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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染尘心(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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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我不问也是知道什么叫‘太不像样的’,摆摆手道:“以后遇着这样的,你也只管替朕处置了,戴思恭呢?还没进来?”
  “奴才这就去传”,王仁溜着小跑出去,果然不一会就带了戴思恭进来。
  那戴思恭也应有五十几岁年纪,支支楞楞的一身瘦骨撑着暗红官袍,发须灰白,站在殿前头也不抬。
  “知道朕为何叫你过来?”端起案上的茶碗,吹去上面一层浮叶。
  “臣知道”,戴思恭回答得倒也干脆,跪下道:“臣未能医得梅妃娘娘,自知死罪,请皇上圣裁。”
  “咯咯”,我倒笑了,这个人是不怕死的么?倒做了这副从容神态我看,“梅妃是因何而死?”
  “因胎位不正而难产,造成血崩。臣未能寻得止血之法,实是死罪。”
  “死罪?”我伸臂一拂,将书桌上一堆医案扫落满地,“自梅妃有孕,一日请两次脉,次次脉案均有记录,有那一次不是说龙胎稳固,胎音清晰的?!结果……”
  “臣有罪,”戴思恭也不分辨,一心求死般俯首在地。
  “你”,我再也不能自持,恨恨吼道:“给朕一个交待!”
  戴思恭略略抬眼,老眼之中只见一片空洞,“臣死罪,求皇上赐臣一死,以谢梅妃娘娘在天之灵。”
  “彭超毅在殿外?”我吩咐王仁道:“传!”
  “臣在”,彭超毅本就守在外面,一听召令,忙进了来。
  “去,给朕查抄戴府,所有人等押去刑部候斩!”我转身指了戴思恭道:“你求死?容易得很,朕成全你,一家子死得齐齐全全,黄泉路上也好做伴!”
  话音未落,戴思恭已如被闪电劈中,倒在地上。
  “皇上”,彭超毅并未领命而去,他看着我,如看陌生人一般,“您不能这么做,如此行为,跟……”
  “跟夏桀商纣一般是么?朕逼死母妃,杀害手足,穷兵黩武,背信弃义是么?”我大笑道:“那些人是不是就这么说朕的?朕薄情寡义,六亲离散,就是好不容易得来一子,也是刚刚降世便克死母亲的天狼星,是这样说的么?殊不知,人言可畏四个字朕是不怕的,横竖只要人死了就不会说了,朕不如赶尽杀绝如何?”
  “皇上别说了,别说了,”王仁过来扶住我,“您心里苦,奴才知道。”
  我反手便是一耳光向他挥去,“朕要你这奴才知道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
  “奴才错了,奴才掌嘴”,王仁一个一个耳光自掌,不一会嘴角便流下血来。这殿中还有谁再敢发言,静的只能听见啪啪掌嘴的声音。
  “够了”,我靠着柱子,一口恶气出来,已经累极,心里倒渐渐安静下来,“你们都去吧,戴思恭就押在你们提督衙门,别出了万一。王仁下去歇着吧,今晚不必当值了。朕去看看瑞儿,都不必跟着。”
  小皇子安稳躺在姑母所赠的襁褓之中睡得香甜,黄缎拼就的万字图文扎眼的在面前摇晃,记得那日梅妃也曾捧了这锦缎给我瞧,如今不过几个昼夜更替,便上天入地,又哪里去找同样的笑颜?
  我心念一酸,亲手解下襁褓,将婴儿抱起,交与吴同道:“去吧,路上小心些。”
  “万岁”,他颤颤微微抱过孩子,“小皇子他……”
  “如今之计,也只得如此”,我拍拍他的肩膀,“朕这一生,或者只得此子,就托付你了。”
  “奴才以性命为誓,必不负皇上所托”,吴同提着食盒,轻捷闪出房门,自角门离开。
  我用襁褓将床上的孩子包裹住,安放摇篮内。

  结局篇

  天气冷了,飘着点细雨,思政殿中更显昏暗,虽是白日,仍掌了灯。
  “都查过了?”这连日来,夜夜不得安枕,总有一条钢线悬于脑中,动一动都是痛。
  “奴才都一个个问讯过,有两个可疑的,”王仁脸上青紫未消,从袖中掏出一张白折子递了上来道:“供词皆有记录,请皇上过目。”
  拈起那折子,草草翻了两页,摁下道:“嘴都这么硬么?”又一笑:“命倒也有这一半硬就好了。”
  “皇上”,王仁这一声叫得颤颤,欲劝又不敢。过了一会,彭超毅派人来通禀,说是戴思恭已经招了。
  我冷笑道:“终究还是没硬到底么?把他带进来。”
  也不过是在提督衙门拘了两日,戴思恭头发竟已全白了,眼窝凹陷,黑得如骷髅一般。
  “谁指使你的?”凭他一个小小太医,谅也生不出这逆天灭地的心思来。
  “是……”那戴思恭叩了头,分明答道:“是皇后的意思。”
  我凝眉道:“皇后?”
  “即是如今的居于侧宫的废后静妃。”
  阴沉沉的风卷进来,扬起案上方裁好的一沓紫云宣,飞了遍地。
  “皇后在位之时,便授意臣在梅妃娘娘用的安胎药中微量落毒,企图将那胎儿药死腹中,后来皇后坏了事,臣便停手了,直至五日前,皇后娘娘遣了贴身侍婢蕊珠来,强要臣将一包药末儿落于梅妃药中,臣本是不肯的,奈何娘娘以前事要挟,只得……”
  胸口先是被滚火一炙,热辣辣烧得心痛,再一思量,又如刹时浸入冰水之中,宫闱之中,种种传闻秘史,说得离奇古怪,逆人伦伤天理的也是极多,只是再也想不到这样的故事居然发生在本朝本代自己身上,一向只顾着朝廷大事,边疆征战,再想不到萧墙之内也出这样的祸事。便命人道:“去侧宫带了静妃过来。”
  “臣妾叩见皇上”,深深一个万福,她抬头起身,夹杂浓郁水气的女子,身上散发着白兰花香。吸了吸,忍不住问道:“都快入冬了,何来的玉兰花?”
  她抿唇一笑道:“春天采的,晒干了,制成香囊。”
  我问:“梅妃的死,你有何交待?”
  她微笑着:“梅妃的死确实与臣妾有关,臣妾唯求一死偿罪。”
  “都要求死,一个一个,铁了心似的,死倒比活着容易些么?”
  “臣妾不死无以偿其咎,梅妃原是皇上第一得心得意的人儿,臣妾这条微薄性命,就是死一百回也是补不回来的。”
  我拧住那根白皙细嫩的脖子,虎口紧锁,仿佛只要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不用一百次,一次就够了。”我眼见她呼吸抽搐,一层淡淡青紫浮上面孔,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将自己的手掌割破,鲜红滴落湘妃裙上,点点斑痕,宛若竹泪。
  “罢了”,我松开手,将她扔落青砖之上,“你没有向梅妃落毒,何苦非要背了这个罪名?”
  “臣妾不敢欺君罔上”,她猝一吸气,猛烈咳嗽起来,只自己狠狠抓住胸口,不令声扬,“皇上不杀臣妾,这宫里也再无臣妾偷生之所了。皇上圣明烛照,便也不枉臣妾担了个罪名。”
  “是谁?”我对着她,心里渐渐一股寒意侵入骨内。
  她轻启唇,吐出一个名字。
  “你胡说!”我斥道。
  “臣妾即便有泼天胆量,也不敢对陛下说谎的。当日此人确与臣妾长兄约定密盟,只是黄家事败,那人抽身而出,摇身一变,却又是平乱杀贼的功臣名将了。臣妾死亦无惧,只求皇上查个清白。”
  “你……回你自己宫里去吧。”我拂袖道:“你的话,朕知道了。”
  “皇上”,静妃去后,王仁从柱后绕出来,“您相信静妃娘娘所言?”
  “朕不能不信”,我手指拈起杯中的绿茶叶子,“水凉了。”
  “奴才再为皇上沏一杯。”
  “不必了”,一口气将残茶饮尽,寒气随着水流直入五脏内腑,“恐朕之前见疑太深,静妃这回才不惜以性命为注,再若不信,岂非辜负美意?”我苦笑道:“不过是为着他一个人罢了,朕不至于就软了心。”
  这场雨,从白昼下到黑夜,水线沿着康宁殿顶的琉璃瓦,落在檐下阶前。吴同打了灯笼过来,“皇上,加件衣服吧,风凉。”他将灯笼把儿夹在腋下,抖开手里的包袱卷儿,却是件藏青平绒斗篷,一色的素净。便点头,任他为我披了,一双冰手在我颚下打了个结,激得我一战。
  “今晚很凉?朕怎么不觉得?”
  他也诧异,“皇上脸上烫得很,莫不是受了寒气?”
  “走吧。”我换了雨屐,踢踢嗒嗒的下了台阶,“去奉先殿。”
  “皇上,还是明儿再去吧,黑乎乎的,路滑。”他忙追了来,撑上伞。
  “大呼小叫什么?”我一皱眉,他也不敢吱声了,紧紧贴身跟着。
  奉先殿在宫城最北角上,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觉得脑前发昏,脚步虚浮,心知真是受了寒气了,又不想听奴才罗嗦,勉强拖着脚走。吴同大约觉得了,低唤道:“皇上,咱们还是先折回去吧?”
  “不”,我半身力气皆挂在他臂上,坚持道:“扶着朕。”
  这一路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奉先殿外,四处都黑漆漆的,只有两个值夜的太监在檐下喝烧酒。见有人过去,冒冒失失就打了灯笼来照,明晃晃的光突然映在脸上,拿手捂了双眼喝道:“做什么?”
  两人这才看清我是谁,跪在水浸浸的地上磕头。
  “算了”,我拾阶而上,“今晚不必值夜了,你们都去吧。”
  殿里头点了长明灯,香炉里的还冒着星星的红点子,一推门,一股脑的檀香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呼吸一窒,狠狠打了个喷嚏,眼水蒙了眼睛。
  吴同突然叫道:“什么人?!出来!”我也迷迷蒙蒙仿佛见着是有个黑影子一闪,躲到帘幕后头了。
  “出来吧,朕在这里”,擦了擦眼睛,这才看见一人走了出来,“是你?”再也想不到居然是他,我怔了一怔。
  风吹得灯光乱跳,将那张脸照得暗暗的,本来不黑的眼睛也照得黄了,却很亮。
  “到这里做什么?”我不悦道:“谁许你擅自离开永寿宫的?”
  “永寿宫就在隔壁,远偷着过来的”,他也问:“皇上深夜来这里做什么呢?”
  “朕……”我一时语噎,来这里做什么呢?不记得了。
  “那一位是先皇呢?”他问,目光扫视过四壁所悬十数幅画像。
  “这一幅”,我将他领到父皇画像前道:“便是我父皇。”
  画中的父皇正值盛年,额角平滑,眉飞入鬓,唇角紧紧抿着,显得刚毅决断。
  “为了他我父亲才去莫苏里”,殷远看着画像道:“终其一生。”
  “殷尘不是为了父皇而去莫苏里的”,我矫正他道:“他是为了他自己,否则,他更应该留在宫里。”
  “谁是为了谁有什么重要?”远看着我,眼神迷茫,“这两个人,都死了。”
  “你是打哪里知道这些的?”我抓住他手腕,扯到自己面前,“殷尘跟你说的。”
  “不是”,他摇头道:“永寿宫的一个老太监告诉我的。”他垂下双眼,又突然看着我道:“我长得真的很像父亲?”
  唉,我听到自己心底的叹息,“只是一部分。”
  “你们,为什么爱他?”他低声的,仿佛故意要将那个爱字说得模糊不清。
  我摇摇头,世上可以说清楚的,就不是爱。它是无来由的,就像是夏末时候,风从宫墙外吹来的蒲公英种子,在下一个春天的御花园角落里开出明黄的花。我伸出手,碰碰他冰冷的面颊,却终于倒下。
  病了好久。康宁宫中成日来来去去的都是御医,一些个黑影子迷迷蒙蒙的在眼前晃来晃去,煎了无数汤汁药水来。开头一阵子,总是王仁撬着我的牙关强往里灌。我不想死,我只是疲惫,太久了,从未曾好好休息一下。
  有觉着好些的时候,便叫人召了若泯来,让她远远的在地毯上玩儿,和冷瞳两个拼七巧板,隔一会总是要叫:“父皇,怎么我这里又少了一块?”她想跑到我榻前求援,却总被嬷嬷拦了,嬷嬷说:“公主,皇上怕您着了病气,别近了去。”她便只能嘟着嘴,远远的,让我看了她笑。
  “宣孟叶凡孟将军……”,太监还没通报完,他便已经走了进来,我挥挥手,叫嬷嬷带了若泯出去。
  “怎么?”王仁扶我坐起,拿了几只枕头堆着,半靠半倚。
  “臣……”他环顾四周,顿住不语。
  “这么快发现了?”我击掌,彭超毅带了侍卫从帘后出来,列于床侧,“到底是习武的人,功力真是不同。”
  他面孔苍白,“臣鲁莽,敢问皇上何以对臣见疑若此?”
  “从八年前就开始了,从清漪园丽景殿前你身着白衣,魂色相与的那日起。那日之前,朕只当你是兄弟,那日之后,我才明白你对那身份前途并不满意。”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我微微按住胸口。
  “八年……呵呵,八年。”他倒退几步,抵住圆柱。
  “朕只想按压住你,才让你当了七年贴身内侍,却不料你不安于此,竟与黄氏勾结。”
  “于是皇上才令叶凡前往北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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