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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卷2-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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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难产,他医业立方矣,其夫持问叶,为加梧叶一片,产立下。
  后有效之者,叶笑曰:“吾前用梧叶,以值立秋故耳!今何益。‘其因时制宜,不拘古法多此类,虽老于医者莫能测也。”
  〔5〕 “医者,意也。” 语出《后汉书。郭玉传》:“医之为言,意也。腠理至微,随气用巧。”又宋代祝穆编《古今事文类聚》前集:
  “唐许胤宗善医。或劝其著书,答曰:”医言意也。思虑精则得之,吾意所解,口不能宣也。‘“
  〔6〕 陈莲河 当指何廉臣(1860—1929),当时绍兴的中医。
  〔7〕 平地木 即紫金牛,常绿小灌木,一种药用植物。
  〔8〕 “虎神营” 清末端郡王载漪(文中说是刚毅,似误记)创设和率领的皇室卫队。李希圣在《庚子国变记》中说:“虎神营者,虎食羊而神治鬼,所以诅之也。”
  〔9〕 轩辕岐伯 指古代名医。轩辕,即黄帝,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岐伯,传说中的上古名医。今所传著名医学古籍《黄帝内经》,是战国秦汉时医家托名黄帝与岐伯所作。其中《素问》部分,用黄帝和岐伯问答的形式讨论病理,故后来常称医术高明者为“术精岐黄”。
  〔10〕 中医什么学报 指《绍兴医药月报》。一九二四年春创刊,何廉臣任副编辑,在第一期上发表《本报宗旨之宣言》,宣扬“国粹”。
  〔11〕 “罪孽深重祸延父母” 旧时一些人在父母死后印发的讣闻中,常有“不孝
          男××罪孽深重不自殒灭祸延显考(或显妣)
  ……“等一类套话。
  〔12〕 衍太太 作者叔祖周子传的妻子。
  〔13〕 《高王经》 即《高王观世音》。据《魏书。卢景裕传》:
  “……有人负罪当死,梦沙门教讲经。觉时如所梦,默诵千遍,临刑刀折。主者以闻,赦之。此经遂行于世,号曰《高王观世音》。”旧俗在人死时,把《高王经》烧成灰,捏在死者手里,大概即源于这类故事,意思是死者到“阴间”如受刑时可减少痛苦。
                 琐记〔1〕
  衍太太现在是早经做了祖母,也许竟做了曾祖母了;那时却还年青,只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三四岁。她对自己的儿子虽然狠,对别家的孩子却好的,无论闹出什么乱子来,也决不去告诉各人的父母,因此我们就最愿意在她家里或她家的四近玩。
  举一个例说罢,冬天,水缸里结了薄冰的时候,我们大清早起一看见,便吃冰。有一回给沈四太太〔2〕看到了,大声说道:“莫吃呀,要肚子疼的呢!”这声音又给我母亲听到了,跑出来我们都挨了一顿骂,并且有大半天不准玩。我们推论祸首,认定是沈四太太,于是提起她就不用尊称了,给她另外起了一个绰号,叫作“肚子疼”。
  衍太太却决不如此。假如她看见我们吃冰,一定和蔼地笑着说,“好,再吃一块。我记着,看谁吃的多。”
  但我对于她也有不满足的地方。一回是很早的时候了,我还很小,偶然走进她家去,她正在和她的男人看书。我走近去,她便将书塞在我的眼前道,“你看,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看那书上画着房屋,有两个人光着身子仿佛在打架,但又不很像。正迟疑间,他们便大笑起来了。这使我很不高兴,似乎受了一个极大的侮辱,不到那里去大约有十多天。一回是我已经十多岁了,和几个孩子比赛打旋子,看谁旋得多。她就从旁计着数,说道,“好,八十二个了!再旋一个,八十三!
  好,八十四……“但正在旋着的阿祥,忽然跌倒了,阿祥的婶母也恰恰走进来。她便接着说道,”你看,不是跌了么?不听我的话。我叫你不要旋,不要旋……。“
  虽然如此,孩子们总还喜欢到她那里去。假如头上碰得肿了一大块的时候,去寻母亲去罢,好的是骂一通,再给擦一点药;坏的是没有药擦,还添几个栗凿和一通骂。衍太太却决不埋怨,立刻给你用烧酒调了水粉,搽在疙瘩上,说这不但止痛,将来还没有瘢痕。父亲故去之后,我也还常到她家里去,不过已不是和孩子们玩耍了,却是和衍太太或她的男人谈闲天。我其时觉得很有许多东西要买,看的和吃的,只是没有钱。有一天谈到这里,她便说道,“母亲的钱,你拿来用就是了,还不就是你的么?”我说母亲没有钱,她就说可以拿首饰去变卖;我说没有首饰,她却道,“也许你没有留心。
  到大厨的抽屉里,角角落落去寻去,总可以寻出一点珠子这类东西……。“
  这些话我听去似乎很异样,便又不到她那里去了,但有时又真想去打开大厨,细细地寻一寻。大约此后不到一月,就听到一种流言,说我已经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变卖了,这实在使我觉得有如掉在冷水里。流言的来源,我是明白的,倘是现在,只要有地方发表,我总要骂出流言家的狐狸尾巴来,但那时太年青,一遇流言,便连自己也仿佛觉得真是犯了罪,怕遇见人们的眼睛,怕受到母亲的爱抚。
  好。那么,走罢!
  但是,那里去呢?S城人的脸早经看熟,如此而已,连心肝也似乎有些了然。总得寻别一类人们去,去寻为S城人所诟病的人们,无论其为畜生或魔鬼。那时为全城所笑骂的是一个开得不久的学校,叫作中西学堂〔3〕,汉文之外,又教些洋文和算学。然而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熟读圣贤书的秀才们,还集了“四书”〔4〕的句子,做一篇八股〔5〕来嘲诮它,这名文便即传遍了全城,人人当作有趣的话柄。我只记得那“起讲”的开头是:
  “徐子以告夷子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今也不然:舌之音,闻其声,皆雅言也。
  ……“
  以后可忘却了,大概也和现今的国粹保存大家的议论差不多。但我对于这中西学堂,却也不满足,因为那里面只教汉文,算学,英文和法文。功课较为别致的,还有杭州的求是书院〔6〕,然而学费贵。
  无须学费的学校在南京,自然只好往南京去。第一个进去的学校〔7〕,目下不知道称为什么了,光复〔8〕以后,似乎有一时称为雷电学堂,很像《封神榜》〔9〕上“太极阵”“混元阵”一类的名目。总之,一进仪凤门〔10〕,便可以看见它那二十丈高的桅杆和不知多高的烟通。功课也简单,一星期中,几乎四整天是英文:“It is a cat。”“Is it a rat?”〔11〕一整天是读汉文:“君子曰,颍考叔可谓纯孝也已矣,爱其母,施及庄公。”〔12〕一整天是做汉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论》,《颍考叔论》,《云从龙风从虎论》,《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论》。
  初进去当然只能做三班生,卧室里是一桌一凳一床,床板只有两块。头二班学生就不同了,二桌二凳或三凳一床,床板多至三块。不但上讲堂时挟着一堆厚而且大的洋书,气昂昂地走着,决非只有一本“泼赖妈”〔13〕和四本《左传》〔14〕的三班生所敢正视;便是空着手,也一定将肘弯撑开,像一只螃蟹,低一班的在后面总不能走出他之前。这一种螃蟹式的名公巨卿,现在都阔别得很久了,前四五年,竟在教育部的破脚躺椅上,发见了这姿势,然而这位老爷却并非雷电学堂出身的,可见螃蟹态度,在中国也颇普遍。
  可爱的是桅杆。但并非如“东邻”的“支那通”〔15〕所说,因为它“挺然翘然”,又是什么的象征。乃是因为它高,乌鸦喜鹊,都只能停在它的半途的木盘上。人如果爬到顶,便可以近看狮子山,远眺莫愁湖,——但究竟是否真可以眺得那么远,我现在可委实有点记不清楚了。而且不危险,下面张着网,即使跌下来,也不过如一条小鱼落在网子里;况且自从张网以后,听说也还没有人曾经跌下来。
  原先还有一个池,给学生学游泳的,这里面却淹死了两个年幼的学生。当我进去时,早填平了,不但填平,上面还造了一所小小的关帝庙。庙旁是一座焚化字纸的砖炉,炉口上方横写着四个大字道:“敬惜字纸”。只可惜那两个淹死鬼失了池子,难讨替代〔16〕,总在左近徘徊,虽然已有“伏魔大帝关圣帝君”镇压着。办学的人大概是好心肠的,所以每年七月十五,总请一群和尚到雨天操场来放焰口〔17〕,一个红鼻而胖的大和尚戴上毗卢帽〔18〕,捏诀〔19〕,念咒:“回资罗,普弥耶邓!**耶邓!**!耶!邓!!!”〔20〕我的前辈同学被关圣帝君镇压了一整年,就只在这时候得到一点好处,——虽然我并不深知是怎样的好处。所以当这些时,我每每想:做学生总得自己小心些。
  总觉得不大合适,可是无法形容出这不合适来。现在是发见了大致相近的字眼了,“乌烟瘴气”,庶几乎其可也。只得走开。近来是单是走开也就不容易,“正人君子”者流会说你骂人骂到了聘书,或者是发“名士”脾气〔21〕,给你几句正经的俏皮话。不过那时还不打紧,学生所得的津贴,第一年不过二两银子,最初三个月的试习期内是零用五百文。于是毫无问题,去考矿路学堂〔22〕去了,也许是矿路学堂,已经有些记不真,文凭又不在手头,更无从查考。试验并不难,录取的。
  这回不是It is a cat了,是Der Mann,Das Weib,Das Kind〔23〕。汉文仍旧是“颍考叔可谓纯孝也已矣”,但外加《小学集注》〔24〕。论文题目也小有不同,譬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是先前没有做过的。
  此外还有所谓格致〔25〕,地学,金石学,……都非常新鲜。
  但是还得声明:后两项,就是现在之所谓地质学和矿物学,并非讲舆地和钟鼎碑版〔26〕的。只是画铁轨横断面图却有些麻烦,平行线尤其讨厌。但第二年的总办是一个新党〔27〕,他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大抵看着《时务报》〔24〕,考汉文也自己出题目,和教员出的很不同。有一次是《华盛顿〔29〕论》,汉文教员反而惴惴地来问我们道:“华盛顿是什么东西呀?……”
  看新书的风气便流行起来,我也知道了中国有一部书叫《天演论》〔30〕。星期日跑到城南去买了来,白纸石印的一厚本,价五百文正。翻开一看,是写得很好的字,开首便道
                   :
  “赫胥黎独处一室之中,在英伦之南,背山而面野,槛外诸境,历历如在机下。乃悬想二千年前,当罗马大将恺彻〔31〕未到时,此间有何景物?计惟有天造草昧……”
  哦!原来世界上竟还有一个赫胥黎坐在书房里那么想,而且想得那么新鲜?一口气读下去,“物竞”“天择”也出来了,苏格拉第〔32〕,柏拉图〔33〕也出来了,斯多噶〔34〕也出来了。学堂里又设立了一个阅报处,《时务报》不待言,还有《译学汇编》〔35〕,那书面上的张廉卿〔36〕一流的四个字,就蓝得很可爱。
  “你这孩子有点不对了,拿这篇文章去看去,抄下来去看去。”一位本家的老辈严肃地对我说,而且递过一张报纸来。
  接来看时,“臣许应筚〔37〕跪奏……”,那文章现在是一句也不记得了,总之是参康有为变法〔38〕的;也不记得可曾抄了没有。
  仍然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有闲空,就照例地吃侉饼,花生米,辣椒,看《天演论》。
  但我们也曾经有过一个很不平安的时期。那是第二年,听说学校就要裁撤了。这也无怪,这学堂的设立,原是因为两江总督〔39〕(大约是刘坤一〔40〕罢)听到青龙山的煤矿〔41〕出息好,所以开手的。待到开学时,煤矿那面却已将原先的技师辞退,换了一个不甚了然的人了。理由是:一、先前的技师薪水太贵;二、他们觉得开煤矿并不难。于是不到一年,就连煤在那里也不甚了然起来,终于是所得的煤,只能供烧那两架抽水机之用,就是抽了水掘煤,掘出煤来抽水,结一笔出入两清的账。既然开矿无利,矿路学堂自然也就无须乎开了,但是不知怎的,却又并不裁撤。到第三年我们下矿洞去看的时候,情形实在颇凄凉,抽水机当然还在转动,矿洞里积水却有半尺深,上面也点滴而下,几个矿工便在这里面鬼一般工作着。
  毕业,自然大家都盼望的,但一到毕业,却又有些爽然若失。爬了几次桅,不消说不配做半个水兵;听了几年讲,下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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