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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家犬也有乡愁_刘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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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看到有则评论,有人说刚找了1983年版的《射雕》重温,但怎么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找回感觉那才叫怪,说明翁美玲附上了你的身。我清晰地记得中学时一群黄毛丫头喜欢在书包和笔盒上到处粘翁美玲的贴纸,现在回想起来,她们其实应该像球迷贴国旗一样把翁美玲贴在脸上,这样回头率一定很高,而且可以顺便把脸上的麻子盖住。我同桌的小女生还整天学翁姐姐发嗲,害得我以为自己是郭靖,学习成绩直往下掉。现在想来,那是多么甜蜜的回忆,但你若要我回到二十年前,我是一定要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每一种痴迷都烙着所处时代的属性,过了时光的门槛,就再也回不去了。



  小龙不要再提,蓉儿已成风雨。重温旧片是一种最愚蠢的行为,会砸碎你最后的美好幻觉。我们要学会闭上眼睛,用耳朵去怀旧。



  前些天我的一个同事去香港采访陈慧娴,她本是陈的fans,穿越了十多年的记忆,终于站在距离偶像零点五米之处。



  她无可救药地看见了陈慧娴那华丽舞衣下无法掩饰的赘肉和眼角的皱纹。



  然后她就想起了1989年看电视,陈慧娴出国前开了最后一场演唱会,笑说自己太瘦小,每次做衣服都很浪费布料,所以希望发福。现在果然发福了。女同事很唏嘘。



  我是不唏嘘的。尽管我也热爱陈慧娴,年少时甚至想:如果哪个女子能有这把浸润灵魂的声线,哪怕长得像母猪,我也要娶了她。但热爱仅止于声音,谁不会老去呢?与多年前那张俏丽的小脸相比,我更热爱你那饱经沧桑的油光可鉴的肚腩。



  有许多旧不能乱怀。让记忆在时钟的某个段落戛然而止,是一种妥当的分寸。如果试图去逼近真相,那就放马过来——比方说,你想知道山口百惠的近况吗?那张天使般纯洁的脸隐失20多年了……让我告诉你,她最近正背着三浦友和,忙着和一个医生搞婚外恋。当然从理论上说,天时搞婚外恋亦无不可,只怪丘比特的准头稍欠了些。



  如果你像偏执狂一样拒绝我的谏言,那么不难设想以下一幕:你心里老掂着老情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呓被老婆听到;老婆飞起大白腿将你踢下床;你着凉,发烧,干咳;你住院时碰上了庸医;庸医把你送进隔离病房,一群非典病人列队欢迎新病友的加盟……怀旧如同怀孕,从理论上说,都有死亡的可能。你若活腻了,那就继续怀你的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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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六月一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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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所以,买的cd也悉数是旧歌。那晚,坐在黑暗里听beyond的《情人》,忽然想起黄家驹死了,死去十年了。



  想起黄家驹,就想起许多烟尘般流失的岁月。1995年仲夏,快毕业了,学校里的广播每天都在放《海阔天空》,像断奶前的最后一次哺乳。只是音响效果太烂,所以迅速被我们敲脸盆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那年的夏天是一场阴谋。我伟大的母校很龌龊地把我们卖给了一些部委,换了不少钞票,而且先奸后杀,你除了以泪洗面似乎没别的选择。所以我哭哭啼啼地背着铺盖下乡去了,从省城径直往深山走,人烟愈来愈少,房子愈来愈破,我边擤鼻涕边想我要当野人了。



  来到偏远的一个水电站,纸巾用完了,便像婊子一样强挤笑颜去人事处报到。住的地方在水库边,一排低矮的平房,边上有浓密的芭蕉林,不过偷芭蕉是不敢的,因为隔壁的师傅说了一段掌故:二十年前,曾有一个英俊的大学生被三个持枪的女民兵挟持到芭蕉林里,轮番蹂躏,最后那个大学生红肿着眼,扶着腰去法院告,也就得了几十元营养费。我悻悻地想几十元还不够我买烟,多亏啊,所以一直没敢动偷芭蕉的邪心。



  同屋的小伙子也是大学生,整天想着考研脱离苦海,我便借他的随身听,他也酷爱beyond,所以耳机里又传来了熟悉的《海阔天空》: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我每次听都会迅速地消耗纸巾。望着窗外低矮的天空,我悲愤地想:莫非我这辈子注定要娶一个村姑咧,他直系亲属的。



  小镇是没有夜生活的。我每天深夜都蹿到镇上发狠地啃猪脚,喝啤酒。露天有些摊档也摆上电视让人唱卡拉ok,很离奇的是,那些无业游民都喜欢唱黄家驹的歌,来来去去地唱《喜欢你》、《不再犹豫》、《真的爱你》,噪音之中,偶尔间杂着村姑的荡笑。我也恍惚地笑,心想贫贱的人其实有着相似的哀愁和相似的心病。



  那时的我是不敢恋爱的,因为隔壁的师傅在叙述完芭蕉林惨案后又叙述了另一件惨案:本厂的一个大学生某天去舞厅,在昏暗灯光下被一道媚光击晕,当晚即诱敌深入围而歼之,翌日醒来,就着日光一看,那村姑太丑,当下就怵了,想履行消费者权益,退货。村姑之兄来了,手持菜刀一把,说:要刀子还是要我妹子?只好含泪与那小学没毕业的娘子结婚。这男的我也熟识,因此对女人虽有万般邪念,也只能统统流进下水道。



  何以解忧,唯有听歌。我时常像死鱼般靠在门框上,听黄家驹那把已经死去的嗓子吟唱,心想自己没准就在这个鬼地方终老了。有个疯婆子总是坐在不远处的草丛边,她当年据说也是一美人,被一个高干子弟始乱终弃,终于疯了。在我发呆的时候,疯婆子总是用空洞的眼神看看天,再看看我,一言不发。我每次看见她都感觉被照了一次x光。许多年后,黄家驹的歌声和疯婆子的面容总是同时出现在我的知觉中,如同记忆里的两道瘀血。



  后来到了城市,就很少听黄家驹了。再后来,从南宁赴广州,居然在半路的加油站碰见了当年的厂花,她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多年不见,彼此感喟了一下苍老,便各自赶路。忽然想起曾与她对唱过一首《喜欢你》,复又想起那句哀叹:多少春秋风雨改多少崎岖不变爱多少唏嘘的你在人海。一滴水进了大海,其实是再也找不到了的。



  beyond的余党前阵子开演唱会,把黄家驹的头影映在大屏幕上,人鬼同唱。这种精神催眠让人凄凉。黄家驹的骸骨埋在地下十年了,他死于1993年6月30日,他和六月一起离去。世间已无黄家驹,所有的岁月都已经不能招魂,正如当年那座水库边野花的枯荣已无法刺中我的内心,因为我已经远离,并且急遽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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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家犬也有乡愁师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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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死了。



  其实老师死去三年了。那晚深夜下班,看见清冷的月光洒在寂寥的长街,忽然想起中秋快到了,又想起中秋与教师节毗邻,这么多年了,该为老师写点东西了罢。



  老师是2000年故去的,听到他的死讯,我哀痛了好些天,后来出差去海南,一路还惦念  

着写篇悼文,及至到了三亚的天涯海角,望见云水间翻飞的海鸥,便统统忘了个精光。这也足见我是个多么寡情的人。我是老师教出的学生中最有出息的,可是,我却始终吝于为他写一点文字。



  老师姓苏,教我的小学数学课,他的夫人则是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典型的夫妻店。二十年前我虎头虎脑,肥而不腻,更兼成绩优异,所以深受老师宠爱。他甚喜杯中之物,据说常匍匐在家门前,哀求师母开门。平时上课也是通红着脸,遇有学生捣乱,便摇摇晃晃地踱过去,奋力一掌击去,摧枯拉朽,人称“铁砂掌”。



  我虽然也顽劣,却总在赦免之列。当时常带着个死党,去揪同桌女生的辫子,然后一声呼哨,分头逃窜。所以校园里常有这样的情景:一个小胖子晃动肉滚滚的大腿气喘吁吁地逃亡,一个精瘦的女孩手持扫帚,边问候他的母亲边展开追捕。当然这充其量只能算轻微的性骚扰,因为我只揪她的辫子,不摸她的脸,这说明我很小就懂得做人要遵循底线。但更严重的是,当时跟越南正打仗,我常诅咒女孩那入伍的哥哥吃枪子,后来仗打完了,子弟兵黑着脸找老师告状,老师将我和死党唤去,轻描淡写地说:她家人告上门了,以后你们收敛点。挥挥手让我们滚蛋。死党被吓得小脸煞白,说:若我的同伙不是你,少不得要吃铁砂掌了。



  二十年后,我才回想起老师的溺爱已成绝响。长大的我渐渐桀骜,没有再享受那时的待遇。三年前,老师病入膏肓,我母亲和他们夫妇是旧同事,便代表我去看望他,老师已瘦得脱了人形,听说我在省城当了记者,还有了些名气,便微弱地笑着说:难得刘原还记得老师。



  其实我是一直记得他的。老师病重时,送到南宁治疗,我听说后去医院寻,却不见了踪影。后来才晓得他自己知道不治,老吵着回故乡,说要死在家里。我在医院空荡荡的长廊里颓然地想:这一生,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后来,老师就死了。



  我总想写些文字,却拖沓了这么多年。这是很不该的。我的母亲当了一辈子教师,她常说:愈是成绩好的学生,愈是忘本。平素她上街买菜,那些昔年的差生,往往在街头摆个小摊,卖猪肉或蔬菜,很落魄的样子,见了她总是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说老师好,然后挑最好的肉菜塞给她,且不肯收钱。而那些所谓的得意门生,往往倨傲地仰着鼻子,佯装不见。母亲说,她是很寒心的。



  我想母亲的结论是对的罢。这些年,我一直在俗世中挣扎,偶有些功名,也总是想,一切都是自己的禀赋和勤奋所致。我遗忘了那些曾献出肩膀让我踩的人。



  今夜,我在距故乡千里之外的广州。秋风渐渐起了,有些冷。在冷寂的夜里,雨水敲打着异乡的土地,我敲打着电脑的键盘,忽然想起不逢故乡的月明已经很多年,不逢老师的笑容已经很多年。我被故乡抛弃了,而老师,被尘世抛弃了。



忍不住拭了拭眼角。






《非常男女》的非常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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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十多年前看过一部电视,叫《结婚一年间》,说一个男子和大自己许多岁的女子结婚,刚开始泡在蜜罐里郎情妾意,后来便白云苍狗,不知所终了。



  我想起那部电视,是在听说凤凰台《非常男女》栏目在9月猝死的消息时。有些感伤,因为《非常男女》活过的八年,也正是我掉进社会的河流里苦苦挣扎的八年。八年,足够一次抗战,足够年月在我的眼角留下沟壑,当然,也足够胡瓜高怡平们看着灯光逐一亮起又逐一  

圆寂。



  在乡下的时光里,《非常男女》曾经是我和那群贫穷的兄弟们的精神救济粮。每到周末的傍晚,我们就匆匆去食堂打饭,然后痴迷地围在电视机前,菜肴自然食之无味,虽然边吃边流口水,但都是为那些女主角们流的,与食堂大厨的手艺无关。我们议论的重点当然是哪个妞儿更炙手可热,以及哪垛牛粪能有幸滋养最光鲜的花骨朵。



  记忆当中,那群相亲的人全是满嘴跑火车的人,跟我的偶像韩乔生有一拼。记得有次一个老外也来凑热闹,胡瓜问他:你和原来的女朋友是因为什么而分手?老外沉痛地说:我找算命先生算过了,我和她八字不和。米粒刹那间从我们的鼻孔喷出,浪费了不少粮食。



  《非常男女》的新颖之处在于:他们把婚姻变成了一个自由市场,你可以去那里任意挑拣,当然,只看不买也是允许的,而且不需付出任何代价。我老爸有次心血来潮,跟我说起他60年代相亲的经历,有次一个同事给他介绍了某女,说是貌若天仙,老头子——当时还是小伙子,便屁颠屁颠去人约黄昏后,谁知一看,这哪是仙女下凡,整一个北京猿人重出江湖,我老爸当时就心律不整,但碍于礼数,还是请那周口店的朋友吃了顿饭。老爸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一直捂着胸口,他说:我那时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块,请那周口店的吃饭就花了十块,疼啊。



  所以《非常男女》善莫大焉。你押中了宝,胡瓜会送上礼品,若是谁都看不上,则可以假寐片刻,当然你如果像我一样精力充沛,也不妨用目光吃吃高怡平的豆腐。这是有先例的,据说不少男嘉宾一落座便痴痴望着高怡平,一场节目下来,脑海里已在巫山顶峰演练了无数次人工降雨。这也提醒诸位女同胞,你们去相亲的时候,务必拉个兔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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