来不及反应。现场陷入短暂寂静后，只听见颂书遥遥奔跑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王爷啊！王爷！”
“嘭嘭！”“哐！”“飕……”
伴随她的哭喊，地面蹦达起好几个形状奇异的石头，左右包围住暮沉风，朝他握着的剑柄，狠狠撞击过去。
一边撞击，附在石头里的几个鬼，一边发出惊呼。
“为什么会这样！”徐泽龙早吓得魂不附体，对云雁大叫：“你不是说暮师兄死不了吗？也不用去管他计划报仇后自尽！”
“我哪里知道会这样！”云雁也惊慌失措了：“这小子居然对自己也这么狠，想要捣毁剑府气海，血淋淋的自杀！”
“蓝帝早已下定了决心，在大仇得报后了结自己。”枢夜道：“现在咱们必须将他给挡下来！”
“天光！接引天光！”另外两个石头里的鲲吾和梵天秀，突然爆发出尖叫：“你们快抬头看看！那月光的尽头，摄下接引天光了啊！”
云雁急了：“怎么会这样！咱们如果不管暮沉风，现在撤离浮世的话，现实里就会没有蓝帝！”
徐泽龙大叫：“那会是什么效果？”
“从前有过。”云雁抿住唇，声音低落下来：“会是遗忘……所有认识暮沉风的人，都会将他遗忘，好像他从未存在过。”
“玉衡星君呢？他会忘记暮师兄吗？”
“我不知道……”云雁焦虑道：“以前没有试过这样糟的状况。”
“暮师兄！”她开始运用念力，呼唤现世里暮沉风的魂魄：“你在哪里？快……接引天光已出现！咱们可以离开浮世了！”
徐泽龙如果现在有眼睛，那么一定是瞪着她：“云雁，你是不是算漏了什么？”
“什么？！”
“如果此刻浮世里的暮师兄剑府摧毁，气海崩溃，那么他身为一个筑基修士，就会死定了。如果他死了，怎么会有一万三千年后的暮师兄！”
“这就很尴尬了！”云雁顿悟以后，抬头望着月色里倾泻而下的接引光柱，又低头去看血淋淋的暮沉风：“也就是说，我们要面临选择。”
“万华镜的状态非常不稳，接引通道随时会关闭。”她烦恼道：“依照主神规则，务必要将带进浮世里的人送出去，否则剑神器又会出岔子，可能再难修复。”
“既然我要将现世里的暮沉风带出去……”云雁咬了咬牙：“就必须救下浮世里的暮沉风。”
“我明白了。”徐泽龙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咱们走不了了。”
“如果剑神器毁了，修罗王会永远也出不来。”云雁默了一下，又道：“而且对我而言，不希望一万三千后的暮沉风，被所有人遗忘。”
“我也是。”徐泽龙如果现在有脑袋，定是在重重地点着，他的声音恢复了爽朗明快：“那么咱们就不走，守着暮师兄阻止他自尽，反正通道还可以慢慢找……”
“什么？你们都不走！”鲲吾有些暴躁：“万一那光柱马上消失了，该怎么办？”
“它已有黯淡的迹象。”枢夜安慰道：“不过既然它现身过，以后或许还会出现。”
“娘亲！”梵天秀插嘴问云雁：“那咱们以后是不是，又要变成耗子什么的，到处挖洞了？”
“不错。”云雁最后看了一眼接引光柱，叹气：“而且不知要挖多少年呢，你会不会很烦恼？”
“和娘亲在一起，我永远都很快活，叽叽……”
随着梵天秀的欢呼雀跃，几个石头完成了使命，从暮沉风手中撞飞纯均剑，重重跌落到地。
“苍天啊！苍天有眼！”颂书终于接近了暮沉风，对着云雁等人附身的石头，重重磕头下去，磕得额间鲜血长流。
她来不及擦拭，就与几个手忙脚乱的近卫一起，拉倒了木架刑具，将钉在上面的两个人，平放在地面。在场所有人，眼见暮阳旭已死透，便没有管他，都齐齐围到暮沉风身边，低声呼唤。
暮沉风当众揭露了太子的恶行，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宁王在玉衡国的威信与受到的爱戴，原本就远高于太子。若不是他十多年前失踪掉，大家对于王的期待，其实都落在此人身上。
现在所有王族覆灭，人们对那残暴无良的太子与幽王，也没有多大伤感。玉衡国的未来，都系在了暮沉风一人身上。眼见他呼吸衰弱，快要丧失生命力，人群开始发出低低的抽泣。
暮家王朝……当真到了末日吗？
大家……还没有准备好……
“王爷……要活下去啊！”颂书情急之下，在暮沉风耳边大声呼喊：“初晴娘娘和唐先生他们，定不会愿意看见你，现在这番模样！”
“不……要……哭……”暮沉风修为底蕴深厚，即使被如此重创，神智也保持清明，甚至有力气微笑。他温和地拍着颂书的手背：“我……答应了晴儿……要陪着她……就要见到她了，我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