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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天色,他知道很快就能闻到小薇煮野菜的香味。虽然是最苦涩的草根树叶,但经小薇之手烹制,也能变成一种难得的美味。任天翔翕动鼻翼,没有闻到煮野菜的味道,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肉香。他心中先是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被一种恶心和恐惧激得一跳而起,匆匆开门而出,门外那肉香越发浓郁。他循着肉香来到大厅,就见任侠、褚刚、焦猛、朱宝等人早已聚集在那里。见他出来。众人立刻起身相迎。褚刚低声道:“帅府的伙夫给咱们送来了今日配给的军粮、大伙儿正等着公子来处理。”任天翔顺着褚刚所指望去,就见大厅中央的饭桌上,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几块大骨头撑在锅中,摸样十分怪异。任天翔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恸。急忙掩鼻道:“快拿走!告诉帅府的伙夫,以后不用再给咱们分配粮食。”那锅肉汤被送了回去,众人饥肠辘辘地望着任天翔,眼中有种莫名的哀伤和绝望。任天翔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涩声道:“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自己宁肯饿死,也决不会吃这种……军粮。”“我知道公子不会吃,所以煮了一锅野菜。”小薇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野菜出来。含泪哽咽道:“不过城里已经很难找到野菜,甚至连草根树皮也挖得差不多了。”任天翔接过野菜粥,让褚刚分给大家。他捧起小薇的手,就见那双曾经柔嫩无比的小手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红干裂的口子,他心通地将它捧在怀中,哽咽道:“辛苦你了……”小薇微微笑道:“跟前方将士比起来,我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真想知道,这睢阳咱们还要守多久?这种日子何日才是个头?”任天翔无言以对,他默默地将小薇揽人怀中。低声叹道:“我不知道,就是张大人只怕也不知道。找们只知道睢阳是大唐命脉所在,维系着江南数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除此之外,我们还答应过李泌,要为大唐守住睢阳,所以义门弟子将战至最后一人。”说到这他微微一顿,柔声道,“你不是义门弟子,没必要为睢阳殉葬,我会想法送你出城……”小薇突然捂住了任天翔的嘴,毅然道:“我虽然不是义门中人,但早已将自己当成是你的人。我不会为睢阳殉葬。却一定会为你殉葬。你生,我就生,你死,我就死。虽然我并不理解你所坚守的大义,但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如果你再说将我送走的话,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给将士们做军粮。”虽然小薇最后这一句是玩笑,却让任天翔心中一阵战栗。他急忙将小薇拥入怀中,连连道歉:“我以后不再说将你送走的话,你千万不可再开这种玩笑。”小薇默默点头,脸上有说不出的坦然和平静……
自从张巡下令以城中百姓充作军粮,睢阳人口便急剧减少,不过守军的体质却在恢复,尤其是儒门众剑士,一扫先前的满面菜色,渐渐变得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只有义门众士身体越发虚弱。随着时间的流逝,任天翔渐渐对战争中的一切恶行变得麻木起来。他每天只是机械地检查城上的各种器械,以保证身体羸弱的将士,不必花费太多体力就能轻松操持,但是任何精妙的守城器械,也无法代替宝贵的粮食。现在的睢阳除了城头的守城兵将,城中一片空寂,几乎已是一座死城。六万睢阳百姓,在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已陆续变成军粮,勉强维系着守城将士的生命。现在百姓已彼杀尽,一切就如张巡计划的那样,开始轮到那些受伤或羸弱的将士了,当受伤的将士也被杀绝,所有兵卒开始抽签。以决定谁做大家的军粮,谁继续坚守睢阳。面对睢阳正在发生的惨剧,任天翔无法忍受来自内心的拷问——这样坚守睢阳,究竟还有没有意义?每天从清晨一直忙碌到深夜,任天翔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住所。只有回到住所,看到小薇捧着分量日渐减少,而且越发难以下咽的食物迎上来,任天翔才感觉自己依然还活着。只有看到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才感觉自己的坚守还有那么一点理由。但是这次回到住处,小薇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出来,灶台上用树皮熬的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但小薇却不见踪影。任天翔心中一紧,突然想起来那些饥谨的兵卒望向小薇的目光,那是饿狼一样的寒光。,、“快找到小薇!立刻!马上!”任天翔急得嘶声高呼。义门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分头四下搜寻,最后任侠拿着一条扯断的丝绦回来,脸色异常凝重。那是一种华丽的丝绦,只有儒门剑士才用。“快追!”任天翔心急如焚地直奔儒门剑士的居所,还没进门就见厨房有腾腾炊烟升起。褚刚一脚踢开大门往里便闯,众人直奔厨房,就见几名兵卒正在生火烧水。小薇则被绑缚于地,口中塞着破布,眼中满是惊恐。“混蛋!”任天翔一脚踢开一名兵卒,拔刀割断小薇身上的绳索。小薇“哇”地一声扑到他的怀中,如受惊的小兔般浑身簌簌发抖。任天翔有是心痛有是后怕的小声安慰:“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几名兵卒虎视眈眈地围在四周,却并没有道歉赔罪意思。任天翔刚放松的心又紧了起来,不禁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不要命了?”一名兵卒毫无惧色道:“反正咱们早晚是个死,不是战死就是饿死,不如临死做个饱死鬼。何况张大人早有谕令,谁阳城除了守城的将士,谁都可以作为军粮,为什么这个女人要例外?”“不错!”另一个兵卒接口道,“昨天我的兄弟抽到了死签,已经心甘情愿做了大伙儿的军粮,他可是守卫睢阳的功臣,斩杀的敌兵不下百人。为什么守城的勇士必须死,这个女人却可以活?”这话引起了所有兵卒的共鸣,众人开始鼓噪起来,犹如饿狼围着食物般虎视眈眈。围在任天翔身边的任侠、楮刚、焦猛、朱宝四人面色大变,眼看冲突一触即发,突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喝:“住手!”听出是肖敬天的声音,任天翔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兵卒归儒门剑士指挥,有肖敬天出门约束他们,应该可以将这场冲突化解于无形。就见肖敬天背负双手,在几名儒门剑士陪同下缓缓踱进来,他抬手给了几名兵卒一人一个耳光,呵斥道:“难道你们不认识任公子?他不仅是义门钜子,也是张大人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你们竟敢对他兵刃相见?”待几名兵卒悻悻地收起兵刃,肖敬天这才对任天翔抱拳道:“兄弟们有眼无珠,冒犯了任兄弟,还望任兄弟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任天翔强笑道:“肖兄客气了,这事我不再追究,希望肖兄不要再难为这些兄弟。”肖敬天点点头,转向众兵卒呵斥道:“还不快给任公子赔罪?感谢他的宽宏大量。”几名兵卒心有不甘地低头赔罪,其中一个小校却愤愤道:“我们知道他是义门钜子,是有功之人,但那又如何?这里谁不是守城的功臣?他功劳再大能大过张帅和徐大人?张帅都将自己女人杀了充作军粮,徐大人也杀了自己僮仆,难道他一个丫环比张帅的女人还重要?”肖敬天抬手一掌,将那小校搧得直跌出去,小校毫无惧色地翻身而起,瞪着肖敬天愤然质问:“肖大侠可以杀了我,但我还是要说,满城军民都在为睢阳牺牲。任公子有什么理由不能牺牲这个丫环?难道他比我们所有人都金贵?我不服!不服!”这小校不屈的呼声引来所有兵卒应和,众兵卒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我们不服!不服!”面对群情激愤的兵将,肖敬天为难起来,他缓缓转向任天翔,涩声问:“我很想知道任兄弟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能牺牲这个女人,如果你无法给大家一个充分的理由,我只怕很难说服这些将士。我知道墨者最重要的原则是平等,却不知任兄弟为何要将这女人的性命,凌驾于这些守城的将士之上?难道她比这些将士都要高贵?”任天翔苦涩一笑,缓缓望向小薇,轻轻挽起她的手,涩声道:“我曾经以为,牺牲一城军民以保江南数千万百姓和新兴的大唐,是既无奈又崇高的选择,但是当这种牺牲降临到自己所爱的人身上,我才知道这种选择是多么的残酷和无情。我可以漠视陌生人的生死,却不能无视她的性命,因为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比睢阳、比江南、甚至比全天下都还重要。你们如果想要杀她,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除此别无它途!”小薇原本惊恐不安的目光,渐渐盈满了泪水,她猛地扑到任天翔怀中,哽咽道:“有公子这话,小薇便立刻就死了,也心满意足!”任天翔的话感动了义门弟子和少数兵卒,却无法感动那些饿疯了的大多数兵将,他们开始发疯一般扑了上来,虽然领头者被任侠和楮刚先后击到,但更多的人前仆后继地扑上来,甚至有儒门剑士也加入到他们中间。
任侠、楮刚等人的武功原本不弱于他们,但是长期的饥饿使他们的武功已落后一大截。焦猛、朱宝先后中剑倒地。他们没有倒在守卫睢阳的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任侠、楮刚也岌岌可危,在众兵卒发疯般的围攻下,已只能勉力支撑。“都住手!”小薇突然轻声喝道,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这份平静在混乱中显得有些特别,众兵卒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好奇地望向她,就见小薇对肖敬天淡淡道:“肖大侠,在全城百姓都已经为睢阳牺牲,城中仅剩下我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成为军粮。我对这一天早有预料,不过在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肖大侠能够答应。”肖敬天略一迟疑,低声问:“什么请求?”小薇望向任天翔,柔声道:“我想嫁给自己深爱的男人,成为他的新娘,明天一早,我会给你们粮食。”肖敬天眼看杜刚等义门弟子已闻讯赶来,与儒门弟子默默对峙,生怕夜长梦多,忙点头道:〃好!
没问题,不过这事得问问任兄弟愿不愿意。“任天翔犹豫起来,他知道肖敬天是一语双关,如果说愿意,那么就是答应了小薇逇请求,明日一早就要将她送给肖敬天作为军粮;如果说不愿意,这不仅会伤了小薇的心,也势必令义门众兄弟与儒门众剑士发生火并。由于义门众人坚持不食配的”军粮“,他们的体能已无法与儒门剑士相提并论,火并的结果可想而知,任天翔又怎能忍心让义门众兄弟为自己殉葬?他迟疑片刻,心中终于打定主意,对肖敬天微微颔首道:”我愿意。“肖敬天哈哈笑道:”这是大喜之事,老哥我愿意成为你们的主婚人,战争期间一切从简,老哥便将这里让出来作为你们的新房,大家以茶代酒,恭祝任公子与小薇姑娘新婚之喜!〃
众人轰然叫好,混乱中就见杜刚越众而出,沉声道:“咱们公子就算要拜堂成亲,也该回自己的住所,不敢劳烦众位儒门的朋友。”
“不行!这女人不能离开!”立刻就有儒门弟子断然喝道。话音未落,双方便不约而同拔剑相向,火并之势一触即发。“住手!都给饿哦收起兵器!”任天翔对义门众人断然喝道,“儒门与义门都是守卫睢阳的战友,岂能自相残杀?”他说着缓缓转向肖敬天,坦然道,“如果肖大侠不嫌叨唠,我愿借贵府拜堂成亲。”儒门众人纷纷叫好,立刻帮着张罗起来。婚礼十分简陋,却有种说不出的隆重,任天翔与小薇在儒门众剑士虎视眈眈之下,双双望天而拜,敬告天地,从此结为夫妻。当他们被众人送入洞房之时,杜刚终于有机会挤到他们跟前,对任天翔低声道:“今夜三更,我率众兄弟来接公子和夫人。”任天翔摇摇头,盯着杜刚的眼眸正色说:“你回去告诉众兄弟,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将不再是我义门兄弟。”杜刚一愣,还想争辩,任天翔已经挽着小薇进了作为新房的内堂。他正想追进去,却被两名儒门剑士挡住了去路,只见对方不怀好意地笑道:“阁下要闹洞房,得先过我们这一关。”杜刚心中虽有不忿,但想起任天翔的叮嘱,只得悻悻地退了回来,他回头对等在大堂内的义门兄弟微微摇摇头,低声道:“行动取消,咱们今晚便在这里等,只要公子一声招呼,咱们便冲进去救人。”“要是公子不招呼,咱们是不是任由小薇姑娘被充作军粮?”有人低声问。杜刚一怔,这个问题他打不上来,所有人都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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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之中,燃着两对红彤彤的蜡烛,真不知道儒门弟子从哪里找来这对喜庆的红烛,火光将小薇的脸色映得通红,掩去了她脸颊本来的颜色。见任天翔神情如痴地望着自己,她眼中不禁闪过—丝羞涩,背转身问道:“人家只是一个丑丫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任天翔柔声道:“你不丑,今晚没有人比你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