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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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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她愕然。
  「户口只剩三百多,你看,王先生,上星期分三次取走了所有现金。」
  玉露定定神,「呵是,我一时忘记了,不好意思。」
  她转身离去,孕妇,脚步有点蹒跚,碰到其它顾客,人家反而要向她道歉。
  回到车上,她把自那些人身上取得的银包逐只打开检查。
  真要命,北美洲居民全无携带现金的习惯,五六只钱包里头只得三两百元。
  玉露气馁得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下车,忽然脚软,几乎跪倒在地。
  有一双突如其来的手臂扶住她。
  「你没事吧,喝杯热茶。」
  玉露觉得那声音亲切,见一杯热饮递过来,不禁就势喝了一口,原来是西洋参茶。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中年太太和蔼亲切的笑容。
  「我姓张,是你们对邻。」
  玉露在阶前坐下,点头道谢。
  这时,佣人自屋内出来扶起她进屋去。
  秦聪已经醒来,在看报纸。
  玉露冷冷问:「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聪抬起头来,十分诧异,「钱,你同我说钱?」
  「是,户口都掏空了。」
  「从来没有人嫌我花得多,师傅没有,金瓶也没有,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今日不同往时。」
  「可是穷了?」他揶揄,「抑或,你不懂生财?」
  「秦聪,你取走了七位数字。」
  秦聪瞪着她,「你胡说什么?」
  「你那些白色药丸要这么贵?留点给下一代好不好?」
  秦聪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他指着玉露说:「你的口吻像小老太婆——啊啊,孩子要吃饭,哈哈哈哈。」
  玉露掩住嘴,他说得对,她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手一松,她怀中的各类钱包落在地上。
  秦聪看到,不置信地问她:「你在街上做扒手?你逐只荷包去偷?真好笑,师傅与金瓶一去,你我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进一步逼视玉露,「抑或,你根本就是一个小窃贼,贼性难改,哈哈哈哈哈。」
  玉露握紧拳头。
  秦聪笑着走到地下室去打桌球。
  这时,愤怒的玉露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冷冷看她。
  「谁?」
  她霍地转过头去。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是有一双眼睛,秦聪说得对,是金瓶的眼,玉露背脊顿生寒意。
  佣人闻声出来,「太太,你叫我?」
  「没有事。」玉露精神恍惚。
  「太太,你可要看医生?」
  玉露坐下来。
  不可能,她已彻底除掉金瓶,从此,金瓶再也不能把她比下去,秦聪属于她,师傅的遗产也属于她。
  第二天,她到另一家银行去提款。
  银行经理走出来「王太太,王先生在上周结束户口,你不知道吗?」
  「存款呢?」
  「他已嘱我汇到香港的汇丰银行。」
  玉露呆木的站在大堂。
  「王太太,你不舒适﹖请过来这边坐下。」
  玉露忽然觉得一片浑沌,前边有一个穿白衬衫三个骨牛仔裤的妙龄女经过,她奋力冲上前拉住人家手臂,「是你!」
  那女郎转过头来,一脸讶异。
  不,不是金瓶。
  经理过来,「王太太,可是有问题?是否要报警?」
  玉露站起来,红了双眼,她冲出银行大堂,赶回家去。
  途人看到一个孕妇像蛮牛般横冲直撞,只得敬畏地让路,玉露立刻驾车回家。
  佣人都聚在厨房喝下午茶看新闻。
  看见她站起来,「太太可有觉得地震﹖刚才天摇地动,震央在新泽西。」
  立刻斟一杯热可可给她。
  玉露强自镇定,「王先生呢?」
  「他在书房。」
  玉露走进书房,看见秦聪躺在长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六级地震震撼东岸,幸而损毁不重……」
  听见脚步声,他说:「原来震动之前,地皮会发出巨响,像一列火车经过,接着,屋子开始摇晃,床不住颤抖,将我拋在地上。」
  玉露过去揪住他,「钱呢?」
  他讶异地看着她,「你沿途没有看到意外事件?你怎么口口声声就是说钱?」
  「你五鬼运财,你把钱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推开她,「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银行说你已把钱全部提走?」
  他冷笑一声,站起来,斟一杯酒,「也难怪你在师傅眼中没有地位,请看看你尊容,心急慌忙,唇焦舌燥的满口钱钱钱,换了是金瓶,第一:会验明提款单上签名真伪,第二:设法查看银行录像片段,看提款人到底是谁。」
  玉露怔住,冷汗自背脊淌下。
  「第三,她会知道,秦聪若果提走所有现款,他不会呆坐家里看电视。」
  玉露这时也看出了破绽。
  「还有,金瓶不会头一个就怀疑秦聪。」他感慨万千。
  这个时候,他想到金瓶种种好处来。
  玉露将脸埋在手中。
  「那一点点钱,不过够付佣人薪水,水电煤费,我要来有什么作为?我认识金瓶那么久,她从来没提过一个钱字,你应该学习。」
  玉露呆呆坐在一角。
  他一声不响出去了。
  把吉甫车驶到路口,看见一辆小轿车前轮陷进路沟,驶不出来,司机是一中年太太,束手无策。
  他下车来,「需要帮忙吗?」
  她急急说:「所有紧急电话都打不通,我站在这里足足二十分钟。」
  「不怕,我有办法。」
  他自车尾取出尼龙绳,一头绑在轿车头,另一头绑吉甫车尾,轻轻一拖,中年太太的车子重新回到路上。
  「谢谢你。」
  秦聪把绳子收起来,「你可感到地震?」
  「就是有,心一慌,车子失控,滑落沟中。」
  秦聪想一想,「这位太太是我家对邻吧。」
  「是,」她微笑,「我姓张。」
  「张太太,你小心,如无急事,还是立刻回家的好。」
  张太太忽然问:「那你呢?」
  「我?」秦聪耸耸肩,「我四处看看。」
  他回到车上,把车驶走。
  再次面对面,这次更近,他都没把她认出来。
  金瓶悲哀地想,他的心中若果没有她,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知道她的样子变了,康复途中,丢弃许多旧时习性,容貌也随矫型改变。
  但是至少他该认识她的眼睛。
  他一向最喜欢轻轻抚摸她的眉与眼。
  她呆了一会,把车回头驶。
  是,提走所有款项的人正是金瓶。
  对她来说,查到他俩的银行户口号码,扮秦聪,冒签名,都轻而易举。
  她深知玉露小心眼,发现存款消失,一定心慌意乱,换了是她,也会阵脚大乱:就快生养,全无生计,家里男人又有不良嗜好。
  玉露根本没有持家经验,这半年来只看见一叠叠账单以及一个魂不附体的男人,不由她不心怯。
  钱不见了,钱去了何处?
  玉露团团转。
  金瓶在对面可以清晰看见她在客厅里摔东西。
  金瓶摇摇头,师傅宠坏了她,玉露早已忘记孤儿院里的艰难岁月。
  金瓶静坐下来看书,她手中拿着咆吼山庄。
  有人按钤。
  她去开门。
  门外站着玉露,面肿眼红,她哭过了。
  奇怪,左看右看,怎么都不像一个买凶杀害同门师姐的坏人。
  但是,师傅时时告诫他们:人不可以貌相,行走江湖,最需要提防三种人:美貌女子、小孩,以及老人,看上去越无辜越是厉害。
  她问:「王太太,有什么事?」
  「上次多谢你的参茶。」
  玉露手上提着一篮水果。
  「还有呢,请进来坐。」
  她果然找上门来了,以为是陌生人,多说几句没有关系,话憋在心里太久,不吐不快。
  金瓶斟出一杯参茶,玉露一口气喝下。
  金瓶看住师妹微微笑。
  也许,师妹从头到尾没有好好看清楚过她,玉露只知金瓶是她假想敌,打倒金瓶,她就可以做第一号,其它一概不理。
  玉露忽然说:「这屋里有一股辛辣的香气。」
  「呵,是我点燃的檀香。」
  「从前,我一个亲戚也点这种香。」她说的是师傅吧。
  金瓶心中叹息,粗心呵玉露,檀香平和哪有这样迷惑。
  玉露说:「张太太,你家居真简洁。」
  金瓶又笑笑。
  「我就快生养了,有点害怕。」玉露说出心事。
  「今日医学进步,生育是平常事。」
  「没有长辈照顾,我又无经验。」
  「王太太,你有丈夫在身边,又有好几个佣人,比起我是好多了。」
  玉露却仍然问:「万一有什么事,我可否到你家按钤?」
  金瓶微微笑,「当然可以,邻居应当守望相助。」
  这时,胎儿忽然蠕动一下,隔着衣服,都清晰可见。
  「是女婴吗﹖」
  「你怎么知道﹖有经验到底不一样。」
  金瓶取出糕点招待。
  玉露说:「张太太,与你聊几句舒服多了。」
  「有空常常过来。」
  她送她到门口。
  玉露犹疑一下说:「你这里真亲切。」
  金瓶看到师妹眼睛里去,「是吗,那多好。」
  关上门,金瓶把客人喝剩的茶倒掉,洗净杯子。
  茶里有什么?呵,不过是一种令人精神略为恍惚的药粉。
  金瓶重新拾起书细阅。
  那天晚上,秦聪满身酒气回到屋里。
  他真怕有人通宵在等他回来算账。
  到睡房一看,只见玉露脸色苍白,一身是汗,躲在墙角颤抖。
  秦聪讶异地说:「钱不见了,也不需怕得这样。」
  「不,我看见了她。」
  「谁﹖」
  「金瓶,金瓶在这间屋里,我听见她呼吸,看见她身影。」
  秦聪忽然对金瓶无限依恋,他说:「那么,请她出来说话。」
  玉露惊问:「那可是她的精魂?」
  「她还是同从前一般清丽幽静吗,是否不说一句话,有无轻轻握住你的手?」
  声音中无限缱绻,终于,变成呜咽。
  这时,有辆黑色房车在他们对邻停住。
  一个黑衣人下了车,司机立刻把车开走,大门打开,他走进去,门又开上。
  屋主人说:「真高兴见到你。」
  客人轻轻拥抱她,「不是亲眼见到你,真不放心。」
  他走到窗前,看到对街去。
  对面的小洋房地势比较高,晚上,开了灯,室内大致可以看得清楚。
  这时,屋里只开着几盏小灯,不见有人。
  「他们就住对面?」
  「是,就这么近。」
  「听你说,你见过他们?」
  「仍然金童玉女模样,玉露越来越会妆扮。」
  「看上去也愈发似你,很明显,她一直想做你。」
  「为什么要做我?同门只得三人,大可相亲相爱,世上多的是资源,取之不尽,大把异性,可供挑选,她的世界何其狭窄。」
  「今日我在飞机场,看到一个美貌洋女穿一件T恤,上边写着『太多男人,太少时间』,态度轻佻但是正确。」
  他俩一直站在窗前。
  不久,二楼寝室出现了两个人影。
  那个高大的是男子,忽然伸手去推开女子。
  「他们在争吵。」
  「每天如此。」
  「两人并不相爱。」
  「你说得对。」
  「为什么还在一起?」
  「他们不认识其它人,生活圈子只得那么大,除此之外,只有酒吧里的陌生人,秦聪最常见的人,是一个叫哈啰的小毒贩。」
  「你都知道。」
  「我曾跟住他一天,他浑然不觉,师傅教的工夫,全丢在脑后,回程我故意把车子驶下沟边,他还帮我拖车,完全不提防任何人,他是放弃了。」
  黑衣客人转过身子来,他正是沈镜华,「你呢,金瓶,你的世界又有多大,你还打算花多少时间住在这间小屋里,盯着对邻一举一动?」
  金瓶听了,毫不生气,她就是这点聪敏:知彼知己,愿意接受忠告。
  「你说得对,我该走了。」
  沈镜华有意外惊喜,「金瓶你不愧是聪明人。」
  金瓶微微笑。
  是,她要做的已经完全办妥,她已撒下腐败的种子。
  「几时走,就今晚好不好?」
  今晚,明晚,没有分别。 
 


    
 

(八) 
 
  「越快越好,金瓶,但愿你永远放弃复仇的意愿。」
  金瓶轻轻说:「我明白。」
  「我真替你高兴。」
  金瓶说:「待我去收拾一下。」
  「我在楼下等你。」
  金瓶所有的身外物,可放进一只旅行箧里,拎了就走,真正难以想象,她竟这样生活了整个月,是重新开始的时候了。
  她摸一摸空白的墙壁,「我要走了。」她轻轻说。
  她拎了行李下楼,沈镜华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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