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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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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在山涧我就见识过他的力大,现在仍然吃惊。那两根圆木,少说也得几百斤上千斤!
  他解下背上的长布包裹拿在手里,又扔过来几样东西,带着浓浓血腥气,正好落在小荷脚旁。
  小荷“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我定睛一看,是几只野禽。
  他横眉扫过,将小荷的惊叫声堵了回去:“明天要干力气活,不吃些荤的怎么行?”
  ……
  而他所说的力气活,就是再盖一间木屋!
  三个房间?我揪了揪站在旁边的葳湛,他的脸色也不太好。见我揪他,侧过脸来,带着一丝腼腆:“没事!”
  第二日,濮阳和葳湛架屋柱屋梁的时候,吩咐我和小荷出去捡干草。
  冬日的山林里,棕榈茅草比比皆是,不费吹灰之力。
  小荷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姐姐,若濮阳师父将茅屋盖好,你当真要与先生同居一室?”
  我将茅草放在嘴里,一点点咬着,语焉不祥:“见机行事!”
  “日后若是皇上知道了,先生难逃一死啊!”她脸上露出激愤之色,仿佛此时,只有葳湛才是骑虎难下者。
  我攸地一把扯下头巾,登时满头白发飞舞:“你看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谁还会知道我的死活?”
  只闻新人笑,哪有旧人哭?何况还是一个已化作飞灰烟灭的旧人!何况还是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旧人!
  我冷冷一笑,玉面白发在冷冷的日光之下,说不出的诡异!
  她嚅嚅道:“嫡皇子怎么办?真的要认濮阳师父作义父?”
  拢起干草,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雾气升腾:“濮阳先生若真将阿叶瞧好,认他作义父也是应该的。再往后,咱们离开这里,远远寻个地方,找个生计。然后给你找个好人家,把阿叶抚养大,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黯然垂首:“我这身子,还会有谁敢要!看了都怕!”
  她背上的伤已结疤,长出新肉,惨不忍睹!
  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像是安抚阿叶一样轻轻拍着:“不会的!先生就不怕!”
  怀中之人一震,幽幽抬头:“他?不一样的!”
  满目放去,亦有苍翠,却多了一丝淡淡的苦涩滋味。
  **********
  令我们紧崩神经的事情暂时被葳湛轻轻化解,待茅草房盖好之后,他就动身下山去了。
  “若是让大雪封了山,便寸步难行了!我今晚上山,明天午后便可回来!”
  至始至终,濮阳都一声不吭,他在屋中升起暖炉,而后脱去玄衣,仅着石青色中衣,与之前的一身玄黑相较,倒凭空添了几分儒雅之气。随后绑袖净手,取银针罗列架上。我看那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针,心头一阵颤粟。这针即将要深深扎入阿叶的体内,一想到这里,我便痛恨自己的疏忽。
  濮阳一直都未说明阿叶的病因,但回想整个未央宫内,轩辕帝共有六位皇子,怎么就单单我的轩儿遭遇此劫呢?
  我就这样静静地候在濮阳身旁,温柔的眼光一直放在阿叶脸上。
  小人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两个眼睛骨碌碌的,不停地在我和濮阳身上之间转来转去。他其实是害怕的,小手紧紧攥着。
  濮阳以左手食指中指按压穴位,而后右手缓缓将银针送入,提捻之中但见手势沉稳,又不失流畅。阿叶开始还有些畏缩,以乞求的眼神紧盯着濮阳。但随着第一根银针的深入,他小小的五官渐渐舒展,小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我曾经听说,针炙的手法很重要,手法好,扎针处丝毫不感觉到疼,而是十分舒服的微胀。
  而身形高大魁梧的濮阳握着纤细的银针时,实在无法让我有信任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如同当年我自己拿着绣花针。
  绣花针?盘龙云海……
  正想着,一只布有厚重剑茧的手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有些呆滞,看向手的主人,浓眉已经拧起,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这才意识到他是要火!
  他抿唇接过,连个正眼都没有,只口中冷然命令:“心不定,气不静,于事无用,到门外站着去!”
  那怎么行?我非得在这里看着才行。我敛声将火递上,露出一脸歉意,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火炉越烧越旺,屋中也越来越暖,濮阳的额上开始沁出细密汗珠。
  我极自然的将旁边汗巾取起为他拭去,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然而他的身子却微微一震,反应快速地将我的手腕制住!
  那正是上回脱臼的地方,仍未大好,被他一扭,雪上加霜!
  
  
                  飞雪连天传惊涛
  
  手上有接骨散淡淡紫草根的青气,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濮阳的快速反应让我吃惊,原来以为他不过是一介医者,因游历需要所以有些防身的功夫,但我突然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他似乎假想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之中,尤其在全神贯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
  小荷恨恨说道:“若不是看他这什么莫梅接骨散还挺有奇效,我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我忍不住笑道:“只怕他现在的耳根已经红到脖子了。”
  吃晚饭的时候,小荷特地将一碗辣子鸡放到他的面前,巧笑嫣然:“濮阳先生辛苦了,快尝尝我烧的菜!”
  我看那碗里,辣椒比鸡肉还要多,不禁皱眉:“这个能入口吗?”
  小荷得意一笑:“姐姐,濮阳先生性格豪放,定能吃辣,所以啊,我特地烧辣一点!”说着不管濮阳是否同意就用拣到他的碗里。
  濮阳脸上无甚表情,夹起就往嘴里送,刚入口,表情便定住了。
  他看看我,又看看小荷,眉头紧皱,半晌才开始咀嚼。
  小荷云淡风清,黑眸灵动:“先生,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他瞪了一眼,没说话。
  直到他饭罢离开,小荷捂着嘴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心下有所觉悟,看着她得意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这才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手指着那一碗辣子鸡:“奴婢……奴婢放了三倍的盐……”
  我登时怔住,又想笑又想气,小荷护主心切,我能理解,但是濮阳,以他的为人,居然忍到了最后,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摇着头准备走开,猛然看到檐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心中一惊!
  刚才小荷得意忘形,自称奴婢!
  他是否听到了?
  身影自檐下的阴暗处转出,濮阳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深暗的眸子盯着我若有所思。
  
  不知道阿泽是不是受小荷的影响,居然趁我上山采药以及濮阳为阿叶施针的时候,将濮阳的房间折腾了个乱七八糟。
  我进去的时候,它还窝在床上又嘶又咬。
  连忙上前夺下它口中的东西,正是那个长形包裹,拿在手里沉甸甸硬梆梆的,是否兵器?
  正欲放回去,身后突然一声雷霆:“谁让你动的!”
  我错愕地回过头,对上濮阳如炬双目,寒光四射,不待我反应,已经大步上前将手中的包裹拿了回去。
  “阿泽调皮,将这里都弄乱了,我本打算为先生整理一下!”
  他的目光这才扫过四周,但对一屋子的糟乱似乎并不在意,表情稍稍有些缓和,语气也改善许多:“不用了,以后这里的东西不要乱碰,会伤到人!”
  阿泽的眼睛仍盯着包裹,嘴里也发出“荷荷”的声音,像是看到猎物一样激动。
  濮阳出神地盯着阿泽看,半晌才说:“这种狼狗,很少见!”
  我淡然一笑,未作解释,拍了拍阿泽的头准备出去。
  身后,他一贯的冷酷再度浮起:“不会是引狼入室吧!”
  心中喀登一声,然而脚步丝毫不见停滞,我像是闻所未闻般离开了他的屋子。
  濮阳的身上,有猎人的味道!
  
  直到天已晦暗,葳湛仍没有回来,小荷坐在门口翘足引领,巴巴地望着。见我注意到她,脸色微微泛红:“先生怎么还不回来?若真要大雪封山,咱们的粮食可就危险了!”
  “先生必是要事缠身,否则不会失约的。你将剩下的粮食分成几分,濮阳先生和阿叶那两份是不可少的,咱们两个能省就省吧。我再去前山的甘薯地上挖点冬薯回来,应该不成问题。这两日为阿叶施针,柴火用去不少,我再顺道拾些柴禾!”
  “姐姐,这种活怎么能让您做?还是我去吧!”
  “不行!你的后背不能负重!再说了,我们既是姐妹,还分彼此吗?”
  草草交待了一番,就背着藤篓上山了。
  自我们住在山上,葳湛便在前山向阳的空地上种了些蔬菜。
  从草庐到前山,不过几里地,这两日濮阳全心为阿叶施针,未见表情有凝重,我的心情开朗不少,连步子也轻盈起来。
  我只顾着挖甘薯,丝毫未曾注意天色渐变,寒意骤剧。听老人家说,身上汗裳心不烦,果然是如此!
  待冬薯挖得差不多时,天空居然开始飘起鹅毛般的雪花,没过一会,地上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山路本就难行,再加上薄雪湿滑,真如葳湛所说,寸步难行,可是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时,一阵剧风袭来,将我连人带篓掀翻在地!暴风雪来了!
  我艰难的将冬薯一个个拣回,看不远处有一块巨石,心里琢磨着去那边躲一阵,待风雪稍小再回去。
  这时,又一阵剧风过来,我有了防备,然而人没被掀翻,脚下却一个趔趄,藤篓飞出手去,整个人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身子磨着坡面火辣辣的疼,耳边风声呼呼,所幸这里坡面不陡,下滑的速度也不快,我瞅准前边一棵小树,一把抓住,总算是停下来了。坐起身子定睛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前面几丈远,赫然已是断开的山谷……
  
  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我爱雪,但若不是在这种状况之下,说不定还可挥袖乾坤鳞甲舞,仰观太虚玉龙斗。
  风雪吹得我睁不开眼,仍在心中自我宽慰。倘小荷见我迟迟未归,定会担心寻找。藤篓留在上面,她必能找到我。
  山坡湿滑,不得不抓住小树才能坐稳,更别说是往上爬了。手已经冻得通红,渐渐失去知觉,仿佛下一刻便会松开。我一遍遍告诉自己,相由心生,境由心转!
  ……
  不过转眼功夫,漫天飞花直欲迷眼,身旁积雪已然深厚。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夹在风雪之中显得有些飘渺:“白芷——”
  是濮阳!
  我嚅唇抖雪,还未来得及应声,显然他已经发现了我:“你抓住别动,我马上下来!”
  到了身边的时候,我冲他微笑致意,他怔了片刻:“还会笑?”
  我仍是微微笑着,手却不听使唤。
  
  尚来不及阻止,藤篓以及冬薯被濮阳全扔下了山谷。
  我着急亦只能干瞪眼,为了那一篓冬薯,我差点命丧于此!
  正要说些什么,他抛过来一记凌厉眼神:“饿不死你!”说罢掉头便走。
  我想跟上,才发现腿部一阵刺痛袭来。
  “怎么了?”他有些不耐。
  “腿擦伤了!”
  他怔住片刻,旋即过来站在我面前蹲了下去。
  “你……你干……什么?”我结结巴巴。
  “我看看!”
  “不用!小伤,不碍事,走吧!”
  “随便你!”
  漫天风雪仍是一片灰蒙蒙,我跟在他身后,沿着他的足印前行。
  想起曾经有个人也是这般,在雪地里留下足印,我踏着他的足印相随,然后执手相看,柔情无限:“就是一辈子!”
  心底涌起一阵无法言语的酸楚,我们的一辈子,竟然如此短暂!那时,还以为,一辈子——会很长!
  是啊,一辈子!在椒室的烈焰之中,我已经用完了我的一辈子!
  脸上湿湿凉凉,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滑落下来。
  濮阳刻意走得很慢,而风雪里又有人迎了上来,竟是葳湛,他迎着风雪,须发皆白。
  到了近前,濮阳驻足:“你怎么会放心她独居山上?没被狼叨走真是奇怪!”
  葳湛面有异色,看看我之后还是笑了出来:“今天皇城内出了件大事,不然我早来了!”
  他边说边过来扶我,语气换成了嗔怪:“不是早告诉你会下雪吗?”
  我缩肩,嫣然一笑:“谁会想暴风雪说来就来呢?”
  我们之间有种默契,我想,任何人看了,都会认为我们确实是平常夫妻。
  
  回到草庐,阿叶已经睡下,小脸上犹挂着泪痕,显见是哭累了才睡的。
  小荷喋喋不休的轻声埋怨葳湛:“若你早些回来,姐姐也不至受这样的罪!”那模样像极了为娘家人抱不平的小媳妇。
  葳湛边替我清理伤口边陪着笑脸:“我也着急着呢,这不,城禁一除,便急着赶来了!”
  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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