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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陆涛)-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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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飘浮在静静的水面。
  她把车又停住。忽然想起来,父亲把闹钟调到四点一刻,母亲在临睡前就把袋装牛奶倒进小锅里。他们知道女儿今天要早点走,五点钟前赶到总统套房大酒店。然后随贾戈一起到徐娟家,再去民族饭店接上黑田次郎,最晚要在七点十分以前赶到机场。她看了看车上的高级电子表,四点零三分。要不要回去告诉爸妈一声不要再起来?但愿闹钟不管用。爸爸的“闹钟”常常是该“闹”时不“闹”,不该“闹”时经常乱“闹”的。不必惊动他们。昨夜睡得太晚。他们为女儿高兴,一点不少地分享了女儿的欢愉。爸爸一定妒嫉死她啦,她不仅仅开着一辆豪华气派的车,而且主要职务是“总统套房大酒店”总经理行政秘书。精美的名片上没有印上司机。当然没有人会这么印。她是司机又不是。尽管没人告诉她,她相信她的“待遇”远远超过了马达里。马达里昨晚把电话打到车载电话机上,刚好她正领着爸妈在参观车。马达里对她学车全部是一次通过表示祝贺,祝贺的方式是不是现在出来到什么地方庆贺一下?她想起了马达里离开那一天居然敢在停车场吻她,她不想和他有第二次吻。尽管她不仅不讨厌他,而且很喜欢他的豪爽和义气。正是贾戈身上也有的东西。她歉意地告诉他,不行,因为明天要早早起来去送徐娟到机场。于是她听见了马达里大骂贾戈守不住他身边最完美的女人,当然少不了让黑田次郎也挨了一顿一无所知又莫名其妙的骂。她微笑着和他道了声再见,然后想开动车让老爸和老妈感觉一下卡迪拉克的味道。老爸和老妈都紧着摆手,别,让你们总经理知道了会不高兴了。
  拐过弯,上了路。她决定不吵醒父亲和母亲。该醒的时候总会醒。只是不要去惊动。不一会儿,车就驶上长安街。宽阔笔直的长安街。一条龙脉,静无声。总统套房大酒店在龙脉尽头的山那边。
  一辆车超过了她。她赶紧收住乱想的心,握紧方向盘。前边的车并到了她的车线上,尾灯亮了好几下。就是说,这辆在前边远远的车在踩刹车,只是一点脚,车速并未很快慢下来。讨厌。她打开右转向灯,驶入了中间的车道线。前面的车也小心地并了线,又挡在她前面。她刚想使劲按喇叭以示抗议,忽然看清是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即刻明白,对,是孟媛!
  她有点高兴。孟媛也是早早出来,没有直接到徐娟家。她轻轻敲了一下喇叭。孟媛也回应了两声。孟媛说好了是五点四十分在民族饭店的入口等贾戈和徐娟的,怎么改变主意也要去接贾戈?那她一定是不放心自己开车吧?
  正琢磨着,她的车载电话响起来。
  “嗨——阿芳,不许开这么快。”
  “我错了,孟主任。孟主任,您怎么……”
  “我刚学会开车时,也像你一样,就喜欢快。嗨——通过路口在人行道上千别踩急刹车,路上是用油漆划的线,太滑。我第一天就差点出错。”
  “我记住了,孟主任。您放心吧,我不会把车刮坏。”
  “嗨——我是心疼你,傻孩子。”
  “您也叫我傻孩子?看来,我呀,在你们身边永远也长不大了。”
  “嗨——阿芳,明天我也走了。不过,用不了二十天就回来,要赶在圣诞节之前。嗨——阿娟怎么把那身白色休闲服送给你了?她自己很喜欢的。贾戈最喜欢白色的衣服,你在穿上它更找不着北了!”
  “我……我错了。孟姐,要不要我还给徐姐?”
  “嗨——不用。送就是送了。我从美国再带回一身地道的外国生产的,到时候寄给她。嗨——阿芳,你想要点什么?”
  “我只要您早点回来,孟姐。”
  “嗨——阿芳,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帮我看管好贾戈。不许他抽那么多烟,是你做秘书的另一个职责。嗨——他可是个大情人,阿芳,你得小心点。这家伙对谁都是热乎乎的,他要是想照顾上了谁,这辈子你就得比他还累!”
  “孟姐,妈妈说我还小,没长大——哈哈,孟姐,你放心吧。您走了以后,我把他每天行踪都记录下来,也不许他老往日本打电话……”
  “嗨——阿芳,你太复杂。挂了吧,待会儿再聊,我和贾戈坐你的车,今天早晨一起床就心慌,我不想开,嗨——在后面跟好我,不许超车,该转弯了。”
  “知道了,我跟着您,孟姐。”
  孟媛关上大哥大,从反光镜里瞄了一眼卡迪拉克,轻轻一笑,敲了一下喇叭。
  贾戈穿得整整齐齐,在办公室的会客区正端着一小碗刚让餐厅送来的醒酒汤,一勺一勺地喂赵志。赵志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终于猛醒过来,看见是贾戈,急忙坐起来。
  “贾总?对不起。”赵志把贾戈的碗推了一下,完全清醒了,脸有点发红。“我没事儿了。实在对不起,昨晚肯定喝多了,我向您道歉。”
  “赵志,该向徐娟致谢,她照顾了我们俩一夜。”贾戈站起身,动情又不安地看了站在一旁的徐娟,又转回头对赵志说:“别介意啊,她照顾我肯定比对你多点。”
  “贾戈,我发现我挺喜欢你了。”赵志一边系着领带,一边认真地说:“给你打工总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错了,是总统套房大酒店让你这哈佛毕业的高材生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贾戈笑着,把声音放低些:“赵志,你不用我说,是吧?”
  “阿……是。”赵志明白了,有些窘样地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徐娟面前:“徐娟,我失态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赵志……”徐娟看见赵志向自己鞠了个躬,眼睛一热,忙伸出手:“我们认真握一次手吧!赵志,如果我什么地方伤害了你,请你原谅。对不起。”
  “嗨——我呢?”孟媛大步走进来,听见了他们的话,挥着手说:“贾戈你真没良心,先把我赶到美国去,怕没了依靠,跟谁都套近乎呀?”
  “你吓我一跳。”贾戈回过身来,拍了一下孟媛的肩,“哪能拉下你?我们阿媛是总统套房大酒店的功臣,没有你的贡献我们这些朋友都走不到一起来。你的名字好,孟媛——是圆我们大家的梦呢!”
  “好哇,我真成了车夫啦?”张小芳站在门口,不肯向前走一步,故意噘着嘴儿说:“你们都握手了。妈妈说,我也长着手呢,谁和我握?”
  “阿芳?”贾戈笑了,“你这小嘴儿!过来。我保证,你是我们这儿最可爱的小妹妹,谁都不会抛下你。阿媛,是不是?”
  “嗨——还用你说?”孟媛一把拉住张小芳的手,然后大家的手都握到一起,看着贾戈:“她是我的小妹妹。明天我也要走了,你得管好她——不对,我让她管好你。妹妹就是妹妹啊,广东话怎么说?有没有搞错哇?”
  大家全笑了。
  “嗨——别笑,阿娟,”孟媛这才疑惑地看着她:“你没走?你怎么会在这儿?”
  “孟姐,”徐娟不自在地笑了笑,然后把嘴靠近她的耳边,悄声说:“你看见过两个醉鬼在一起吗?”
  “阿娟,不许说悄悄话。”贾戈笑着说,然后奇怪地抓了抓耳朵。说:“阿娟,我……我不想见黑田次郎。再说,我跟赵志都还难受着呢,就不送你了,让阿媛和小芳代表了,你不介意吧,阿娟?”
  “谢谢你们。”徐娟伸出手,先和赵志握了:“多保重,我会打电话给你们。”
  “嗨——贾戈,你不送啦?”孟媛歪着头看着他:“我本来想让你代表我呢,才赶到这儿和阿娟道别。嗨——算了,我还闻到你一股酒味,见着黑田次郎没法解释。他这么可爱的太太和酒鬼在一起,肯定要多心的。阿娟,我们走,别晚了。”
  徐娟的脸不易察觉地闪过一道红晕,同时下意识地和贾戈对视了一下,赶紧转过脸去。贾戈把手搭在徐娟和孟媛的肩上,一左一右地搂着她俩走出办公室。
  “你们俩都要走了,我送给你们的礼物,是我的祝福。”贾戈边走边说:“不过,你们得猜一猜才行。你们说,世界上什么最快?”
  “嗨——让你哄小孩呢?”孟媛侧着脸仰起头:“就拿这蒙我们呀?阿娟,不理他。”
  “不能不理,孟姐。”徐娟柔和地一笑。“贾戈,您说世界上什么最快?”
  “我问你们呢,倒要问我?”贾戈走出办公区时回头一看,见张小芳跟在后面,似乎想起什么。“阿芳?你肯定听见了,快过来,你也猜。”
  “我不干!被饶进来的呀?”张小芳又故意噘了噘嘴,实际上心里很甜。“您对我俩姐说吧。什么时候我去坦桑尼亚,您再给我出题。哪有给人赠言让人猜的呀?也就是您。哎呀,我错了,贾总,别这么看我。二位姐姐,我先给你们开车门去了啊!”
  “嗨——什么最快?这谁不知道!”孟媛拉住了贾戈搭在肩上的手:“光最快!每一秒——多少万公里来着?”
  “时间最快。”徐娟忍不住也拉住了贾戈扶在她肩上的手,而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光阴不留人。一年,一晃也就过去了。对不对,贾戈?”
  “我告诉你们吧!心最快。每一瞬间都可以到达想到的地方……”
  
  53
  彭文有些困。他把棉大衣裹在头上。背对着沙发——彭武在那个地方把王红压在身下一直折腾。现在没有了声音。或者早没有了。他肯定刚刚打了一个盹,睁开眼,猛发现一道黑影直朝他冲过来。一个亮乎乎的东西撞在了他的胸上。舒适的大椅子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甚至动都没动。然后是咕通一声。他完全睁开了眼,吕显安倒在地上,使劲咧着嘴。
  他被逗笑了。这种男人除了会骗人还能干什么?他看着吕显安的秃脑门,把大皮鞋搁在了上面。他一点一点使劲往下踩。他相信只要再用点力,这个秃脑袋就会爆裂开。他听到了他的惨叫声,他喜欢这个声音。爱听。这是他给吕显安的一点享受。不是似乎,而是肯定。因为他也恨不得这么叫呢。没叫。没人让他叫,是因为没人想听。人们都只是在想怎么收回白白扔出去的钱。他不这么想。他知道他不可能收回。把最后的钱全部买了玫瑰,而且定了一个花篮中最大的花篮,把“玫瑰合同”插在上面。
  他已让彭武在押着吕显安和王红走进大睡房后,把“玫瑰花篮”也搬了进来。摆在了床上。他不喜欢床。他和弟都不喜欢。没有女人作陪的床没有意义。不是他不需要女人而是他早忘了自己是个男人。他只是一个能使彭家村走出贫困,给所有人带来希望的人。当然,在彭武有力地向王红撞击时,他才想起他是个男人。弟喜欢的就该让弟喜欢。三十年来他是既当哥又做爹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弟。弟躺在沙发上,一只脚仍踩着趴在地板上动弹不得赤裸裸的女人的胸。她迷惑男人的两只奶上有弟留下的牙印和鞋印。
  他没敢太使劲,不能保证是踹是跺,只能算是蹬了一下脚下的秃头,又听见一声惨叫。他笑了笑,用脚碰了碰他的脸,然后转过身去看弟是怎么了?他好像是半天没动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头顶。头顶上没什么好看的东西,他带着弟已走到一个漆黑的世界,没有希望,什么也看不到。
  走近一点。他吓了一跳。弟始终没动。眼直愣愣的。死了?没有。大眼睛下面流出泪花子。还在流。眼睛是血红的。他明白了。为弟买来的女人弟是不曾做过他想做的。在大睡房他做上了。他没有快慰反而眼中充满了仇恨。三十七年的仇恨。也许弟这时才懂得妈当年被革委会主任压在身下干什么。弟也像那人这样干的。弟可能是也在干过了之后才发现才明白才第一次知道他是个男人。除此之外没用的男人。弟甚至不知道该系上裤子,那玩意在外面当啷着。他俯下身帮弟系上了裤,一点没防备,挨了第一拳,打在他的肩胛,打了他一个踉跄。弟打完之后趴在沙发上在哭。没有声音的哭是因为他不会有声音。他揉了揉肩,哭了。他知道弟该打他。他许早该再给弟悄悄买个女人,锁在家里,不见牛羊和日月,生出一堆娃子来。不让娃子们看他们不该看的东西,所以都能说话。
  能说话又管屁用?!他是能说的。找谁说去?
  他站起来,走到弟的沙发边,一屁股坐在纯毛的工艺地毯上,软乎乎地舒坦。他抓着弟的短毛头,盯着看。弟的身子扭动的更厉害。他胸口里热乎乎的。大手揉了一下自己的眼,感觉身边有两个影子在窜,一惊站起来,大喝一声。
  “站住!往哪里跑!”
  他狠窜几步,一只手一个地从后面抓住了吕显安和王红的脖(月更)子,把他们从大睡房门口拖了回来。
  两个已经彻底绝望的人,瘫软在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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