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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雁如坐针毡，颇有点后悔此次妖族之行。
一向在她的观念中，天地之大本该任我遨游。可现在真外出游历，才发现没有绝对的实力，进入任何一块陌生地域后，都将寸步难行。正兀自忧愁时，修罗王突然将目光投了过来，对她笑道：“你的人族本名，可是云雁？”
云雁回神过来，微一躬身认了下来。修罗王微微额首，突然将侍者乐师尽数撤下，拍击了两下双手。随着她的掌声，呼啦啦从大红柱后的侧门里，涌出了一大队人影。
这些人也是修罗众卫队，但与岚蓝等人身披程亮铠甲的装束，大为不同。他们个个身穿暗色紧身衣，身体半隐没进空气，带出波动的残影。修罗王启唇对为首一名男性道：“鬼绛，把他们带出来吧。”
那叫鬼绛的修罗卫士身高约近三米，獠牙外露大眼如铜铃。他俯首一顿，猿臂猛挥出，一道暗青色的光柱瞬间出现在了厅堂里。云雁等人原本就被这情势惊住，当见到光柱圈中的人影时，更是脸色大变。
里面从上到下横躺着三层人，他们手臂贴着腿，龇牙咧嘴被捆缚在这小小牢笼之中。这些家伙个个身穿七杀门的黑色猎行衣，而最上面那个神色颓废又不甘的人，则是老熟人木越西。
533。第533章 被俘的七杀
修罗王望着众人吃惊的模样，轻描淡写对云雁笑道：“这些人混入帝释天后，在蓝蝶琳达酒馆周围藏匿。我看得出他们想对你不利，于是下令将他们捉住，已经关了两年。”
云雁更为吃惊，禁不住脱口而出：“两年？”
“嗯，两年了。”修罗王点点头，细长眼角竟流露出几分狡黠。这个表情与舍脂惯有的一模一样，直到此刻，这对外貌个性看起来全然不同的母女，才在云雁心中重合联系。
“你来到此地之后，为我减轻了不少麻烦。”修罗王将手中酒杯微微转动，继续低眉轻笑：“原本三天两头，我就得出利刃天去中心城，对居民们赔罪并赔款……头很疼呢。”
“幸亏后来顽劣小女看中了你，一心一意追捕，终于忘记了日常的扰民这事。”修罗王饮下一口酒，玉指高挑指向鬼绛等人，眼角斜睨云雁：“所以暗中保护你或帮你逃脱，就成了我这些近卫手下的日常。”
云雁回忆着几年来，的确有多次的意外机会，从舍脂手里逃跑。当时以为自己运气好或者是梭摩插手，想不到竟是修罗王为了祸水东引，在暗中布局。
她顿时满头黑线，吐字艰难：“原来您……一直高居在利刃天朝下俯瞰，看得一清二楚。”
修罗王不否认，埋头用金刀慢条斯理地切着鹿肉：“不只是我，利刃天里其余的诸位，恐怕闲来无事时，也看进去不少。”
她突然震荡出妖气，打向半空。半空里波纹荡漾，瞬间出现了一面圆滑光镜，里面帝释天城的街道房屋，人流声响都一览无余。众人恍然大悟：原以为各族的王都宅在利刃天修行，不大管理外事。
想不到他们都有这样的奇异法门，不用踏出大门一步，就尽知领地之内的大小杂事。修罗王察觉到众人的紧张，扑哧一笑柔柔道：“这法门也有点耗精神，不会被咱们一直用着的。偶尔看见便偶尔管了，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云雁望向暗青光圈里，愤怒又痛楚的木越西等人，喟叹一声对修罗王道：“我在人族遭到陷害，引了些误会。那些误会导致有人大为不满，雇佣了七杀暗门追杀……如果不是陛下您将他们困住，这些年的确会相当麻烦。”
“不用客气。”修罗王低下头品尝鹿肉，姿态文雅至极。她吃了一小口就像很饱足，放下刀叉，在身侧水盆里清洁盥洗：“人族在妖族地盘上内斗，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愿看到。你帮我除去麻烦，我也帮你除去麻烦，这些人……”
她慢腾腾指向木越西等人，语气有些冷：“我今天交给你，你看着办吧，别让他们再在帝释天里晃悠就好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修罗众齐齐上前将光圈围住，开始朝里打入妖气。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关着木越西等人的牢笼，竟缩小到一个拳头大小。鬼绛捏着那个小光球上前一步，递给云雁，瓮声瓮气道：“上面，青色小珠，按。”
云雁有些好奇，又有些惊异地接过小球，朝里面仔细看去。木越西等人被缩小成一截手指大小，可怜巴巴地紧贴着球壁，不停蠕动。这样子倒像是皮影戏里，被精巧剪裁出的纸人，滑稽但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牢笼名叫半叶折笼，需要王族血才能解开。”修罗王将尖尖的华丽护指套挑起，轻松刺破自己的手腕，一滴滴的晶莹血液，从她雪色肌肤里渗出。
“王！”鬼绛铜铃大眼怒睁，与修罗近卫们齐声惊呼。他上前一步跪下，巨大的身躯瑟瑟发抖，颇为痛楚的呼叫：“王！不要！”
修罗王置若罔闻，对云雁歪头道：“你可有能收敛这妖气的器具？”
云雁犹豫片刻，上前躬身将腕间紫镯抬起，将血液滴滴收敛。修罗王盯着万华镜，笑了笑：“原来是剑神器……已多年没有再见到。你的运气看起来不错，居然得到了它。也只有此等品阶的神器，才能使我的气息不至于暴露。”
“王！”鬼绛见修罗王没有停下放血的动静，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在原地转着：“半滴！就可以！”
“打开这样的折笼，的确只需半滴。”修罗王细长的眼睛微眯，拿护指套点向云雁手里的光球，又漫不经心地戳着自己的手腕血管，声音沉缓：“可是……也许不久之后，会有个很大的需要打开啊……”
梭摩一直在旁边摆出规矩雕像状，此时突然站起身来，惊道：“修罗王陛下，您的意思是……在帝释天域里存在千叶折笼？那可是能束缚王的东西！”
“也许有……”修罗王迟疑片刻，抬头笑笑：“希望是我多虑。”
“千叶折笼……修罗王陛下！请问您觉得它会出现在哪里？”梭摩的眼睛明亮，不肯放过修罗女王半点表情变化。而那女子也抬起细长眼角，澄澈眼波里闪烁光芒，意味深长地望着梭摩，并不开口。
“在……在……”梭摩浑身发抖，双拳紧紧握住，开始如鬼绛般原地打转，情绪瞬间迷乱。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朝东方，眼泪汩汩流下来：“我……我早有此疑惑但终是不敢肯定。因为奥光陛下他……他是那么神勇盖世，不可能落入宵小掌握！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陛下啊……王！”
“任凭你怎么神勇盖世，在某种东西面前，有时候也无能为力，只能沦陷进去。”修罗王苦涩一笑，柔软的身子坐回孔雀羽毯，目光眺望远方：“远日奥光他……一直是那么个炽热的兄长，这么多年还是未曾改变呢。”
“这么说……伊瑟王后是对的！水曜夜那些惨死的贵族们也是对的！”梭摩撑着地面，背上因激动缓缓展开羽翅，近似喃喃低语：“王被辉日哲控制了！大家都被骗了……骗了！”
“我当时也和你一样，虽然对那夜的传闻将信将疑，但踌躇不决。因为奥光平日对哲王子宠溺厚爱，哲王子的一切……也尽善尽美，无可指责，我实难相信会发生此事。”修罗王抬起手腕，在万华镜里注入更多鲜血，望向云雁等人带出轻叹：“直到异族人进入帝释天，直到看见了迦楼罗的塔矢小王子，直到我了解到你们在策划什么。”
534。第534章 皓月薰
“我有一种能力，很少有人知道的能力。”修罗王将手放置膝盖，朝利刃天外幽蓝深邃的星空望去：“这种能力是儿时一位好友赠送给我的，她的名字叫皓月薰。”
“皓月薰？”不仅是梭摩脸色大变，连云雁都惊呼出声：“那是前任迦楼罗王流月凰的嫡女，原本迦楼罗族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她失踪以后，流月凰才不得不开启涅禁术，生下了奥光与握松！”
修罗王轻轻点着头，手指缓慢捻着裙角饰带，细长双目微阖，缓缓讲诉往事。故事平淡却又温暖，像每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庭院中悄悄绽放的小花。
那时候有两位妖族王女，她们年纪相仿身份相同爱好相似。
两小无猜终日在帝释天的风景里，快乐的成长，无忧无虑地嬉笑玩闹。她们会将采到的最美的花，捧给对方，会将感动自己的乐曲，抄录邀请对方同习。她们白天一起作画歌舞，修行武力法门。夜里则在月色花海里漫游，追逐着那些有透明翅膀的小妖精。
花开又花落。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
有一天，那个叫皓月薰的女孩，踩着如铅出银的月光，找到了那个叫碧帕莎的修罗王女。她在浅淡花香里对她说：“莎莎，我的年龄已经足够够大了，将要离开妖族进行修行试炼。”
碧帕莎比她年纪稍幼，听到这离别之辞顿时泪流满面，轻轻抽泣着拖住她的衣角，万般不舍。妖族的成人试炼非常严酷，有几处驿站靠近酆州。即使是王族血脉，历史上也有不少在外陨落消失。
妖族向来尊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
那些无法生存下来的孩子，会被默默打上放弃的标签。尽管这种传统使亲友悲伤担忧，但却难以违抗。所以只能一代代地望着自己从蛋里孵出的孩子，望着他们展翅投入云霄，踏上迷雾般的未来。
“不要哭，你难道不相信我吗？”皓月薰在月光下舞动彩裙，兴奋里带着骄傲：“我们都是下一任的王，千万要自信。母上说过，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让臣民们如何信赖你呢？”
“我……我知道……可是……”碧帕莎情绪激动，只捂脸抽泣。她不知道薰会离开多少时间，只知道没有她陪伴的日子，会是如此寂寞，寂寞到令人恐惧。
“不要哭。”迦楼罗的王女轻轻笑着，展开背上的羽翼从里面拔出最深色的一根。迦楼罗的翅膀是纯粹的金红，像暖阳一般的色彩，但是在那些羽毛最深处，有三根蓝紫发黑色的暗羽。
暗羽相当于龙族的逆鳞，是联系迦楼罗神魂血脉之物，极为私密。此物平日无法被人看见，也无法被人触摸。如果暗羽被陌生人碰触，迦楼罗将会大怒，不惜性命相搏。
但是皓月薰却将它拔了下来，将它放进了碧帕莎手心，对她温言浅笑：“你可以用它融合进你的非天之力。修罗每只手臂的掌心中都有眼睛，可以看好远好远。你开启非天之力时，就可以从其中一只掌心里，感受到我的踪迹……”
“这样就不会寂寞，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皓月薰的声音慢了下来，用手摸摸碧帕莎的及地长发，拂动缕花披风踏着月色而去。她一直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出现。
多少年来，在修罗王碧帕莎的梦中，一直有那么个柔淡的七彩背影，在花海月色里行走。她越走越远，渐渐被光尘湮没，无论怎么追赶怎么呼唤，却始终看不见那位少女的脸。
“我……见不到她。”修罗王说到这里，长长舒展了口气，唇角泛起微笑：“但可以通过她的暗羽融合的力量，在静夜里寻找她的气息，并为她祈祷平安。”
众人默默无语，因为那位王女皓月薰，后来已证明了失踪。
如果她的气息一直能够被修罗王捕捉，就没有失踪这两个字。
修罗王察觉到这种压抑的静默，从回忆里抬起头，苦涩一笑：“薰的失踪，是妖族官方高层的措辞，以抚慰民众用的。”
接着她眼底暗色密布，瞳孔像瞬间失去了光彩，继续缓缓道：“我知道……只有我是知道的……她……她已经……”
南宫雅尔从修罗王讲述皓月薰的故事时，脑海里就不停回放，刚进利刃天时，她给自己看的那幅画。原来那位与自己长相十分相似的女孩，竟是这个身份。
浓重的不安涌上心头，南宫雅尔突然站了起来，与修罗王四目相接，喉咙里发出非常艰难的声音：“她……她已经……”
“薰是何时过世的？”修罗王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起，洁白的脸庞已挂满珠泪。她此刻显得更为柔弱不堪，脚步踉跄地走向南宫雅尔。
在记忆里，王向来都极为沉稳，处变不惊。修罗近卫们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失态，大惊之下急忙扑上去好几个人，前后左右将她搀扶。修罗王兀自不知，激动之下，竟本能地挥洒妖力一震，将修罗众弹出好远。
她终于艰难移到南宫雅尔身前，双手紧紧抱住红衣女子的胳膊，仰起脸来发出抽泣：“薰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她痛苦吗？她为什么会过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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