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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春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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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他撇撇嘴,提着灯笼,扭过头高声叫来龙撵:“起驾——”
  一袭明黄的君于远被大群奴才簇拥着离去,苏言小小地松了口气,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能够稍稍松懈下来。
  她连连打着哈欠,半闭着眼倒在床榻上,虚弱地道:“就算天要掉下来了,也别叫醒我。”
  小月眨眨眼,脆生生地道:“主子,内廷监要的白布……”
  苏言抱着锦被滚了两圈,这才想起此事,唉声叹气地爬起来,拾起发簪在脚腕上一划,登时落下几滴殷红的鲜血。
  割在手上未免让人看出端倪,起码身为采女,那些奴才还不敢往她脚踝上瞧。
  小日子看得目瞪口呆,幸好小月机灵,立马拿了白布在她腿上一裹,霎时印下几朵红梅。
  “行了,小月去交差,小日子给我守着门。”苏言翻身又躺下,伺候的两人无奈地悄声退了出去。
  锦被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仿佛那人还在身侧。
  她滚入床内,在昨夜君于远,嗅着熟悉的浅香,嘴角一翘,很快便入了梦。
  一觉睡到傍晚,苏言伸伸懒腰,觉得通体的倦意终于散去了不少,不由心满意足地微微含笑。
  小月听见房内的声响,捧着梳洗的漱具走入,低声道:“主子,内廷司刚刚来过。”
  苏言漱了口,不在意地问起:“都说了什么?”
  “皇上今晚依旧留宿主子这里,还要与主子一同进晚膳。”小月噙着笑,恭顺又明显带着欢快的语气答道。
  “哐当”一声,苏言手里的东西应声落下,她懵了:君于远还来?
  真是不知该欢喜,还是郁闷……
  她连夜未曾入睡,好歹白天能补眠。反观君于远早朝后需与朝臣议事,还得批阅奏折。
  如此下来,他还能撑得住?
  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舒适又暖洋洋的床榻,显然今天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主子,大臣对于皇上几日留宿此处颇有微辞,听说有几位还上书进谏了。”小日子瘦瘦小小的,年纪不大,嘴巴却够甜。加上苏言给他的银子,在皇宫里稍稍打探消息也就不难了。
  闻言,苏言略略颔首。
  被困在这座破败的院落里,她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地留在房中足不出户。如此一来,即便君于远或其它人有心为难,也寻不着把柄。
  只是这样,消息也被阻断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听天由命,坐着等死,向来不是苏言的作风。
  既然她不能离开,那么便让自己的触须慢慢地伸向外围。
  君于远连续三日在她这里留宿,即使后宫确实得苏言这位卑微的八品采女,没有其它选择。但是皇上这般频繁地驾临,却也让朝臣担忧。
  怕的什么?
  自然是皇家子嗣的问题了。
  若是她这位八品采女因此而怀上龙脉,又幸运地诞下皇长子,老臣怕是要仰天长啸,泪流满面地自责,对不住先帝的列祖列宗,让皇长子有了这么个地位低微的生母,简直是丢了皇家祖宗的面子。
  毕竟长幼有序,皇长子素来是继位的第一人选。
  至于四大世家,恐怕要担心自己的势力无法再进一步地巩固。此时此刻,肯定绞尽脑汁,搜刮家中适龄女子,想方设法送入后宫来。
  “主子,后天皇太后诞辰,宫中设宴。皇上有令,主子务必出席。内务府正加紧赶工,替主子缝制绫罗衣裙,以及打造适合的各类首饰。”此事小日子几番旁敲侧击,才从内务府一个小太监口中套出。
  “嗯,辛苦你了,这点银两你拿去吧。”苏言从荷包里随手拿出一锭银两,塞进小日子的手里。
  看着他千恩万谢后离开的身影,苏言抿着唇,沉默了。
  现今的皇太后并非君于远的生母,而是先皇后,太子君于丘的娘亲。
  当年先帝醉后,宠幸了一个卑微的掌灯宫女,之后便侥幸有了这位七皇子。
  可惜皇后善妒,宫女的容貌又有几分姿色,便借当时的贵妃之手,将其毒杀。
  她心思谨慎,计划天衣无缝。即便君于远对幕后凶手都心知肚明,却苦于无凭无据,让皇后继续逍遥法外。
  隐忍数年,直到先帝暴毙,新帝才开始着手前皇后的事。
  没有报复,没有杀戮,更没有怠慢。
  君于远不但在人前恭敬地奉她为皇太后,还得知前皇后信佛,特意命人为其在宫中建了一座佛堂。
  此行此举,当年深知内幕的人,赞叹新帝心胸广阔,为仁君之表率。
  不知深浅的人,只道新帝一片孝心,有情有义。
  苏言却知,这才是君于远对皇太后报复的手段。
  哀大莫过于心死,独子君于丘自刎当场,先帝重病,紧随而去。树倒猢狲散,外戚为了自身利益,早早便丢弃了皇太后这颗棋子。在这深宫之中,她孤家寡人,无依无靠。
  这便是,有什么比生不如死更痛苦?
  一刀毙命是痛快,只是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痛与屈辱,并非这么一下子就能烟消云散的。
  如今,君于远还以仁君的名义,替皇太后祝寿,还真是讽刺。
  想必在佛堂里念经诵佛的皇太后听闻,恐怕要空欢喜一场。
  皇太后是装点门面的称呼罢了,杀不得,也就只得好生供着。
  可惜对外的宫宴,让她出现却是不可能的事。
  众人心领神会,这不过是开宴的一个名头而已。
  苏言苦恼地皱着眉,君于远金口玉言,让她必须出席。
  显而易见,这又是一场不易对付的鸿门宴了……

  宫宴

  这日一早,内务府便派人将衣裙和首饰送来。
  小日子与小月把锦盒一一打开,苏言看得眼花缭乱,对君于远的大方即便心里有所准备,还是稍稍吃了一惊。
  金丝绣线的绫罗衣裙,宽袖上仰天展翅的火红图腾,不是凤凰又是什么?
  金、银、玉,簪、钗、环、步摇,一应俱全。
  小月瞪大眼,面上带着笑容,轻快地道:“皇上对主子真好。”
  苏言撇嘴,没有开口反驳。
  只是,如果真的对她好,会让自己住这样破烂的荒凉院落,又在衣裙上绣了凤凰?
  谁不知,这是皇后才有的殊荣。
  看似无上的荣耀,仿佛暗示她有机会登上后位。
  如果真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定然欣喜若狂。
  但是在苏言看来,实在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反倒是一场再难的前兆。
  若是宫宴上穿着这一身,那些朝臣肯定更加激动。就算今晚没有当场发难,明儿早朝也要递上十本八本的折子,千方百计让君于远打消念头。更有甚者,把她这个八品采女往断头台上一送……
  显然,那人是有意把她推在刀尖上。
  一来在转移视线,二来,也是对苏家小姐的一番试探。
  这番奢华的行头,看着头疼,穿戴上更为痛苦。
  又沉重又不自在,苏言木着脸,一动不动地任由一大群嬷嬷与宫婢粉刷着自己的脸,用梳子拉扯着自己的长发,麻利地替自己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繁复衣裙。
  半个时辰,她的表情僵了。
  一个时辰,她感觉自己浑身就要被裹成蚕种,面色苍白。
  两个时辰,她扫向周围还忙忙碌碌的人,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艰难地扭过脸。
  “小月,送一壶茶来。”
  身边的一位神情肃穆的嬷嬷皱起眉头,依旧恭敬地道:“苏小主,茶水会污了妆容,请忍耐片刻。”
  两个时辰,她忍耐得还不够久?
  反正后宫也只有自己一个女主人,苏言索性高傲跋扈地抬起下巴,恶狠狠地瞪向她:“大胆奴才,想要渴死我么?”
  “……奴才不敢,”嬷嬷无奈,还是妥协了。今晚的宫宴,不能有失,一壶茶而已,也不算什么。看在皇上对这位主子的宠幸,她也不愿和苏言的关系弄僵。
  苏言得意地笑了笑,接过小月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下一刻,清脆的碎裂声响传来。
  她的脚边,青花白瓷茶盏破碎开来,落了一地。
  那老嬷嬷的面色登时不好看了,却忍着没有发难。
  只是当她的视线瞟到绫罗衣裙上巴掌大的水迹,吓得顾不了地上的瓷片,马上跪下,满眼惊恐之色:“苏小主,这是内务府费了三天,让几十位绣工连夜赶出来的,只此一件……”
  周侧的宫婢也随之匍匐在地,此事非同小可,轻则杖刑,重则就要丢了小命。
  小月白着小脸,扑到苏言跟前求饶道:“奴才愚钝,还请小主子恕罪——”
  “得了,有我在,你们慌什么?”苏言低头睇了眼膝头上的茶污,暗暗叹息。
  好好的漂亮衣裙,倒让她糟蹋了。
  见苏言神色淡定,未有慌乱。看惯大风大雨的老嬷嬷也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苏主子,内务府的绣工尚未离开,或许能请她们稍稍补救一下?”
  “不必了,”苏言摇头,起身吩咐道:“小月,将箱里的衣裙都拿出来。”
  老嬷嬷愕然了:“苏主子,您这是……”
  苏言上前几步,见小月和小日子麻利地把好几个大箱子打开,将新做的衣裙一一取出来,唇边微上扬,随手指着里头的一件,回头道:“参加宫宴,自然少不得穿戴一身了。”
  闻言,老嬷嬷欲言又止。
  确实,即便请了最好的绣工过来,也来不及修改好那身绫罗衣裙。可是苏言不去,便是抗旨,他们一干奴才也脱不了关系……
  思前想后,她也只能勉强答应了苏言极为冒险的作法。
  君于远坐在上首,漫不经心地睇着下方的轻歌曼舞。舞姬曼妙的身材,美艳的容貌,勾人的眉眼,却没能让他的视线停留。
  他侧过头,若无其事地问:“苏采女呢?”
  李唐垂首,压低声线道:“那小院离此处甚远,即便皇上格外开恩,让人抬了软轿去接,恐怕还得误上一点时辰。”
  君于远略略点头,就着手中的白瓷酒盏,心情颇为愉悦地喝下一口:“好酒,宫中的酿酒师傅都赏了罢。”
  “奴才遵旨,”李唐刚刚应下,一个小太监靠近,低语几句便恭谨地退下了:“皇上,苏采女到了。”
  片刻后,随着门前的通传声,一道雪色的身影缓步走来。
  大殿内一时静寂无声,原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的臣子,或惊诧,或呆愣,或局促。
  虽说听闻这位苏采女必定有些姿色,不然也不会让皇上在几日内执意纳入后宫。
  却未曾料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女子。
  淡淡的妆容,素净的装束。
  纤瘦的身形,盈盈一握的细腰。
  墨发上只有一支简单的玉钗点缀,纯白的高领窄身轻纱衣裙,把颈上的肌肤遮掩得严严实实,不经意地低头间,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玉颈。
  她碎步走前,朝上首之人福了福身:“苏言拜见吾皇。”
  行礼时,薄纱宽袖轻轻滑落,隐约中能瞥见雪色的手臂。
  不少大臣暗忖着,这位苏采女长得并非艳丽,又没有想象中的妩媚勾人。反而举止端庄,只是这举手投足中,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雪色的衣裙看似薄如白纱,实际上密密实实的,丝毫不见暴露与轻浮。
  可是在这半遮半掩中,显露出一丝别样的绝妙风情。
  君于远双眸微闪,轻轻笑道:“爱妃,到朕身边来。”
  苏言一怔,转而笑盈盈地朝上首走去。柔若无骨地挨着他坐下,盯着君于远那双眼柔情似水,像是热恋中的情人那般,炙热无比。
  君于远挑起眉,伸手揽上她的肩头,凑近道:“苏采女,朕送的衣裳你不欢喜?”
  这话问得巧妙,若喜欢却没有穿上,当视为欺君;
  若说不喜欢,这就等同于抗旨大罪。
  苏言心思微动,余光瞥见朝臣对两人的亲昵细语甚感兴趣,坐在位置上淡笑自若,耳朵却竖了起来。
  她往前又靠了一分,粉色的双唇几乎是要贴上君于远的耳垂,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面颊上:“皇上不喜欢臣妾这一身?臣妾可是特意为皇上,整整梳妆打扮了四个时辰的。”
  君于远不自在得推开了她些许,唇边含笑:“爱妃有心了,朕自然是……”
  目光在她身上略微一顿,他点头道:“欢喜的。”
  苏言笑得赧然,低着头,红晕爬上了耳尖,可爱至极。
  她突然靠向君于远的怀里,他下意识地侧身要避开,却见苏言已经坐直身,手上拿着酒盏,替他斟满温:“皇上,臣妾敬你一杯。”
  “嗯,”君于远含糊答了一声,那边苏言已经痛快地一饮而尽,他这才慢悠悠地端起了酒盏。
  此时,却听到下首最靠近的位置上,一人冷冷的声音响起:“皇上金口玉言,八品采女如何就成了四妃之一?”
  苏言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双凝若冰霜的眼眸,直直看向她的视线,带着一点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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