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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日光机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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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赶到西伯利亚做苦力,大多数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关东军最后冻饿交加象耗子一样大批死掉,俄国人间接地为中国人报了仇,历史自有其沉痛的可悲之处。连韩国人也不放过他们,每年的日韩合并条约那一天,没有一个日本人敢于踏足朝鲜半岛。惟独我们中国人宽容,但惟独日本人瞧不起我们。
    在这个袖珍的岛国,我愤恨之余又生出几分中国人特有的阿Q式得意——它毕竟太小太微不足道了。八月的富士山顶上面还没有白帽子,远远望去只是一个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小山丘,中国南方的丘陵似乎都比这个日本人心中的神山要有气势,它小得令人在心里吐唾沫。袖珍的国家,袖珍的街道,袖珍的城市,连洗手间的马桶也比别的国家小一圈,处处透露着小气,象个盆景国家,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的胃口却出奇的大。站在横滨港口,我注视着混浊、肮脏的日本海,不禁生出一股怅然的思古愁情。如果忽必烈的大将范文虎等人几个世纪前不顾航行的疲劳在抵达日本海岸的当晚登陆,今天的日本不过是中国的一个行剩某个人的懈怠导致了历史今天的必然,确实令人扼腕而叹。如果范文虎们拿出当初追击他原先的主子南宋小皇帝极至崖山的劲头来,一鼓作气,今日世界所谓的“神风”只是个梦而已。数万蒙古兵(大部分是汉兵)只要上了岸,日本列岛会应手而破,惜哉天道无常,一场飓风改变了一个国家的命运。
    在新宿,我在一个地下通道看见一群蓬头垢面的日本乞丐,为了试验其国民性,我选择了一个壮年乞丐,狠狠踢了他的屁股一脚。不出所料,他乞丐一骨碌蹴立起来,八嘎八嘎地冲着我叫,一副武士道精神。我大了大胆子又踹了他一脚,踹得他往后一趔趄又坐回地上,这下子这汉子老实了,傻乎乎地盯着我茫然不知所以。我从衣袋中掏出一张千元面额的日币扔在他脸上,他愣了愣,从地上拾起纸币搓了搓,马上双手合十表示谢意,八嘎牙路武士道牌子一丝全无了。我又从衣袋掏出一张千元纸币,那乞丐一脸诌笑,扭过身蹶起屁股叽里哇啦说了一道,大概是让我踢他屁股时更容易下脚吧……这就是日本人的品性吧。
    愤恨情结并不能阻止我们去寻欢作乐。
    跟我一道到日本来的是公司研究部经理田昌玉,名义是参加日本丘井证券公司“世界证券业清算机制研讨大会”。田昌玉是个日本迷,上大学学的日语,研究生读的东洋经济,惟一的遗憾是没能娶个日本女人,但他生有个女儿,已经下决心以后要嫁给个日本太君。“我他妈就是佩服大日本!”田昌玉公然这样讲,象李登辉一样无所顾忌。研讨会开了三天就结束,剩下的四天就是玩乐时光。丘井证券的一个名叫龟田正雄的日本课长陪我俩,在新宿的红灯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愿陪中国人的歌妓——这就是日本人的爱国表现,日本歌妓只陪日本人,外国人一概免问,给多少钱也不行。田昌玉一直在旁着急,他撅着大屁股一个劲地哈依抠你其哇地用半吊子日语哀求,不知道是他日语不过关还是敬语用的不对,日本歌妓连瞧也不瞧他一眼。无奈最后只得到一个色情表演厅去看表演。
    “我抠烂日本女人的脸!”
    田昌玉从门外拉皮条男人手里抢过一叠纸巾,恨恨地说。起先我还不大明白歌舞一番町门前那么多招徕客人的男人手中为何都拿着一叠纸巾在晃,听龟田正雄一讲才明白——那是抠摸表演女郎的阴部后擦手用的。同样是色情表演,日本也显得下流龌龊。
    色情表演最精彩的一幕是龟田正雄。这个长得象马来人一样黑瘦的日本汉子看着看着忽然挤上表演台,脱下裤子就和台上的女人干将起来,边干还边和我与田昌玉挥手,很有炫耀表演的意味。台下的日本看客也拍着手,依着节奏嘿哟嘿哟地象“拉网小调”那样打着号子,群情激动,真让人大开眼界。田地昌玉彼时也完全忘掉了刚才被日本歌伎拒绝的不快,跳着脚地叫好,大肥屁股跳起来一点不显滞重,甚至用得上“轻盈”二字来形容。
    龟田正雄作为一个爱国爱面子的日本人,为了在我们临走时对大日本帝国“雅”的方面留下深刻印象,特意带我们到千利休的一个后代文千家茶室去参观日本茶道。日本就是这样一个拾人牙慧而又小题大做的国家,无论从别人那里学来什么它都冠之以“道”,名为发扬光大,实则限制了艺术的发展,使茶艺成为一种繁文缛节的刻板过程。殊不知真正的道是“道可道,非常道”,大道无形,大音希声,禅宗的精神是日本人所无法理喻的。
    进到洁净的茶庵,田昌玉和我也象龟田正雄一样换上一种名叫“十德”的半身袈裟,然后净手,跪在那里假装欣赏庭园景色。田昌玉不停地挺动屁股,大概里面的痔疮因跪姿引起了磨擦使其烦躁异常。茶道的次序烦而又烦,文千家的茶室主人留着个日本传统的卫生胡,怎么看怎么象鸠山脱了军装在那里假模假式地装蒜,一道又一道地抹拭,添水,转杯,跪呈,屋内静得只听见庭院的落叶声,只是田昌玉的咂吸之声以及“砰”的一个响屁使日本茶道精神惨遭荼毒,其脆弱性也暴露无遗。
    “对不起去下厕所。”
    田昌玉喝了几杯茶,脸上冒汗。大概中午的生鱼片吃得太多,他有些肚痛。他结结巴巴地用日语道着歉,没等茶室主人表示什么径自自光着脚丫子一溜小跑往外跑。
    龟田正雄和“鸠山”茶主用日语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概解释田昌玉去厕所有搅清光之类的话吧。“鸠山”茶主皱皱眉,然后又哇里哇啦地又和龟田正雄说了一遍,他越说越躁,一只手捂着个伊贺花瓶转个不停。
    几分钟后田昌玉扑扇着两面大脚丫子走进茶室,冲茶主和龟田用日语说句什么,又冲我用汉语说了声“拉完了”。他一脸的轻松惬意,那表情比喝了十碗日本香茶还要舒服一千倍。
    “鸠山”茶主腾地站起身,也光着脚丫子跑出去。很快,就传出鸠山茶主“巴嗄巴嘎”的狂嚎。他跑到茶室门口,冲龟田和田昌玉哇啦哇啦一阵怒吼。
    我很是不解。
    田昌玉也楞住了,一口日本茶含在嘴里咽又不是吐又不是。
    龟田正雄红了脸,一个劲地“死米妈三”,他站起身向外走,田昌玉和我也跟着他一起往外走。“鸠山”领着我们三个人向厕所走去。
    原来日本茶道内外露地分设两个厕所,即内厕和外厕。内厕只供参观并不真让人大小便,也称作“饰厕”,那是茶主人精心设计供客人参观的一个对象。饰厕中主要有供双脚放置的两块足悬石、前迫石、后迫石,还有一个铺着雪白细砂粒的尘穴。饰厕里的石头是川石,象征清洁无垢。饰厕在茶事开始前由主人在石头上洒满装有花叶的清水,傍晚时还点上灯笼,是供客人当作艺术品观赏的。田昌玉当然不知道饰厕的作用,加之当时腹内雷鸣,一泡稀屎全部拉在雪白的细砂石上,黑黄色的稀屎与饰厕角落里一朵怒放的鲜艳山茶花交相辉映,令人印象极其深刻。
    我实在忍不住笑,只得紧紧咬住嘴唇以免自己笑出声……该到向日本塞哟那拉的时候了。
    田昌玉正撅着屁股收拾东西,他把酒店里和式睡衣、烟灰缸、火柴盒、衣架、香皂、洗发液,甚至手纸都一件不拉地塞进包里拿回去作纪念。就差连地毯也掀起来带走了。这个平素一脸正气全身挺刮西服的家伙此时忙得身上热汗直冒,身上只着一件半透明的一次性内裤——他已穿了一星期,原本的白色已成灰黑色了。这就是我平素点哈腰要巴结的领导,在国外连一点儿尊严也没有,十足的一个鸡巴毛。
    我基本已收拾好行装,开始躺在床上回想我是否遗忘了什么东西。我总觉得我有什么东西遗留在日本。
    对了,只要让思绪旋转开来,就果真能找到源头。
    我的初恋在日本。
    我生命中曾经最挚爱的人是个日本女孩,她的名字叫坂田智子,日语发间是SAKATATOMOKO,这一发音在我青年时代响彻我的灵魂。我是大学四年级最后两个月同她“搭”上的,那时候我二十一岁零两个月,她大我一个月。
    坂田智子在旁人眼里是个相貌普通而且总是副郁郁寡欢神情的日本女留学生,而在我眼里是无比的清丽,而且她身上所弥漫的异国气息更令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近十年过去,如果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还能感觉到她那柔软的被雨水打湿的嘴唇上那股青涩甘甜的味道。我总是对我不熟悉的东西有一种孜孜不倦的追求热忱。尤其是智子还是个信奉摩门教的日本人,这一点更令我好奇心得到了空前的刺激。那时候我怀着青年人特有的冲动和近乎苍惶的热情在认识不到两星期内就和她上了床,虽然她不是处女,但日本女人的顺从和摩门教徒的阴暗狂迷仍使我在当时完全沉浸于自我营造的空前爱恋之中。
    这次爱情对我而言既是短命的,又是致命的。
    大学毕业后,为了逃避当中学教师的命运,我离开故乡天津市去外省的大学读研究生。起初,坂田智子每隔一个月去学校看我一次,每次呆两天。这两天就意味着四顿饭和无数次做爱。那种做爱在我有生之年无法忘怀,事后追忆令自己也满怀惊奇——怎么能那样不知疲倦夜以继日地一天做爱十几次而不感觉疲惫呢,而且从无堕落的贬损感觉。也许青年初期的身体机能正处于巅峰状态,加之模模糊糊地对绝望未来的困惑,令那种热情象火焰喷射器的液体燃料一样,不燃尽就不会停止燃烧。
    这种腾腾的欲焰很快就熄灭了。
    女人的变心之快超乎了我的想象力。尤其我心目中的日本女孩是永远那样柔顺、凄惋而且矢志不移——都是那些王八蛋的日本肥皂剧害了我。其实一个变了心的女人的心硬得能媲美金刚石,所谓的感情之锥是绝对扎不透的。
    本来我的生活是一场美妙的奇异梦幻,谁料想它不过是个越膨胀越大的气泡,在阳光下五彩绚烂地自由自在地飞,忽然之间坂田智子小姐“砰”地一声残忍地把它刺破了,使我从极幸福并认为应该是永恒的虹彩之中一下子跌到了冰冷坚硬的地面,让我面对这样一个鲜活而又铁一样的事实——我的日本情人马上要回京都去结婚。
    试想还有比这更令我消沉沮丧一蹶不振的事情吗!
    我一下子就从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完全走向反动,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彻底的物质主义者。
    不管是成为什么他妈的“者”,我在读研究生近两年半中无时无刻也没有摆脱对坂智子的思念。那种思念就象一张密密实实的、铺天盖地的具有粘性的网,把我罩在期间无法摆脱。每隔三秒钟我头脑中便会闪现坂田智子的名字和她那一双象孩子般纯洁无暇的黑眼珠,那种沿海类型日本人特有的黑眸子是最使我目眩神迷的思恋物像。于是乎,从二十一岁半到二十四岁,坂田智子的倩美影像实际上就成了我永拂不去的噩梦,而我本人也象个脆弱的、神经质的、身体内有子宫的女人一样脆弱和时不时地歇斯底里一把——当然是自己一人在研究生宿舍里。我羞怯的天性使我的性格中包含有极大的自我压抑的成份。
    那时候我总是细想我日后有一天能去日本的京都,去看望已成丰韵少妇的我年青时代永远的恋人。我无数次想像和我的坂田智子见面的场景:一个从远方中国来的忧郁男子敲开一道写有吉田家冈本家或是平成家的门,身穿丝绸和服的沉婉少妇来开门,身后跟着两个天使一样可爱的小孩子,见面的一刹那少妇那张消丽的脸忽然苍白无比、泪珠泉涌而出——一出不折不扣的五流电视剧。然而这种臆想中的低级庸俗镜头还常常使我在充满霉烂书箱气味的学生宿舍的被窝里唏嘘不已。浪漫主义者从骨子里都酸透了。那时候我只觉得到日本的旅程永远是个幻想,因为我的专业是英语,从一个穷学生有限的思维出发,日后绝对不可能去日本,因而那个令我时时潸然泪下的场景越来越虚幻,虽然这场景的细节经过我无数次的想像加工日愈逼真和细腻。
    这么一个我青年时代如此重要的人物和事件,竟然在我最后离开日本的关头才追忆起,真令我自己也大吃一惊。就好象从前的一切生活与现在完全脱了节,没有任何关联,或许只是模模糊糊梦中发生的、醒后费劲才能追忆起的情节。平日的生活又单调又充实,吃、喝、拉、撒很欢快,但一不小心差点把我的青春幻梦给忘怀了。这绝不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回忆和面对那场失败的爱情,只是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让我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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