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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烟落日 by:树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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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拱手为礼相送,眼望着他提着大刀一路走远,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几句就日读过的诗文:“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巳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鸟鸢啄人肠,冲飞上挂枯枝树。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中土诗书所讲所述不过是“仁爱”二字,一手拿着书本另一手却提着杀人的刀剑的我难道真的如楚名烈所说,是个假仁假意的人吗? 

转身,却见李云然站在帐门外,伊人身姿挺立,随风起舞的黑发飘入眼际。 

爱意,原来不在“之乎者也”的书文中,就在回首相望、视线胶着的刹那心动间…… 

风起,剑磨,古来丈夫天下志。及到见了他,才知道何谓“花落东,人千里,一点情动凭谁寄”的惆怅和甜蜜。 

爱情的网是柔软却坚韧的蛛丝,挣扎,沉沦,只为一个美好的结局。 

可横在我眼前的结局却云遮雾罩,望不到明天的去路…… 

 

正在出神间,却见李云然青黛颦眉攒起,怒容骤现。糟糕,刚刚祁风那几句话定是被他听了去? 

 

 

 

 

 

第七章 

 

他姣好的双眉紧紧纠缠在眉心,微微颤抖的身体在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悲愤。 

终于,他深深吸了口气,紧张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你受伤了?”他问,眼中含着关切。 

“啊,没什么,旧伤而已。”我忙答。 

“是昨天傍晚受的伤吧?如果那时我没有叫你出去就好了……” 

如果? 

如果我从来没有去那个会遇到你的地方就好了…… 

如果不是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被你眼中的圣洁光芒震慑了心魂;如果你不是这样美丽纯洁、又坚强得令我心动,就像我梦中的万里长烟……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太多的“如果”,太多的“可能”,那么,是否每一种“可能”都蕴藏着同样的方向,会把人带向同一个命运的终点? 

命运? 

如果这就是命运,我宁愿选择它,因为它是何其仁慈的让我遇见了你—— 

云然,你可知我心中所想? 

云然,你可知我心中爱意? 

 

算不算是幸运呢?因为受伤,所以可以躺在床上。把头枕在他的腿间,鼻间嗅着他的淡淡幽香,装作撒娇般的要他抚着我的发。 

“我小的时候,母亲常这样抱我。”他轻柔的说着,声音很是悦耳,“那时我还很小,她的容貌在我的记忆中就象是罩上了一层烟雾,怎么也记不清了,只有她纤细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时的感觉依然是那么的清晰,温暖的可以融化人冰封的心。” 

“是么?” 

“我忘了,你们北潞人是不敬母的,我想你和母亲并不亲近吧?” 

我苦笑:“北潞人虽然重男轻女,但母亲毕竟是不同的。我和她不亲近不是因我轻视女子,而是因为彼此不喜欢,她憎恨又害怕北潞人,从来没有这样抱过我,所以我也没办法喜欢她。” 

他神色一暗,流露出些许迷惘。 

“可是……你们毕竟是母子啊,血肉相连的亲人,难道连这样也躲不过仇恨的侵袭吗?” 

“不然又能怎样呢?我没有办法改变她的家庭是被北潞士兵毁掉的过去,也没有办法改变她的儿子是个北潞人的事实,好在我不必爱她,也就不会为此彼此伤害。” 

“是吗?只要不爱,就不会受伤吗?”他眼中的迷茫更深了。 

“有人说我是个假仁假意的人,当时我很愤怒,现在想起来,也许真的有些道理吧。我读了那么多中土的书,有很多都是教导人要敬父爱母,可是我却能毫不在意的说不爱自己的母亲。”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要读那些书?”那双漆黑的深眸似乎能够透视人心,“我记得母亲擅长诗文,她喜欢有才学的人,难道你不是在无意识中想要保有和她最后的一点联系吗?” 

我沉默片刻:“或许吧,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北潞与西贺的第一次战争发生在五百多年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症结不是凭借我一人之力就能够化解的。” 

“你既是受此症结之苦的人,同时,却也是缔造症结的众人之一,不是吗?难道,你从没想过要摆脱命运的束缚吗?” 

我哑然失笑:“是啊,人就是这样,自己造结自己跳,却也有浑噩不知的苦乐其中!” 

“从北潞回国后,我入了道门。修炼,是为了‘出来’,走出自己设下的结界,换取灵魂真正自由。” 

我一呆:“这话听着好生耳熟啊!”转而又笑道,“我没这样的胸怀,也不想有。从小被世俗所累,早习惯了人总有那么些必须牵挂的东西。倘若当真再无值得牵挂之人事,那离仙去飞升也不远了。可是,若胸中一无所有,即便真能成仙长生,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俗人!”他玩笑的在我头上轻轻一点。 

“俗人不好吗?没我这样的俗人,哪来的世俗人间?”我轻笑,“那你修炼了那么久,可有参透什么?可修得‘出来’之境?” 

他神色一顿,继而展开轻柔却无奈的笑脸:“你明明知道我那份无法放手的无奈,又何必取笑?若真能‘出来’,我又怎会在此?” 

我不懂他心底究竟藏了多少的苦涩独自默默承担,只知我已为他脸上的绝美却又深藏悲苦的笑容所深深折服—— 

 

正相对凝望时,副将何辛却担心我的伤势,找了军医过来。 

我不便让大夫看伤,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让大夫随便诊诊脉了事。 

大夫也不相强,留下些创伤药叮嘱了用法便要告辞。 

我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请问大夫,可有什么方法令一个人想起一些忘记的事情?” 

“路将军说的可是离魂症?” 

“离魂症?”我不解。 

“就是头部受了些打击以致失忆。” 

我摇摇头:“不是。” 

他沉思片刻,突然拍手,严色道:“小人听师傅说过,南瞻有一种邪术,叫做‘摄魂术’,可封住人的部分记忆,而被封者却一无所知丝毫不查。” 

我心中“登”的一跳:“邪术?摄魂术?” 

“是的,小人的师傅曾经游历南瞻,那里有一种贱民,被称为‘巫觋’。这种人擅使巫术,据说甚至能操纵鬼怪。若是中了他们的‘摄魂术’,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开。” 

巫术?若是如二哥所言,封住我记忆的人是仙人的话,那应与巫术无关。可若不是呢? 

“什么方法?你可知晓?”我急问。 

“路将军您算问对人了,这法子甚少人知晓。不过小人师傅曾教授过小人,是用金针连刺头部七处大穴,用针力度时机均有学问,不能有半点差错。不过即便解开了此术,也有后遗之症,每天都有一个时辰头痛万分,如有万针刺脑,痛不欲生。终其一生不能摆脱。” 

“这么厉害?!” 

“正是呢,南瞻皇帝又何尝不忌惮这些人?所以百年前便将有巫觋血统之人都发配到了极南无人的沼泽之地,世代为贱民,永远不得翻身。到如今也不知还有没有巫觋存活下来。将军如何想起问这些?” 

“没什么,随便问问。” 

 

遣走了军医,却见李云然不断打量着我,狐疑的道:“天行,你不是随便问问的,你问这些到底何意?” 

我笑道:“你怎知我不是随便问问?你能看透人心么?” 

“怎么可能?就算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也只能断未来,不能言人心,我又如何看得透?你不要玩笑,告诉我实话。”他神色关切的道。 

我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瞒你,从七岁到十七岁这段时间的事情我都丝毫记不得了,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封了我的记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不要!”他大声打断了我,“你没听那大夫所说的后遗之症吗?有那么多人想要忘记过去尚且不能,你却要为了找回一段过去而不惜付出未来吗?” 

看他神色焦急为我担心,我甚是暗喜,却又不忍他如此,忙安慰道:“我不过问问而已,又不能确定我中的便是摄魂术。我不会轻易乱试的,你放心就是!” 

李云然幽幽一叹,道:“若真有此术,我倒真想把过去统统忘记,忘记自己曾经喜欢过阿烈,忘记我的亲弟弟是杀我国人的敌军将领,忘记这国与国的仇恨,人与人的恩怨,让自己再无可烦恼之事。” 

“胡说,那么超凡脱俗做什么?难道你真要修炼成仙远离人间吗?”我展开双臂轻轻把他抱入怀中,“我这样抱着你,我们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这样不好吗?” 

他清澈宁静的视线穿了过来,越过我的眼眸,沉默的投向远方。 

此时此刻,我又一次感到他的遥远。 

纵然我将他抱在怀里,纵然我们的距离触手可及,可他的思绪、他的心情,我仍旧无法握在掌心。 

他就像我梦中那缕遥远长烟,在我看得到的地方,飘移得越来越远了…… 

我却只是更深更深的,陷入那张再也收不回来的爱恋迷网之中…… 

 

天色渐暗,用过晚饭后,我想要沐浴,又想起身上的那些痕迹,不愿被人发现那些铭刻着耻辱的污迹,尤其是帐中的李云然,若是被他知道我与三皇子之间的关系,我将再无颜面见他。 

于是索性借口离开了营帐,来到了离军营一里之遥的小河,寻了处偏僻之所,看看四下无人,便解衣入水。 

微凉的河水缠绕过来,抚摸着我的肌肤,带来沁心的清爽。 

月光流泻在周身,轻盈柔和,仿佛恋人的凝视,脉脉不语。 

我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的适意,直到身后传来那噩梦般的声音—— 

“好一幅美人入浴图啊,倒似画中一般,不妄本王跑这一趟!”楚名烈欣立岸上,嘴角含笑。 

柔美的月光下,他少了几分惯常的阴冷,似乎心情不错。我暗暗想着,倒觉得他像极了装成大狗的豺狼。 

“怎么又是你?”我嫌恶道,“你居然派人跟踪监视我?” 

这等偏僻之所,自然不会是偶遇。 

他摇摇头,笑道:“不是,你冤枉我。是我亲自跟着你的。” 

我冷哼一声,从恶劣程度看有什么区别吗? 

“跟着我做什么?干什么不趁着我不在去找云然?” 

他倏忽变色,狰狞道:“你一定要找最不该说的话说吗?惹怒我有你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只是看他生气我便高兴。 

他吸了口气,又缓和了神情:“算了,不和你斗气了。去了云然那里他也不会理我,与其自找伤心倒不如来找你,反正你也只能任我摆弄。看你无可奈何枉自挣扎,反倒好玩些。”说着,竟嘻嘻笑了起来。 

我怒,对这种人,果然是不该理的! 

我扭转过头,专心沐浴,不再管他。 

忽然身后却传来嘻簌之声,我猛然回头,只见楚名烈已除了衣衫赤裸裸的下来河里。 

 

我顿时警觉:“你做什么?” 

“沐浴啊,难道本王沐浴还要经你批准吗?” 

噙着狡诈的笑容,他得意的一步步逼近。 

昨晚不堪的记忆猛然涌上心头,怒火乍起,我再也忍无可忍,一掌拍出,激起无数浪花飞溅。 

早料到我会发怒,楚名烈轻松侧身闪过。 

我反倒被这全力的一招牵动了下身的伤处,双腿一软,身体一歪,正要倒下去时却被楚名烈伸臂接住。 

“自讨苦吃。”他冷笑道,“逗逗你罢了,你那里伤成那样,我若再硬上,痛也痛死你了。若被云然知道了我染指你,还不知如何被他冷言冷语呢。放心,今晚我不会碰你了!” 

被他说的如此露骨,我又羞又气,却又奈何不得他,愤然转身上岸。 

他在后面招呼道:“这就走了?不能翻云覆雨作爱寻欢,陪本王说会话也好啊!”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我穿起衣服便欲走,却在听到他下一句话时停住了脚步。 

“比如说,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记得我们是师兄弟的原因吗?” 

结果又被他如意的看到鱼儿上钩。 

“你记得?还是你派人偷听了我和二哥说的话?” 

“你说呢?你不记得我是谁,我又为什么要记得你?”他伸出三个手指,“三个字,只要你能说出我最想听的三个字,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楚名烈!”我咬牙切齿。 

“答错。”他悠然的抱着双臂,站在水中央笑道。 

果然还是不该听这种人说话,我扭头便走。但愿他在水中站到着凉才好。 

走出一段,偶然回头,居然发现楚名烈还站在原处。 

距离远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月光下的身影似乎意外的显得寂寞孤单。 

又走出许远,再回首,却见楚名烈还在呆呆的望着我远走的方向,迷梦的视线紧紧纠缠着我的背影。蓦然间,两人视线遥遥相遇,激起我一朵微弱的记忆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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