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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洛神红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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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妹果然到桃园当纺织工厂女工,但晚上仍会去补校上课。
  那一年,她还未满15岁。
  她的生活不再充满偶像歌星的悦耳音乐,而是纺织机器轧轧的刺耳噪音。
  从此,我和阿妹不再算是聚少离多,而是一年内难得碰上两次。

  高中毕业後,原本希望考上北部的学校,这样我和阿妹的距离便可以缩短。
  以机率学来说,到北部念书的机率是比较高的。
  不过人生不是机率,我还是宿命般地被绑在台南。
  而阿妹的宿命则仍然在纺织工厂里。

  为了养活自己,也不想让阿妹有加班的理由,我开始打工赚钱。
  其实所谓的打工,也不过是一个星期有六天家教,
  外加寒暑假帮老师做点实验;或到补习班当老师;或到贸易公司打杂。
  曾想过到加油站打工,但怕因为吸入太多油气以致老景凄凉,
  而且一小时70元的价码太低。虽然这种薪水已比7…11略高。
  也曾想过当兼差牛郎,但身体不够壮;
  而不到KTV当少爷的原因则是长相不够帅。

  所以,我和阿妹都很忙碌。
  别人忙着念书把马子搞社团,我和阿妹则忙着赚钱。
  我们从不通电话,因为没办法。
  至於信件,当我写信给阿妹时,常常是下笔叁四字,泪已五六行。
  而且我收到她的信时,通常也会使我垂泪到天明。
  我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

  大二那年,阿妹因工作疲累而在工厂昏倒,我才发觉她有贫血的毛病。
  当然,我是辗转得知的,阿妹绝不会告诉我。
  就像我也绝不会告诉她我因忙碌而导致肝功能失调的道理一样。
  所以,我们都很希望知道对方的近况,但却又害怕知道。

  大叁那年,阿妹完成补校的学业,专职做个女工。
  那一年,阿爸终於在台北租了间房子,我才有理由〃回家〃。
  但我很少到台北,阿妹也是。
  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过年。

  不过很可惜,我初二早上就得回台南,而那时阿妹才刚来台北。
  临走时,我趁阿妹不注意,偷偷塞了张千元钞票在她的皮包里。
  因为阿爸说,阿妹很想要一台随身听。
  虽然并不是了不起的数目,但我可能得因此而吃上一星期的泡面。

  挤上了火车,仍然为刚刚的举动觉得兴奋。
  打开书包,想拿只笔来写点东西,却看到一张字条和一张千元钞票。
  「哥,这1000元给你买台随身听。阿妹留。」
  握着那张钞票,突然想起了那个古老的故事:
  先生卖掉表给妻子买发饰,而妻子却剪去长发换钱来帮先生买表带。
  原来因为贫贱而百事哀的,不仅是夫妻,还有我和阿妹。

  南下的列车上,为了我和阿妹的这种可悲的默契,
  我的眼泪由台北经过桃园新竹苗栗台中彰化嘉义而到台南。
  那次的眼泪,流光了我念大学叁年来因不如意所累积的存量。

  大四那年,我叫阿妹到台北补习考夜二专。
  「补习费呢?」阿妹问。
  『我想办法。』我说。
  阿妹後来还是到台北,但我却没机会替她想办法。
  因为她到成衣店当店员。

  大学毕业後,我直升上研究所。偷个空,我到台北去找老爸。
  那晚,我一个人看着电视,身後的铁门开启。
  『阿爸,你回来了。』我头也不回地应着。
  「我不是你阿爸,我是你阿妹。」阿妹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我回过头,惊讶地望着微笑的她。
  然後我们同时大笑了起来。

  『阿妹,好久不见。』
  「哥,下次千万不要再半路认老爸了。」
  『嗯。』
  「放假吗?不用做实验了?」
  『仪器送修,两天後才会好。』
  「嗯。」
  就像突然在路上遇见许多年未曾谋面的不太熟朋友一样,
  我和阿妹的对话简洁地近乎应酬。

  我打量着阿妹,她的头发变得好长,也涂上口红,穿起了高跟鞋。
  眼前的这个有点时髦的女孩,是那个说一只鸡有四只脚的笨蛋吗?
  我脑海中关於她的档案,竟然已有好几年未曾更新!
  原来老天不仅抢走我们相聚的时间,也剥夺我们本来可以共同成长的机会。
  我在台南努力成为一个好学生,她却偷偷地长成一个成熟的女子。
  那一年,我22岁,阿妹20岁,她不再是小孩。

  那天深夜,我仍然独自看着电视。
  也许是吵醒了阿妹,也许她一直不曾睡着。她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间:
  「哥,肚子饿吗?我炒个饭给你吃?」
  『不用了,我待会就睡觉了。』
  「没关系,很快的。」

  阿妹熟练地炒了盘蛋炒饭,端到我面前。
  「哥,趁热吃。吃完早点睡。」说完後,阿妹转身进了房间。
  我用汤匙吃了一口,突然觉得喉间乾涩,怎麽也不下那口饭。
  刚刚忘了告诉阿妹少放点盐,因为我的眼泪已经够咸了。

  研究所毕业後,我继续念博士班。
  因为我总觉得我该念两人份的书。
  而我的学业就如同阿妹的工作一样,都变得更为繁重。
  不变的是,我和阿妹依旧南北相隔。

  几年前,卫视中文台播放【东京仙履奇缘】(日剧原名:【妹啊】)。
  当我看到岸谷五朗为了和久井映见的幸福而向唐泽寿明下跪时,
  虽然我不喜欢这种狗血的剧情,却也被骗走了眼泪。
  因为换做是我,我相信我也会像岸谷五朗一样的冲动和愚蠢。
  那晚,我突然好想念阿妹。
  隔天,我跑到台北。

  阿妹带着她的男友,请我吃日本料理。
  在餐桌上,看着她们之间亲密的小动作,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觉得阿妹好像被抢走了,她最引以为傲的人似乎不再是我。
  她的微笑,已经不是我的专利。
  於是那家餐馆的生鱼片,吃起来特别不新鲜。

  今年到台北参加一个研讨会,到阿妹住处过了一夜。
  「哥,你就穿这样去开会?」阿妹端详着有点邋遢的我。
  然後阿妹拉着我,到SOGO买了叁件衬衫和两条领带。
  隔天早上,阿妹帮我打好了领带,在桌上放了早餐,留张字条後才去上班。
  「哥,上台时别紧张。晚上等你吃饭。阿妹。」

  我可不想再吃不新鲜的生鱼片,所以我告诉阿妹要赶回台南。
  「哥,我男友有车,我们送你。」
  阿妹说了我〃们〃,但这个〃们〃,是他不是我。
  在车上,阿妹常常拍着她男友放在排档的手,偶尔才转过头来跟我聊天。
  我开始埋怨起台北市的交通。

  到了承德路,阿妹坚持陪我等车。
  「我陪我哥,你在附近绕一绕再来接我。」阿妹对他说。
  我终於有了扳回一城的喜悦。
  阿妹帮我买了车票,并买个便当还有一罐咖啡。
  原来阿妹也知道我喜欢喝咖啡。

  还有20分钟,车子才会到。我很想跟阿妹聊些什麽,却找不到共通的话题。
  「哥,我要结婚了。」阿妹反倒先开了口。
  『嗯。恭喜你了。』阿妹27岁了,是该恭喜。
  「我目前正努力存钱,打算和他在台北买栋公寓。」
  『还是住台北?』
  「嗯。我习惯台北了。」
  也许就像我已经习惯台南的感觉,阿妹也终於习惯台北。
  而我们也将更习惯南北相隔。

  上统联客运前,我问她:
  『阿妹,一只鸡有几只脚?』
  「呵呵…当然是四只ㄚ!」
  很好,虽然阿妹即将结婚,未来也会儿女成群。
  但她仍然是我的阿妹。

  『祝你幸福』的声音,淹没在车子起动的声音中。

 
jht 于 1998/10/21

【谨以此文,在阿妹结婚前夕,祝福我的阿妹。】



再见了 我的爱
 

  再见了 我的爱
  我去当兵 两年後回来
  离别的台南火车站第二月台
  你的甜美笑容不再
  而你哭泣的样子 像个迷路的小孩
  因为我的肩膀 将失去你的依赖
  握着你的手 我祈祷重逢的日子早点到来 
  马祖的岁月里 我天天看海
  海上的风浪 是我托寄相思的信差
  低飞的鸥鸟 却不曾将你的音讯带来
  我好想离开
  我好想紧拥你入怀
  我好想向你诉说 这锥心刺骨的思念难捱
  但肩上的五七步枪 是我挣脱不掉的阻碍

  脱下迷彩装 晒黑的皮肤是我唯一的更改
  穿上高跟鞋 你有着更加轻盈窈窕的体态
  我的心跳 只因你的身影而迅速加快
  你的眼眸 却染上了一丝愧疚的神采
  你说你不是寂寞难耐
  你的爱也没有随风摇摆
  只是老天故意捉弄安排
  他的出现 逐渐使你放弃等待

  你是我的呼吸 我的喘息 我的欢笑 我的悲哀
  我对你没有怨恨与责怪
  只有深情与无奈
  你对我的爱
  虽然已被时间的洪流所掩埋
  但我对你的爱
  却依然停留在台南火车站的第二月台
 
 
  

 
孤寂是我的朋友
 

  你是我最亲近的朋友 你说你叫做孤寂
  快乐是 Happy 生气是 Angry
  你的英文名字叫 Lonely
  你都会跟我在一起
  不管何时与何地 
  翻开流力课本 你安静地躺在偏微分方程式里
  跑到安平海边 溅起的浪花是你的叹息
  我上 BBS 你默默地注视着我 用这台老旧的 486PC
  走在校园 你随着秋天的落叶 轻轻飘进我的心坎底

  叁个多月前 有个女孩将我的心占据 并赶走了你
  她的轻声细语 填满了你不在时的空虚
  我已经忘了你 我甚至不知道你跑到哪里?
  今晚回到家 你突然又来与我相聚
  你说你并未离去 你只是暂时躲起

  原来我虽然可以忘掉孤寂
  但孤寂一直没有把我忘记
 
 
  

 
水中的孤坟
 

 Dear 慧姗: 
  哥又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去年来看你时,海水只稍微浸湿你的墓头;如今海水却几乎要淹没你的墓顶。泡在海水中的你,想必不好受吧!

  如果你还活着,今年已经25岁,属虎的你,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只可惜,你并没有安太岁的必要了。

  卷起裤管…唉!…不卷也罢。及腰的海水,裤管卷或不卷,同样都会弄湿。拨开你墓顶上随海水漂来的垃圾,拔除你墓顶上稀疏的几株杂草,再压上几张五颜六色的墓纸,你的坟墓就算清扫完毕。不然还能如何呢?

  一个人,一只鬼,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我想起李白〃月下独酌〃的诗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叁人」。看似热闹,但终究也只是孤独的一个人而已。吹来一阵海风。慧珊,你会冷吗?

  关於你的事,哥能记得的,已经不多了。不过哥当然还记得你是多麽地依赖我。因此在你动手术的前几天,哥还特地坐火车到台大医院去陪你。其实那时哥也还小,第一次坐火车的兴奋到现在还有记忆。还有就是你出殡那天,妈拿根竹子,敲打你的棺木两下。因为你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你的不孝。妈那凄厉的哭声,你听了後是否也跟哥一样同感不忍?

  点燃了两柱香,伴随着两行清泪,轻轻地滴在你的墓顶上。我突然想起宋人高菊卿的那首名叫〃清明〃的七律: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连一滴美酒都无法让你品,那麽哥滴给你的眼泪,想必你也无法收到吧!?其实你收不到也好,因为哥情愿你早已投胎转世。只是你千万要张大眼睛,要找一个家境好一点的人家,要生在一个稍微文明一点的地方,才不至於让你这辈子的悲剧重演。

  也许最令哥感到悲哀的,不是悲哀的记忆一直不曾抹去;而是当我想到你时,竟然已经没有丝毫悲哀的感觉。没想到逝去的,不只是这20年的光阴,还有曾经痛彻心扉的所有记忆。

  哥也该走了,哥还得继续在红尘里打滚。喜怒哀乐、是非对错,哥还有好多的事未曾勘破。也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哥真的走了,明年再来看你。只是哥不知道,明年你的坟墓,是否已经完全沉没在海水里。

  嘉义布袋东石沿海的低洼地区,由於地层下陷导致海水入侵,很多墓地已被海水所包围,造成民众在水中扫墓的奇特景观……
 
Beauty and Beast
 

  你是我十年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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