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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你让我泪流满面-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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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喝得差不多了,就到处寻找目标,一会儿,就盯住了一个洋妞儿。他仗着酒劲儿,凑了过去。那方面倒是很友善,可惜我们老板的英语程度跟幼儿园一个水平,两人的对话很简单。“哈喽?”“哈喽。”“OK?”“OK。”“也死?”“也死。”就这么,完了。接下来就是傻笑。老板很沮丧,又转向了另一拨人。这拨人,好歹是自己的同胞,都很年轻,酷似在校生。老板端着酒就过去了。这下子,他算找到了用武之地,先侃科技,后侃艺术,把那拨人笑得前仰后合。接着,老板向我们一挥手,两拨人就合流了。 

    原来,这一群不是什么在校生,而是湖南财大蛇口校友会的,周末在这儿小聚。湖南的校友们看来是刚刚毕业,都很单纯,热烈欢迎我们加入。老板来了兴致,一叠声地喊:“速配,速配!”当下就点了鸳鸯谱。分配给我的,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妞儿。我那晚上,没心思胡来,一看对方小我十多岁,基本还是个孩子,就提不起兴致。深圳那时候风气还不错,男人找女人,并不一定是想要勾引;女人找男人,也不是一门心思的想要钱。正常社交而已。女孩儿问了我几句话,我闷闷地懒得答,心里在想着另一个人。 

    不过,老板这速配可是起了效用。除了我们这对儿以外,谈话空前热烈。两拨人并了桌,重新要了酒。老板手一挥,叫酒吧服务生放舞曲。那女孩儿见我沉闷,就拉我去跳舞。 

    我说:“我不会。” 

    女孩问:“快三呢?” 

    “不会。” 

    “伦巴?” 

    “不会。” 

    “吉特巴?” 

    “更不会。” 

    此时伦巴响起来,女孩儿一把拉起我;“来来来,我教你,包你三分钟学会。” 

    我勉强下了场。公司同事一看,齐声鼓掌:“喝,老夫子也跳舞了!” 

    一曲舞罢,我经过点拨,果然就有了模样。曲终坐下来,心情开朗多了,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小清。你呢?” 

    “小姓张。”我忽然来了幽默感。 

    “名字呢?” 

    “敝号国荣。” 

    “张国……哈哈,你不要说,还真有点儿像啊!”小清妩媚一笑,眼睛成了弯弯的月亮。 

    这一笑,让我砰然心动,就此落入了情网。 

    接下来,就谈的比较入港了。三言五语,彼此都摸清了对方的情况。我是王老五(绿帽子一节隐去未谈),她是“待字闺中”,目前似乎没有男朋友。 

    时过午夜,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那时候,公司还没有车,大雨中,海边打车几无可能。两拨人谁也走不了,就只好继续花天酒地。直到天亮,雨才停。这一夜的长谈,我便离不开小清了。结账后,两拨人出了海上世界,又到水湾头吃大排档。朝雨即歇,红日当头,蛇口的小街无比清新。马路上的汽车从身边嚓嚓驶过,“番寻味”小店的灶头上冒着氤氲白汽。我看看眼前眉清目秀的小清,感觉这一切仿佛是梦寐。 

    吃罢饭,我和小清互留了电话号码。到此,这交友过程,就顺利完成了。 

    第二天周日,痛睡一天。第三天上班,老板来到我桌前,威严地下了一个极简洁的指令:“杜子美,从今天起,解雇!”说完就走了。 

    我跳起来,立刻执行,交代小杜说;“公司物品,马上交回。宿舍可以继续住三天。三天后,宿舍钥匙交给我,凭我的条子,到财务部结工资。” 

    杜子美到底还是嫩,傻站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在人生战场上第一次被罚出局,她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我站在她面前,心情复杂。想想,就安慰了她一句;“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那小杜,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她明丽的眸子朝我翻了翻,说出两个字来:“走狗!” 

    第一部分 

    山不在高,有女则灵 

    随着杜子美的离去,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改变。寂寞被一个活蹦乱跳的精灵打破了。转眼就到了十月。一天下午,临近下班,也就是办公室的傻小子们“蹭蹭”地擦皮鞋的时候,小清来电话约我。 

    “喂……喂,”她从办公室给我打电话,从来不叫我名字,就这么叫两声,不大尊重的样子,但听起来,很亲切。“你晚上有空儿没有?” 

    “有空儿。”怎么会没空儿,我心说,等的就是这一天。 

    “咱们去爬山吧。” 

    “爬山?晚上爬什么山,你没出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今天是重阳节,广东人兴爬山,咱们也随一回俗吧。” 

    “好啊。你就是约我去登月,我也得去。什么时候?在哪儿碰头?” 

    “7点半,招商大厦,我办公室楼下。你就在门口等着吧。”她顿了顿,又犹豫了一下,说,“你……行不行啊?” 

    “我啊,跟你不好意思吹牛。到时候你看吧。” 

    放下电话,我才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看我。 

    财务部老李说:“嘿嘿,古木逢春,梅开二度。” 

    接待员顾红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周一鸣像研究古化石一样,盯了我半天,慢吞吞地说;“喝喝,好。老牛、嫩草!咸鱼、翻生!” 

    十月秋凉,夜色下的蛇口像浸在水中一样,让人神清气爽。我刚到十分钟,就看见小清穿一身黄夹克,蓝牛仔裤,白旅游鞋,干净利落,从育才路那边走过来。 

    那个晚上,小清一露面儿,我就感到,生活的意义与过去很不同了。一个还很单纯的女孩子,信任你,接纳了你,甚至还有点儿依赖着你,那种感觉,很好。 

    小清约我去爬的,是蛇口的南山。蛇口是个依山面海的小城,它所面的海,赫赫有名,叫做伶仃洋,大诗人文天祥在此赋过诗。而蛇口所依的山,就是南山。这山虽不高,也没名气,但山不在高,有女则灵。那天,小清步履轻盈,领着我,过水湾头,过碧涛园,一拐弯儿,就上了山。 

    这山上也有极好的马路,一直通到半山。我正想说蛇口好奢侈,荒山野岭也修这么好的路。小清就开口了。经她一说明,我才看清楚了:原来,半山上有一个巨大的别墅区,叫“黾山别墅”。但是,95%的国人,念不出这“黾山”的“黾(mian)”来。于是,蛇口人就把它顺口念成了“龟山别墅”。这一顺口,就把味道给变了。相反,在蛇口,你要是打听“黾山别墅”在哪儿,准把人的门齿给笑掉。 

    虽然是龟山别墅,但依然令人神往。想想看,那是1988年,我们好多知识分子连浴缸的边儿都摸不着几回。这山中,却有这样幽静的洋房。日可看红尘,夜可观天象,那些龟山主人们在这种环境中活到百年以上,是根本不成问题的。 

    走过龟山佳境,我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嗨嗨,别把魂儿丢了。”小清提抗议了。“想住龟山,奋斗十年。” 

    我一惊:“十年?我才俩月,就受不了啦。这老板,变态,简直是以你的痛苦为快乐。天天给你上夹板,看到你呲牙咧嘴,他就乐。发给你俩钱,就恨不能把你当驴使。十年熬下来,不要说住龟山,气也要气死了。” 

    小清就吃吃地笑;“你那公司,没有那么恼火吧?” 

    “我不夸张。我天天就是忍,有机会,就跳槽。” 

    “你可不要高估自己!如今,有个地方发钱就不错。” 

    我看看她,觉得这小姑娘倒是很现实,就说:“我不过发发牢骚,干还得照样干。可是,这样干,到哪年是个头?难道,住龟山别墅的,都是像我们这样,当驴做马干出来的?” 

    小清又笑,捶了我一下:“农民,简直是农民!农民,就不要想住别墅了!” 

    一过了龟山区,马路就不见了,扑面是嶙峋的山石。这里因为面海,海风大,长不住大树,所以只有灌木。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蜿蜒而上。爬了一段,回头看看,蛇口的万家灯火已在脚下。上面的山路和南山的峰顶,都有星星点点摇动的手电光。 

    山路渐陡,我走得喘气,但在小清面前,还是要装出气壮如牛的样子。遇到极陡的地方,小清把手伸给我,求我拉一把,那样子有如小鸟依人。她的小手潮润柔软,让人心头涌起温情。 

    “你是当白领当腻了,要来自找苦吃。”我调侃地说。 

    “去你的!后悔了,你就先下去。” 

    一路斗着嘴,倒也忘了累。山顶终于近了,顶上有人向我们大叫,鼓励加油。 

    第一部分 

    英雄不问出处;上山容易下山难 

    这样的夜晚,如此的荒山,于我真是久违了。自大学毕业成家后,浪漫就与我无缘了。在家里当牛做马,也换不回老婆一个笑脸。整天里灰头土脸,耳朵灌满中年妇女式的唠叨。想约个小姑娘到郊外去散步吧,又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有到了这深圳来,大家才全抛弃了背景,英雄不问出处,像我这样的倒霉鬼,也没人问出处。天涯沦落,彼此彼此。岁月之潮仿佛骤然倒溯回去,我又回到了20岁的年华。前进的路上,有取之不尽、挥霍不完的浪漫时光。 

    刚见小清时,我还以为她才有十八、九岁。雨夜泡吧的那天,她梳的是独根辫儿,乍看好像是村姑。要不是老板撮合,我决不可能跟她搭话。但男女相遇的事,向来就是偶然的成份多。毫厘之间,我就抓住了这只小鸟。今天爬山,小清解开了那土里土气的小辫子,竟是一头如瀑的长发。我恍然大悟:女人的成熟,原来就在一瞬间。 

    山路稍稍平坦了,她就蹦蹦跳跳的,跑到我前面去,一路嘻嘻哈哈不停。 

    “你要快一点哦,忘了怎样吹牛了?” 

    眼看就要精疲力竭时,终于到了顶峰。放眼望去,人似乎是站在天堂俯视,蛇口遥遥如下界。大酒店,大码头,还有我们的写字楼,都渺小如蚁巢。山上,天风浩荡。远处,香港的上空一片陀红。 

    “这地方好不好?写字楼我都呆腻了。”小清坐下来,望着我说。 

    “好啊,将来有了钱,自己在这儿盖一座别墅,就叫‘抬头见龟’。”我说。 

    “你就玩世不恭吧。”小清忽然叹了一声。“在深圳打工,告诉你,可不好玩!” 

    “女孩子,要好混一点儿吧?” 

    “你知道什么?女孩子才难。” 

    “怎么啦,骚扰太多吗?” 

    “一言难尽。光是骚扰,还好对付。人际关系上,太麻烦。在公司,你干得积极,人家说你想讨上司欢心。你不努力吧,人家说你是靠脸蛋儿混饭。” 

    “那就嫁个大款吧,不用再受累了。” 

    小清嗤了一声:“说得容易!人家打的江山,凭什么让你分享?” 

    我挠挠脑袋,说道:“唉呀,女孩子都这么难,我们男生,不是只有死了。” 

    小清忍不住笑:“别恶心了,年纪一把,还‘男生’!你一个大男人,叫什么苦?” 

    “连叫苦也不让?当牛做马,就是我们的命?” 

    小清不作声了,下巴抵着膝盖,默默望着山下出神。四周,秋虫低鸣,透出凄楚。满山荒草的气味儿,充满了野性。 

    过了好久,她才说:“深圳!唉,什么都好,就是交不到朋友,人人都貌合神离。在公司,体己的话不敢跟同事讲。老板就像侦探,说不定在哪儿窥视你。” 

    小清的话,说得我心有点儿痛。我便拉过她的手说:“跟我在一块儿,就不要想那些事儿啦。我,总还可以算一个朋友,不必有所顾忌。知道吗?我很老,但是——我很温柔。” 

    小清甩掉我的手,说:“去!你这人,自我感觉太好!” 

    我们就这样,说着话,看着风景,在山上呆了一个小时。然后,就慢慢往下走。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一路磕磕绊绊,倒闹了个汗流浃背。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喂喂,你不要着了凉。”小清担心地说,“对了,天都冷了,你买棉被了吗?” 

    “还没有啊。单身汉,没人管哪!” 

    “有人管,你又要讨厌。我那儿有床多余的被子,等会儿你拿去吧。” 

    “那我要请你吃早茶,谢谢你对我的爱。” 

    “行了!”小清在我身后打了我一下,“你要不这么贫嘴,倒还可爱一点。” 

    第一部分 

    遇不可求,失之不可再来 

    回到紫竹园,见周一鸣还没睡,正躺在床上看《哈佛谈判术》。他抬头见我进门,点点头,没吱声,低头又接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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