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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壁-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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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岂有不允之理?就把儿子送上显宦之门,做了贵人之婿。谁想这一对夫妻,正合着古语二句:呆郎娶巧妇,美男得
丑妻。
    吕哉生的容貌,竟像个绝美的妇人,那位小姐的形状,反像个极丑的男子,又麻又黑,又且痴蠢。吕哉生一见,几
乎气死,悔又悔不得,就又就不得,只得勉强睡了几夜,就寻个僻静书馆,到外面去读书。只说这段姻缘是终身改正不
得的了,谁想他到底命好,不上一年,那位小姐就得暴病而死。
    吕哉生脱得这个难星,惟恐离了东施,又要遇着嫫姆,再不敢轻易续弦,终日孤眠独宿;直到父母双亡,丁艰起复
之后,方才出去择配。
    怎奈他自己的姿色生得太美了,那里寻得着对头?择来择去,只是不中。自己又鳏旷不过,思想良家女子是儿戏不
得的,只好到章台楚馆嫖嫖妓妇,还不十分损伤阴骘。
    彼时各院之中名妓甚多,看见吕哉生的容貌竟是仙子一般,又且才名藉甚,那一个不爱慕他?闻得他在院中走动,
有几个声价最高,不大留客的妇人,也为他变节起来,都艳妆盛饰,立在门前,候他经过。一见了面,定要留进去盘桓
一番。吕哉生眼力最高,一百个之中没有一两个中意,大率寡门闯得多,实事做得少。
    起先是吕哉生去嫖妇人,谁想嫖到后来,竟做出一桩反事:男子不去嫖妇人,妇人倒来嫖男子,要宿吕哉生一夜,
那个妓女定费十数两嫖钱,还有携来的东道在外。甚至有出了嫖钱,陪了东道,吕哉生托故推辞,不肯留宿,只闯得一
次寡门,做了个乘兴而来,尽兴而返的,也不知多少。这是甚么原故?只因吕哉生风流之名播于遐迩,没有一处不知道
他,竟把他的取舍定了妓妇的优劣,但是吕哉生赏鉴过的,就称他为名妓,门前的车马渐渐会多起来。都说吕哉生自己
身上何等温柔,何等香腻,不是第一等妇人,怎肯容他粘皮靠肉,所以一经品题,便成佳士。
    若还吕哉生不曾识面,或是见过一两次,不去亲近他的,任你名高六院,品重一时,平昔的声价也会低微起来。都
说吕哉生不赏鉴他,毕竟有些古怪,不是风姿欠好,就是情意未佳,不然第一等妇人与第一等男子,怎肯当面错过?这
叫做“伯乐失顾,即成驽马”。
    那妇人嫖男子的规矩,不是有心做出来的,只因吕哉生嫖妓之时,被那些寻常妇人扯曳不过,竟不敢在院中走动,
有几个能书善画、稍通文墨的,吕哉生不忍绝他,许他常来就教。
    谁想就教之端一开,这两扇大门就关闭不住,那些好名的姊妹,那一个不来物色他;又怕吕哉生闭户不纳,损了自
己的声名,都预先央了分上,讨了荐书,替自己先容过了,然后来载酒问奇。
    吕哉生却不得情面,只得勉强应承。若还走到面前,看见是作养不得的,就只好吃几杯酒,说几句话,假托一桩事
故,送他起身;若还是作养得的,定要留宿一晚,消了那头分上,那妇人到临行之际,都有几两参价赠他,为偿精补肾
之费。虽不叫做嫖金,其实与嫖金无异,此妇人嫖男子之名所由来也。
    吕哉生受了参价,没有别样回礼,只做一首无题之诗,或是写在扇头,或是题在帖上,作个投琼报李之意。诗后不
落姓字,只用一方小小图书,是“红颜知己”四个字。他生平不喜务名,凡作诗文都不肯落款,也不去刊刻,所以姓名
不传,这是他生性如此。不独待妓妇为然。古人有两句名言,合着他的心事,常写来贴在面前道:使我有身后名,不如
生前一杯酒。
    彼时名妓虽多,内中只有三个是吕哉生许可之人,竟与三房姬妾一般,许他轮流当夕。一个叫做沈留云,一个叫做
朱艳雪,一个叫做许仙俦。
    这三个妓女原不叫做这三个名字,只因吕哉生相与之初,曾做几首诗词赠他,诗词之中有这几个新鲜字眼,那妓女
重他不过,就取来做了名字。吕哉生之见重于妇人,大率类此。他赠沈留云的是一首绝句,其诗云:云爰云爰霓裳淡欲
飞,人间若个许相依?襄王爱作巫山梦,留住行云不放归。
    这三个之中,态度要算他第一,轻飘无着,竟像要飞去的一般,所以这等赞他。赠朱艳雪的是一首小令,名为《风
入松》,其词云:十年留意访婵娟,今日始逢仙。梅花帐里偕鸳梦,闲评品、柳媚花妍。气似幽兰馥馥,神凝秋水涓涓。
醒来疑在雪中眠,莹质最堪怜。又怪人间无艳雪,多应是、玉映霞天。焉得良宵不旦,百年长卧花前。
    这三个之中,肌肤要算他第一,白到极处,又从白里透出红来,所以这等赞他。赠许仙俦的是一只曲子,名为《黄
莺儿》,其词云:处处惹人愁,最关情,是两眸,等闲一转教人瘦。腰肢恁柔,肌香恁稠,凡夫端的难消受。与卿谋,
人间天上,若个许相俦。这三个之中,眉眼风情要算他第一,骚到极处,又能骚而不淫,毕竟要择人而与,所以这等赞
他。
    这三个名姬起先不甚相合,自与吕哉生相与之后,就同船合命起来,竟像嫡亲姊妹一般,一毫妒心也没有,都拼了
大注财物结识吕哉生。
    吕哉生的身子被这三个大老官成年包定了,就一个嫖客也不接,终日守着他。这三个姊妹渐渐有起权柄来,竟成了
鼎足之势。大家立定主意,要嫁吕哉生,不顾他情愿不情愿。把这三首情词当作铁券一般,紧紧的藏了,若还不允,就
要执此为凭,和他硬做。吕哉生心上也要并纳三人,只因正室未娶,不好把妓女为妻,要待续弦之后,然后收纳他。
    这三个姊妹也许他先娶正妻,自己随后来做小,只怕娶了个妒妇回来,不容吕哉生做主,负了从前之约,竟要自己
替他择配,不容吕哉生私自议婚,连聘金也不要他出,都是自己包管到底,好使新来之人感激他,不忍与他为难。
    他三个身边都有千金积蓄,又是自己做主,没有鸨母的,所以敢作敢为,把吕哉生拿住了做。吕哉生又怕说来的亲
事未必中意,毕竟要拣个将就的方才下聘,怎肯娶个美貌妇人来夺自家的宠?故此口便应承他,依旧央了媒人,在外面
访择。
    谁想这三个姊妹却是一片好心,都说寻常的女子不但配他不来,就与自己三个也搭配不上;况且自己三个,又不是
过路的媒人走得开的,万一新妇不中意,恨起媒人来,以后相从的事,就不稳了。所以尽心竭力,要寻个绝世佳人,为
市恩之计。
    有个姓乔的寡妇,只生一女,颇有才名,又会写字作画,与这三个姊妹神交已久,只是不曾见面。这一日,三个姊
妹以拜访同社为名,去看乔小姐。
    见他生得奇娇异媚,又且贤慧绝伦,就问他母亲道:“闻得令爱小姐还不曾许人家,不知要选个甚么女婿?”乔寡
妇道:“别样都可以不论,只有‘才貌’二字是少不得的。”这三个姊妹道:“如今现有一个才子,容貌是当今第一,
若还去了方巾,与小姐立在一处,只怕辨不出那个是男,那个是女,不知肯许他么?”乔寡妇问是那一家,这三个姊妹
就把吕哉生说去。乔寡妇一向留心择婿,男子里面略有几分才貌的,都在他肚里,岂有闺阁之中家弦户颂的才子,反不
知道之理?就满口应承,没有一个含糊字眼。
    乔小姐闻之,自然喜出望外,惟恐错了机会,竟不肯顾惜廉耻,又扯到背后去叮嘱一番。这三个姊妹就对乔小姐道
:“他与我们三个都有终身之约,小姐进门之后,要留着三个坐位等我们的。”乔小姐也满口应承,不作一毫难色。
    这三个姊妹见女家允了,不怕男家不允,就便宜行事起来,竟把下聘的事宜与过门的日子,都与乔寡妇当面订过,
然后去知会吕哉生。
    吕哉生一来不肯见信,二来自己也相中一个,正要选期纳采,那里肯依允他?只说婚姻大事,不是草草得的,且待
我从容占卜。
    这三个姊妹到背后去商议道:“若还要他自出聘礼,就不好瞒他做事;如今聘礼是我们出,要他做个现成新郎,不
是甚么歹事。竟替他做成了,到娶亲之日,捉他上场,不怕他走上天去!若还新人不好,还怕他到临期埋怨;有这等一
个绝世佳人,不知不觉抬到面前,却像天上掉下来的一般,也不是甚么苦事,料想不肯推他出门。”大家商议定了,竟
把吕哉生的名字写了婚启,备下礼物,齐齐整整的送聘过门。吕哉生只当在睡梦之中,那里知道?一心去做那一头。
    那头亲事不是男子相中妇人,是妇人看上男子,生个巧计出来,诱他成事的。那女子姓曹,名婉淑,住在国子监前,
是个少年寡妇,年纪虽过二八,却有绝世的姿容,又且长于笔墨。
    吕哉生入监攻书,时常在他门首经过。
    曹婉淑之居孀,原像卓文君之守节,不曾想起节妇牌坊的,看见这个美貌相如走来走去,那点琴心不消人去挑得,
自然会动弹起来,思想这样男子,怎么好不嫁他?就着人访问姓名。
    还只说是有了妻室的人,只要做得他的阿娇,就住他第二间金屋也是甘心的,不想又是久旷之夫,与自家这个怨女
正好凑成一对,就去央人说亲。
    那个说亲的媒婆是知道吕哉生的,就把三个妓女占定了他,要敛资择配,不容吕哉生做主的话,说了一遍。
    谁想曹婉淑这头亲事还不曾起影,就预先吃起醋来,把眉头蹙了几蹙,想出一个主意。对媒婆道:“既然如此,这
头亲事不是上门去说得的了,须要在别处候他。就是遇见之时,也不要把这头亲事突然说起,须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然后说到我身上,他方才肯做。一有应承之意,就领他来相亲,无论成不成,都有媒钱谢你。”媒婆答应了去,果然依
计而行。立在太学门前,见吕哉生走过,问他跟随的人道:“这位郎君莫非就是吕相公么?”跟随的人道:“正是,你
问他怎的?”媒婆道:“前日院子里三位姑娘,央我寻一头亲事,说是娶与吕相公的,如今有了一头,正打点去说,故
此要认一认,日后好来领赏。”吕哉生听见,就回转头来对他道:“只怕所说的亲事未必中意。”媒婆道:“他出的题
目是极容易的,有甚么不中意?”吕哉生道:“他出甚么题目与你?”媒婆道:“他说只要二三分姿色的,若还十分标
致就不要了,这样女子怕寻不出?”吕哉生听了这一句,正合着自己的疑心,就变起色来道:“原来如此,这等你不要
理他。若有十分姿色的,你便来讲;就是九分九厘,我也不做,不要枉费了精神。”媒婆道:“相公若要好的,莫说十
分,就是二十分的也有,只是那三位姑娘立定了主意,只怕你拗他不过。”吕哉生道:“他又不是我的亲人,那里有得
与他做主?”媒婆道:“既然如此,眼面前就有一个,何不去相一相?”吕哉生道:“住在那里?”媒婆指了曹家道:
“就在这里面。”吕哉生往常走过,看见这分人家有个绝色的女子,只说是有丈夫的,所以不想去做,如今听了这一句,
就不觉高兴起来,盘问他的来历。媒婆把少年丧夫,将要改醮的话说了一遍,吕哉生欢喜不了,就叫媒婆进去知会,自
己随后去相亲。
    只见曹婉淑淡妆素服,风致嫣然,没有一毫脂香粉气。媒婆要替他卖弄温柔,不但浑身肌体凭他相验,连那三寸金
莲也替他高高擎起,并那一捻腰肢都把手去抱过,要见他细得可怜。
    又取出笔砚诗笺,叫吕哉生出题面试。吕哉生先赋一绝,要他依韵和来,其诗云:自是琼花种,还须着意栽。
    今宵归别业,先筑避风台。
    曹婉淑不假思索,就提起笔来,和一首在后面道:有意怜春色,还须独榭栽。
    灵和宫畔柳,岂屑并章台?吕哉生见了,十分叹服,说谢家咏雪之才,不过如此。只怪他醋意太重,知道是媒婆告
诉他的,就一味模糊赞赏,不说他所以然的妙处。当面就定了婚议,只等选期下聘,择日完婚。
    曹婉淑恐怕那三个妓女与他相处在先,嫁去之后,一时不能杜绝,定有几场气啕,要想居重驭轻,又且以静待动,
就叫媒婆传话,说自家颇有积蓄,尽够赡养终身,不过为无人倚靠,要招个男子做主,须是男子弃了家室过来就他,自
己不肯挟赀往嫁。吕哉生也虑做亲之日,那三个姊妹必来聒噪,肚里思量,正要寻个避秦之地,不想他这句话巧中机谋,
就欣然应允。
    曹婉淑要卖弄家私,不但聘礼不要他出,铺陈不要他办,连接他上门的轿子也是自家的,索性赔钱到底,不要他破
费半文,使那三个妓妇知道,说吕哉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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