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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陆涛)-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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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地放在文件夹里,来到蒋天伦的套房。蒋天伦看着刘文信格外小心地取出三条题词来,怎么也弄不明白,刘文信明白了蒋总的不明白,便告诉他,请“首长”题词,大都是要预先准备好要写的话,首长可没工夫替你考虑豪言壮语,满脑子都是关于人类发展的大事,将从为之准备的“题词”中选出一句意义得体、文字结果适合“首长”发挥的话来,才能写得。蒋天伦不知道题词中除了题与不题之外,尚有这许多学问,便第一次觉得刘文信终算没有白用,又无他事可做,便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研究起题词来,看看哪条不仅是卖“长城砖”、而且对“半叶公司”未来发展也更为有利些。
  有事可做,便不再觉得时间难熬,终有几刻把沈洁忘在一边,更不知沈洁小姐正在总统套房中与王云祥炼狱般地忍受调戏。两边都不知不觉到了晚餐时分,服务员用电话通知宾客已备好宴席,才算把半叶公司的使命归入正题。
  蒋天伦心事重重,不会像刘文信那样按部就班地履行职责,更不会像沈洁那样从床第中的确知道了王云祥要参予卖“仿长城砖”的另外一番用意。他只恨不得让“王老”晚餐前就一笔题了,他也好赶紧通知他认识的一个记者,明天上午就举行新闻发布会。
  蒋天伦在新闻界只认识一个记者,都想不起来是如何认识的了。在他看来一个已经足够,他准能给你带来十个二十个的,就是一百个也不成问题,只要你肯花钱就行。新闻界也是有“穴头”的,请不同的新闻单位也是标价不同,最名贵的是电视台记者,然后是报社,其次是广播电台,至于杂志社的记者大都靠自己努力了,除非大篇幅的人物专访一类的。这类记者,在京城每日必有的形形色色发布会中,大都无好活可干,常像乡镇企业的推销员一样,把自家的杂志努力推销给人看,总要谈及某某期上有关于某某首长的题词或访谈录,以此来确定自己的身价,他认识的那位记者虽非杂志社,只是每期报纸不过印上三五千份,对外号称却在三五十万之间,而且对他保证随叫随到,这点他绝不怀疑。他所担心的怕是时间太紧,凑不上几个人,更没法儿找到新闻界大腕,否则登了消息也没人知道,弄不好还降低了半叶公司“长江水”、“长城砖”的品位。刘文信明白了蒋总的心思,为这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人点烟时更变得格外不心。
  “蒋总,甭管王老晚上几点题好,你把那记者朋友家的地址给我,我一定去请。”
  “好。”
  蒋天伦长长叹出一口气。
  在气派非凡的总统套房专用餐厅里,蒋天伦和刘文信耐着性子等王云祥和沈洁,足足有半小时。沈洁回到自己的房间认真地洗了个澡,却是周身不舒服,只想呕吐,又不能不强忍着把自己打扮一番。收拾停当后,走出房间,却见王少华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候着,只想狠踹他一脚。王云祥毫无疲倦之意,满面红光地走出来,欲搀扶着沈洁的胳膊去餐厅,倒被王少华拦住,沈洁甩了一下头发,径自沿大走廊走去。王云祥和玉少华便一左一右随在身后,主仆颠倒,让服务小姐大惑不解。
  沈洁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会落得这种地步,好在她听明白了老色鬼关于“长城砖”与“仿长城砖”的关系,明白他颇有心计,也点明了半叶公司关于“长城砖”的经营去路,总还算有三分收获,只是不知该如何“点明”蒋天伦。
  她左右两难。
  难虽说难,但毕竟是前进中遇到的问题,明天赶紧收场,回到公司去再与蒋天伦细细探来或许更好,无论怎样,她为她自己也为蒋天伦感到难过,好在有货真价实的“长江水”,半叶公司的明天依然灿烂,倒很有必要收拾一下王少华,他可千万别在总统套房给坏了大事。一旦弄出是非,让蒋天伦提早知道了王云祥的“假王老”,必将有一番热闹,而且还会自此毁了半叶公司,连长江水也终不知流向何处了!
  这样一想,她放慢了脚步,给了王少华一个亲昵的微笑,这也是稳住王少华的唯一法宝,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似乎表明他又知道了什么似的。王少华收到一个微笑,立即意气风发,竟得寸进尺地把手搭在她的腰上,让王云祥醋意大发,她赶紧甩开王少华的手,挽住王云祥的胳膊,步入餐厅。
  “王老,”蒋天伦站起来,伸出手,与王云祥握住。令他吃惊的是,这回王云祥不仅认真地握了他的手,而且还摇了摇。他飞快地看了沈洁一眼。
  “请坐请坐,”刘文信忙不可迭地把“王老”让到正位,又招手请服务小姐捧上扎啤,又开了一瓶人头马。“为半叶公司,真让王老辛苦了。”
  “哪儿的话,不辛苦。”
  王云祥一屁股坐定,说着,同时看了沈洁一眼。沈洁在蒋天伦右边坐下,先为蒋总夹了一道凉菜,然后才端起杯,轻轻碰了一下王云祥面前的杯子。
  “请。”
  王云祥食欲极好,待热菜上来时,像午餐时一样,把鱼翅又像喝粥一般地三下五去二吞掉,使蒋天伦看上去更是信心倍增,题词之事怕是唾手可得。
  饭毕,沈洁想回房间休息,晚上八点要观看演出。蒋天伦不肯,硬要她陪着“王老”在外边散散步,自己脱身回到房间,和刘文信一起把电话拨得手疼,玩命地呼他认识的那个记者,明天上午新闻发布会是一定要开了。
  
  23
  孟媛拿着刚刚收到的一封快信,急匆匆地走进贾戈的办公室,把信往办公台上一扔,满脸怒气。
  “又怎么啦?”
  贾戈抬起头,看看她,又扫了信封一眼,马上明白是叶子君寄来的,才想起中午时一个叫林木森的人打过电话来,问的可能就是这封信的事。
  “我没怎么,嗨——你好好看看吧!”
  孟媛转回身坐在沙发上,抄起茶几上的半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使劲地擦了一下嘴。
  “阿媛,”贾戈站起身来,眼睛盯着这封显然已被孟媛拆开看过的信,那表情似乎是盯着一个天外来物一般:“你不是同意赞助了吗?我们没有精力再讨论这件事,该说的我都说了,好吗?”
  “嗨——我跟你说,”孟媛挥了一下手,“对这种女人你就不能软,否则她会牵着你的鼻子走,我看你最终要到哪儿去!”
  “到哪儿去,我都带着你。”贾戈仍看着信封。
  “好,我跟着。叶子君会帮我们写一篇漂亮的悼词,嗨——你信不信?”
  “信。”贾戈转回头看着她。
  “嗨——你是不是跟叶子君通过电话?这事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
  “那你就打开看看!”
  贾戈盯着信封,迟疑了一下才拿起来,从里边先抽出两份打印好,而且盖了章的合同,还有一封信:
  贾老板:
  见信如面。喜闻贵酒店妙事横生,有人在这里出生了二十一世纪的未来总统。但劝你最好不要把“总统套房”变成“孕妇产房”,这样搞了摄影比赛,我都没面子。
  请即日将赞助费付上,发票回头再开。
  另,林木森要搞个活动,可能要借用贵方一块宝地,届时他会找你!
  紧握你的手!
  叶子君即日匆就
  贾戈一股无名火儿窜上心头,哗哗几下就把信撕了,又使劲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
  “嗨——用不着动怒,你还没看那合同呢,”孟媛看见贾戈这样,反而平静了许多:“不是说好五万元吗?怎么合同改成十五万啦?”
  “什么?”贾戈眼睛瞪得老大,忙打开合同,一看果真是十五万元赞助,叶子君不仅填写的工工整整,而且还在上面签好字、盖了章,还夹着一张名片,原来已荣升“新闻中心”主任了。“嗨——等等!”孟媛看见贾戈抓起电话,忙站起身走过来,用手压住:“你别成了我,打电话说什么?”
  贾戈耐住性子开始在心里数数。一、二、三、四、五。他有个毛病,在免不了要冲动的时候,还是李经伦教给他这个绝妙的方法,凡遇控制不住立即要做出反应的时候,要马上在心里数数,不妨从一数到一百,或许你会改变主意。如果你仍然相信自己是对的,那再去做,但这肯定会改变你的方式或态度,这对你一生都大有好处。一、二、三、四、五。那天回来在大堂门口看见高悬的字牌时,他就这样数过,而且管用,见着满腹委屈的孟媛时,也没首先发作。
  “贾戈,要忍就忍到家,别忍一半再翻车。”孟媛把他西服的领子整了一下,说:“嗨——你不常说,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贾戈没有说话,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嗨——你到天津时见着叶子君要是硬一点,今天你肯定有办法对付他。她抓住你脾气了。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怎么,”贾戈拿下孟媛的手,“就给她十五万?”
  “你行使总经理的权力吧,”孟媛又回到沙发前坐下,看着贾戈也坐下后,说:“只十五万,到此为止,但要等赵志从上海回来投票表决,这样万一李伯伯不高兴,你也能有个说法。我投弃权票,也就算帮你的忙了。嗨——别忘了,我有李伯伯十票,真正的以一当十。”孟媛说着笑了:“其实你连我都战胜不了,何况叶子君……”
  “别说了!”贾戈不悦地摆了一下手,反而被孟媛的话弄出火儿来:“我就不信叶子君就摘了总统套房的牌子!”
  “嗨——人家现在可是新闻中心主任了。”
  “你别将我好不好?”
  “干嘛将你?嗨——你是谁呀?”
  贾戈想进一步发作,忽然看见孟媛眼圈发红,便一下不作声了。说得对,叶子君有一张全国发行的《亚太时报》作劲,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这就叫好汉不提当年勇,虎落平阳被犬欺。此时的“总统套房”树大招风,叶子君恐怕无心再发那篇《总统套房无总统,少女沦落成妓女》的新闻稿,怕要改成《天下奇事天下有,总统套房成产房》了。或许,还有今天半叶公司在总统套房出售长城?
  他终于感到叶子君不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叶子君了,她几乎已成为一道阴云笼罩在总统套房大酒店的上空,随时会构成一种威胁。这次答应她,就意味着将面临更多的逼迫;不答应她,就会把大名鼎鼎的他同总统套房一起昭示与众,让人耻笑。
  他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经营一家大酒店的材料。
  过去,作为一个记者,他采访过许许多多的企业,那时就懂得一个企业领导人遇到的问题都是方方面面的。说得清的不能说,说不清的总想说。当今世界就是这样,你必须学会一种生存方式,那时他还以为并且自信非常能干,要是当个企业家,保管比他走访过的人都不逊色。现在他似乎才懂了,为什么厂长、经理们会强陪笑脸端起杯,十句话有八句是违心的,如果有两句是真心话保不准是一不小心冒出来的。可悲的是他们会为真话而懊悔,再用十倍的小心和苦涩的微笑去解释真话原本是假话,假话才是真话。于是面对面的真实变成了面对面的虚伪。虚伪使生活显得得体。他现在似乎才弄懂了所谓“方方面面”的涵义。虚伪是因为真实无路可走时被逼出来的,真实才是虚伪失去意义时的终结。
  虚伪是一种现代文明,亦或现代文明需要一种虚伪修饰?
  他有点后悔。但他还是不知道在天津与叶子君见面时,该更真实一些还是更虚伪一点?但他肯定知道一点没有做而应该做的,就是当年为什么没有把叶子君清除出报社?他有权力。他是新闻中心的一只猫,叶子君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老鼠。
  老鼠的发迹,必有猫的冤案。
  多功能厅的演出只有四名观众。王云祥坐在正中的沙发上体积足有一立方,促使艺校的同学在表演时尽力不去与观众交流,多看一眼都会乱了方寸。
  第二个现代舞表演是张莉莉领舞。她总想笑,但一想起孟媛老师说的面前这位是个大“首长”,就不能不严肃起来,而且跳得格外卖力。或许是距离太近,表演区与沙发不足五米,她才弄懂孟媛老师说的“服装不合适”。做成树叶状的服装掩不住她少女洁白无瑕的胴体,加上现代舞的韵味和意境,早已看傻了王云祥。
  蒋天伦看在眼里,明在心上。隔着王云祥,他悄悄与沈洁交流了一下眼神,便已确信这个“王老”已被“拿下”,当第三个节目张莉莉的演唱开始时,他把写好的纸条交给旁边的刘文信,还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似乎表示歉意。
  刘文信把老大不乐意的王少华带出多功能厅。他相信此时去找蒋总认识的那个记者原比看演出重要的多。一下午都没把那个记者“呼”出来,只有马上到他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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