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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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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也知晓她心中仍有不甘。

皇帝驾到之时,殿中众人伏拜,齐声贺寿,蔚为壮观。

皇帝面带笑意,受礼之后,让众人平身,在上首坐下。端正隆重的衣冠,为年轻俊朗的面容平添几分威严之气。

“夫人请看,老叟孙儿品貌,这天下可还寻得出第二个?”杜玄得意地对戚氏道。

“寻不出,寻不出!”戚氏掩袖而笑,满面红光。

***********************

皇帝不喜铺张,寿筵只办一日。

但贵人们难得能在宜春苑聚宴游苑,亦是尽兴。

筵席散后,皇帝将丞相、奉常、宗正等人留下,闭门议事。

徽妍带着蒲那和从音,先回到了未央宫。

小童们今日在宜春苑玩得很痛快,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睡着,徽妍只好请内侍将二人抱入殿中。他们太累,宫人想唤醒他们沐浴也无法,只得替他们宽衣擦身,明日再洗。

徽妍却无心旁事,安顿下二人之后,一直在殿中等候。

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滴漏上的水珠悄然落下,时而带起一点动静。徽妍坐在榻上,时而翻翻案上的简册,时而又抬头望向殿外。

他怎还未回来?可是大臣们有异议?徽妍越想心越乱,将简册放回案上,忽然,“啪”一声响,有什么落在了地上,徽妍忙低头看,却见是自己腰上的玉佩,许是绦绳松了,落了下去。

她忙拾起来,看了看,上面各色宝石并无损伤,心头松一口气。少顷,目光却落在其中的虎魄上。那正是李绩送她的虎魄,徽妍一直很喜欢,将它与别的小玉饰配在一起,平日随身佩在腰上,很是别致。

想到李绩,徽妍的心思不禁有些复杂。

他那日在市井中说的话,徽妍并不认同。但她知道,他说的并非全错。比如,他说她将要进去的,是一个牢笼。

其实,徽妍在正视自己对皇帝的心意以前,不肯入宫,不肯跟他,忧虑之事亦与此异曲同工。宫廷的生活,她旁观过,也曾像现在这样即将踏入过。而其中的惊险,她也曾堪堪擦肩而过。

那时,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每个人都活在这利益交织成的牢笼之中,躲不过,挣不脱。

现在呢?

徽妍就常常问自己一个问题,你为何跟着他?

答案自然是她喜欢他。

可徽妍很清楚,一位皇后的好与坏,与她对皇帝的感情并无太多干系。一旦坐到了那个位置,许多事会变得不一样……

“在想甚?”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

徽妍唬了一下,抬头,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面前,一脸得逞地看着她。

皇帝面带笑意,在她身旁坐下,十分自然地将她搂过来,在她的颈窝上亲一口,“你最好说在想朕。”

他方才大约是骑马回来的,身上一股汗味。

徽妍笑着,将他推开些,忙问,“商议得如何?”

“甚商议如何?”皇帝不紧不慢,毫不意外地看到徽妍瞪眼,笑起来。

“还能如何,”他得意洋洋,“他们隔三岔五上书劝朕娶妇生子,朕一直不应,如今亲自开口,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徽妍心中一松,亦笑起来。

“不过,你明日就要离宫。”皇帝继续道。

“为何?”徽妍讶然。

“不离宫,如何问名纳采?”皇帝神色狡黠,在她唇上啄一下,暧昧道,“朕知道卿舍不得朕,可为长久之计,还要忍耐才是。”

油嘴滑舌,徽妍再把他推开。

“这是何物?”忽然,皇帝看到榻上的那串玉佩,拿起来,也看到了那枚琥珀,“这虎魄倒是好看。”

“陛下亦喜欢虎魄?”徽妍心一动,问道。

“不喜欢。”皇帝却道,“尤其是这种裹着虫的。”

“为何?”徽妍问,“据妾所闻,有虫者尤为贵重。”

“贵重乃是因为费了一条性命。”皇帝道,“拼尽性命而为摆设,美则美矣,却非正道。”

徽妍想了想,苦笑,“或许,那小虫亦不想如此,只是身不由己。”

皇帝听着这话,忽而似品出些味来,看着徽妍。

“你可是有甚心事?”他将手托起她的脸,左看右看,扬眉,“怎说话怪里怪气。”

他最近说话愈发这般简单粗暴,毫不内秀。

徽妍拿开他的手。

不过他既然愿意谈心,徽妍倒是正好。

“陛下,”她犹豫了一下,道,“陛下觉得……觉得妾可做好皇后么?”

皇帝讶然,看着她,“何有此问?”

徽妍怕他多想,忙道,“妾不过说说。”

皇帝不以为然:“朕从前也不曾做过皇帝,现在不是做了?”

你是皇帝啊,谁可比得……徽妍腹诽。

皇帝也认真起来,道,“这世间从无理所当然之事。朕兄长与三弟,还有董氏、李氏,起初都觉得天下理所当然是自己的;朕从前,也觉得自己会理所当然做个闲散宗室,故而毫无挂念,父亲愿给什么,朕便要什么。可你看,后来都变成了如何?”

他看着徽妍:“若朕甘于那所谓的理所当然,如今又怎会与你在一起?”

徽妍听着,心好像被什么拂了一下。

她知道,这些话,别人或许根本听不到。

他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是天子,说一不二,生杀予夺。而关上门之后面对着她,他会自觉地变成一个普通的男子,与她说话,高兴时逗得她哈哈大笑,置气时强词夺理。

“不过这些,你听听也就罢了。”皇帝说着,却又露出流氓一样的笑,“朕的皇后么,每日只管想着朕,再想想如何生育儿女就够了……”

徽妍瞪眼,佯怒地挠他肋下,皇帝却捉住,反将她拉过来。

二人笑闹了一会,徽妍不如他气力大,终于被抱着,动弹不得。

“不若今夜我二人就睡在一处,莫回家了,管他甚礼法……”缠绵着,皇帝在她耳边低低道。

徽妍哭笑不得。

这般勾引良家女子的言语,她才不信当年皇帝被先帝称为“浪荡子”是杜焘泼的脏水。这话若被殿外的任何人听去,只怕都要吓得不轻。

这个人,本来就不那么像一个皇帝。

徽妍觉得,也许就是这样,她会最终答应了他,对他着迷至此。

她无法想象,他们如果没有在一起,将他留在这座皇宫之中交给别人是何等模样。所以面对未知的将来,她会像当初离家远走那样,还有第一次拿着弓弩杀人那样,虽然害怕,但英勇而往。

哪怕如李绩所说,这是一个牢笼。

************************

隔日,徽妍乘车离宫,返回建阳里的家中。

夏去秋来。十日之后,皇帝遣长乐少府及宗正纳采,用束帛雁璧,马四匹,到五经博士王璟家中,求见王氏女徽妍。女盛装而出,傅姆八人相府,南面而立。还奏,言王氏女秉姿懿粹,夙娴礼训,有母仪之德,窈窕之容,宜承天祚,奉宗庙。丞相衡、大司马焘、御史大夫衍、及太卜太史等,用太牢告庙,以礼卜筮吉月日,其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典礼隆备,聘仪用马十二匹,黄金二万斤,皆祖制所定也。

第65章

纳采和问名之后,立后之事已定下。

亲迎之期定在冬十月,在此之前,徽妍都居住在母家之中,习礼待嫁。王家在长安无宗庙,只得将一处院子空出来,专门做徽妍的习礼之所。

“如今还不到八月,还有两个月才是十月。”王萦掰着指头算,“要等这么久?”

“你知晓甚。”戚氏嗔她,“你看列为先帝的皇后,除了从嫔妃升上来的,哪位行礼不是要历经数月,六礼从春拖到冬的都有。便是民间娶妇,议个半年也是常有之事。陛下娶你二姊才花三个月,已是短得不可再短。”

王萦听着,咋舌,“那……这婚事岂非仓促?陛下可是天子,怎好比民间还简单?”

王缪笑道:“话不可这般说,办得快些罢了,可不算简单。你姊夫在官署中可是日日打听着,这些时日,奉常、少府、宗正可都忙疯了。行礼所许各项物事,一样都少不得,也差不得。恒说,宫中也忙,椒房殿正在修缮,行礼所用的各处宫室也都动工了。陛下虽不好虚礼,可此番,定是要大操大办。”

陈氏道:“此言甚是。陛下今年都二十七了,徽妍也有二十四,朝中内内外外都盼着陛下中宫早定,哪里还拖得?自是越快越好!”

众人皆笑。

王萦想去看看徽妍在做什么,说了一会话,起身离开了。

陈氏看着她的背影,对戚氏道,“姑君,伯钧说,何奉常昨日还邀我等到他家去聚宴,伯钧让妾问姑君之意。”

“去甚,不去!”王缪立刻冷笑道,“从前怎不见这般热心,莫以为我等不知晓他打的甚主意!”

奉常掌管仪礼教化之事,皇帝娶后,何奉常也是操办的大臣之一。在婚事未公之于众之前,何瑁的父亲何佑就曾与妻子登门而来,向王璟祝贺升迁,对戚氏嘘寒问暖,以叙旧情。笑脸人不好伸手打,戚氏和王璟又是识礼之人,也客客气气地接待。

言谈间,何佑夫妇问及王萦,先是对从前之事百般解释,备言无奈,又转达了何奉常之意,说何氏全家对王萦一向喜爱,当年未成,甚是惭愧可惜。

戚氏当时听得此言,面色便有些不悦。

陈氏忍不住,说确是可惜,他们亦甚喜爱何瑁,可惜他如今已经定了人家。

何佑立刻说,无妨,他家中还有幼子,与王萦同岁。

这话出来,王家人心中皆已明了。戚氏淡淡说一句过去之事便过去了,不必再提。何佑夫妇亦知趣,只得不再多说。

本以为此事就此罢了,不想何家修好之意如此执着,倒教众人始料未及。

戚氏无多表示,对陈氏道,“何奉常乃九卿之首,太学又是奉常之属,伯钧推拒总是不好。何奉常既邀伯钧,你夫妇去赴宴便是。宴上叙旧便叙旧,若再谈及萦,不必多言。”

陈氏应下。

***********************

自从皇帝遣少府和宗正登门问名纳采,王璟府上,几乎每日都有贵宾登门。

徽妍在府中待嫁,每日之事,主要便是习礼。

不过她本是女史,对宫中规矩皆是熟稔,宫中派来教导的世妇,也无更多的事好指点,每日不过温习规条,倒也容易。

教导徽妍的世妇之长,是皇帝的姑母舞阴大长公主,除此之外,还有皇帝的异母妹昌虑长公主为辅佐。舞阴大长公主嫁张氏,夫婿张参,为春陵侯;昌虑长公主嫁辛氏,夫婿辛泰,为安丰侯。

舞阴大长公主是皇帝的长辈,不苟言笑。每回来检视教习之时,皆亲自与徽妍问对,甚是认真。徽妍虽应答无碍,却也毕恭毕敬,不敢松懈。相比之下,与昌虑长公主相处,则轻松许多。

长公主与徽妍同岁,从前在宫学侍奉的时候,二人便相识。

多年未见,二人闲暇时说话,多是聊些旧事。仁昭阏氏未往匈奴之前,在长安住过些时日,与长公主相善。说起仁昭阏氏,长公主问了些她在匈奴的事,喟叹不已。

“当年瑜主去时,与我相约各自保重,待年老归朝,携儿孙共聚。”她说着,眼眶湿润,举袖而拭,“可如今唯我一人而已。”

徽妍亦知晓二人情谊,劝道,“长公主节哀,瑜主自生育王子之后,身体羸弱,居次出世之时,对身后之事已有预料。瑜主逝世之前,心中牵挂者,唯王子、居次。如今陛下将王子居次接回朝中,瑜主若泉下有知,当是欣慰。”

长公主听了,释然颔首。

二人说着话,王萦来到,见到长公主,目光一亮。

长公主喜好交游,在当今长安的王侯贵妇之中,风头最盛。她的衣饰和妆容,精致高雅,且时有新意,每每变换,总能引得贵眷们争相效仿,以为榜样。

王萦在弘农的时候就听说过昌虑长公主的大名,对她简直崇拜。长公主每来府中,王萦必定也要来看一看,一来二去,长公主亦识得了王萦。

“萦女君来了。”长公主看到她,露出笑意。

王萦忙上前,向她见礼。

“萦女君今日甚美,”长公主看着她的腰襦,神色赞赏,“凤鸟连枝,做得上佳,若再缀些小珠,当是更善。”

王萦听得此言,面上一喜,忙应下,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与王萦说了两句话,转向徽妍,道,“是了,我近日有些秋服的新样式,甚不错,带来与卿看看如何?”

徽妍知道长公主精于此道,瞅瞅王萦,果不其然,她望着徽妍,满面期待。

心中苦笑,徽妍受了长公主好意,行礼拜谢。

夜里,众人用了膳,女眷们到戚氏房中叙话。王萦闲不住,手里拿着一串玉饰,兴致勃勃地摆弄。

“好端端的玉佩,怎便拆了?”王缪看到,道,“你连结都打不好看,交与侍婢来做好了。”

王萦却不肯,道,“我要自己来。”

陈氏看到她手中的物什,道,“那是珊瑚么?”

“正是。”王萦得意地说,“这是今日昌虑长公主所赐,她说,琉璃与玛瑙相配,已是过时,最好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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