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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宇澄-在天堂边疯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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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子儒他爹赶到急诊室的时候见儿子双手包得严严实实的,首先就打了他一耳刮子,反手又是一个。我心想这小子今天真背运到处被人扇,瞧他大约是喝得脸部神经末梢都麻痹了也没觉着疼,呵呵猛笑冲他老子喷着满嘴的酒气。我没敢走近,怕他爸的大手给我也来一下子,我清醒着呢,那可是很疼的。
  张子儒被他爹领走以后,众人也作鸟兽散。我正要走被花婷截住了,说陪我去逛西湖。这几天,我虽然拗着脾气始终没找小雪,但我手机一直开着,连睡觉时都开着,生怕错过了她任何一个电话和短消息。但她就是这么耍大牌,跟我玩儿蒸发,我心想大约今晚小雪也不会来电话了,便答应了,晕乎乎地就来到西湖。
  我觉得在城市里面弄这么大个湖真的是种精神奢侈,不管怎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罪恶,一到西湖就都抛开了,所以我郁闷的时候就爱往西湖跑。确实,我爱西湖,只恨警卫不让我跳下去爱它。我呼吸着水的气息,有点春心荡漾的。借势我就问花婷:有没想过找个男朋友,以后就让你男朋友陪你来这儿,这么好的气氛不谈情说爱多可惜。
  花婷说,当然想啊,可惜我姿色平庸脾气又差,别人不要我。
  其实花婷的姿色如果平庸,电视上拍雅倩护肤广告的那几个模特都可以滚回去喝粥了。至于脾气,也尚算可以。但我从来就不肯当面夸她,我说,你千万别这么气馁,虽然这是事实。你也说了姿色是平庸不是低劣,就不要太妄自菲薄了。张子儒就瞎了眼喜欢你那么多年了。要不是你今天冲苗剑尽抛媚眼,他怎么会气得拼了命地喝酒。
  花婷说那有什么,我不也喜欢你那么多年了吗,我冲你抛你不给面子,我才抛你兄弟那边去。
  我说你说话怎么就那么直我受不住啊。要抛呢也平均分配,给张子儒几个他今天就不会煮手了。花婷一听火了,照我一天山六阳掌:支使我勾别人,你当我出来卖的是吧,谁要听你的,你是我的谁啊。
  我错了。
  谁要你说错,你马上给我跳西湖里去不然我用脚帮你。
  我卷起裤管正打算跳,花婷指着林子里一石桌边上的身影:那人像小雪吗?我借着月光眯眼看去,简直就是,再一看她对面坐的竟是橙子。惊讶之余,我不爽了,心想你小雪这么多天都没理睬我却有兴致在这里和人聊天。橙子也不是东西,平时称兄道弟晚上不来吃饭,原来和我女朋友西湖边孤男寡女的。  转念一想我和花婷不也孤男寡女的吗,侧头瞧去,月亮晒在花婷无瑕的脸上,跟玉琢似的,我心中打了个突。花婷说你瞧我干吗,你自己的女人和别人偷情呢你不急?我说,要橙子出卖我?那要先打断他四肢。花婷听我说得中气不足,微笑了一下说:你说的,这么好的气氛不谈情说爱多可惜。别心虚了,我们过去听听他们聊的什么不就知道了。我说别去了我们走吧,见了面徒惹尴尬。
  然后我宁可尴尬和花婷悄悄掩了过去。我实在好奇,认为这两号人物碰头,十有八九是谈我。我们矮身在一排黄杨木后头,让呼吸系统低速循环听力系统高速运转。我隐隐就听橙子说:让我做你男朋友好了,虽然秦沐可能会杀了我,但我愿意面对。
  这一句话钻我耳洞里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强迫自己的逻辑混乱掉,脸有些发烧,心底里泛起一浪恐惧。只听小雪轻轻地说:我明天会和他分手,然后你来带我。我不想再和他拖下去了。他要是骂你你也别理他,让他骂去吧。
  这回我对自己的逻辑再施压再颠覆也能听出来了:我最亲近的两个人背叛我了。
  我心头凉了半截,小雪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只是说的话却伤透了我。橙子,兄弟兄弟可真凶哪!我刚才还说要他背叛我除非打断他手脚,现在我特别想打断我自己的手脚。另外还特别想把花婷一脚蹬开不让她听下去,几秒钟内我在她跟前把面子丢了个干净。橙子又说:我只怕他气得一时接受不了,会动手打我。小雪说你放心,我了解他,他不会打你也不会打我,他下不了手。 我听着心里一阵阵地疼痛,我心里说,谁他妈说我下不了手,我把你们奸夫淫妇捆着沉湖底才对得起从小受的教育!
  但我知道,我真的下不了手。我突然觉得满满的悲凉,心脏一阵阵地发麻。
  橙子还想说什么,我就见花婷唰地起身过去了,我像个孩子般拔脚在后跟出去,仿佛跟着我的大姐姐,其实我是具行尸走肉。橙子惊讶地看着我们出来,有如见了债主上门讨银子,脸都紫了,估计他觉得这回活着回去的希望大约很渺茫。小雪一回头,见我和花婷就杵在后头,还来不及反应花婷就手一挥“啪”的一声,动作真干脆。小雪应掌脑袋向左扭了过去,头发也甩开了半圈,似乎有意配合这一耳光的威势。
  我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被扇耳光。我看她被花婷抽本该舒畅些,但却觉得那么心痛。我嗓眼里立时堵得慌,不知道自己该站哪边。因为,我发现对小雪一点都恨不起来。
  花婷打完小雪好像不但没解气,反而越发难受,眼泪一时就涌下来了。小雪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却低着头垂着眼挺悠闲,头发遮住手手捂着脸扮雕塑,隔半晌悠悠地说句,你打完了气消了吗,气消了赶紧走。
  橙子大概觉得这事发生得太电光火石,这时方回过神来,惊觉问题大了要闹个血流成河。忙说:秦沐花婷你们别乱想,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小雪说:不用那么多话,我就是这个德行,和谁有感觉我就跟谁。感情和报恩是两回事,勉强也没幸福的,我为自己考虑,没有错。
  勉强没幸福的,这话我以前好像听过,这次觉得特别刺耳,反反复复在我脑中回响起来。我问自己,我勉强过她吗?花婷一时翻箱倒柜实在找不出解气的话冲她头上扣,最后颤着声说了句很浅白的:你这个自私的女人!小雪轻轻一笑说,哪个女人不自私,你不也是因为喜欢秦沐才打我,不然你也下不了这么重的手。现在我以德报怨把他让给你你该高兴。
  我没敢低头,生怕一低头眼中的怒火就灼穿了地球让自己掉进去万劫不复。看到橙子讨饶般地望着我我心头就闷,装什么装,难怪当年林冲要把陆谦的头割下来串到枪上去。我没有豹子头的火性,只能巴不得这时候一记响雷把自己劈得一爿爿的随风散了能远离这些疼痛。小雪这时候表态似的起身一搀橙子的手就这么走了。我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她自始至终一眼都没瞄我。
  我看见橙子回头望我的眼神写着一万个对不起。谁要你他妈对不起,我上辈子欠了你这狗的。我无声地操了他好几代的祖先,不知道到哪代的时候见他和小雪隐入了夜里。良久我心里才敢冲那一片黑夜说:兄弟祝你幸福,别像我一样窝囊啊。  然后我只能哄我自己,我说女人是衣服兄弟是手足,可是我真不知道,这一身衣服和双手双足哪边走脱比较心痛。我明白他们这一走,我和小雪就算正式了结了。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从我们贼一样地摸过来到现在还不到六百秒,用名主持的话来说,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
  我想到小雪和我好端端的,突然为了武凯和我赌三个星期的气,现在又突然和橙子背叛了我。我发现,小雪做事总是那么没有先兆,喜欢让我突然死得很难看。我就奇怪,女人怎么说变就变,难怪古龙说:男人如果以为已经了解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然后我觉得眼睛有点酸,想哭,但是看花婷在一边哭得好狠毒,把我的那份都拿去哭掉了,我终于觉得没了兴致。
  我没劝她,我回头走了,她也没跟来,哭着蹲了下去,她打了小雪骂了小雪还不如对方两句轻描淡写的话伤得她厉害。我觉得小雪就是个高智商的女人,连我都被她捏手心里揉什么是什么,花婷又怎么够她斗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哪黑往哪走,我觉得灯光有些刺人,眼睛睁不开。记得小雪第一次和我分手的时候,她骑着车,我在她后面小跑着跟了好几千米,哭得比那天的雨还潮。可是这一次,我觉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我对她失望透了。我认为她对我的爱根本不如花婷,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我走到西湖边一没人处坐下,让月亮晒着我。我发现自己就像是小雪的靶子,被她一枪一枪击中靶心,想要喊,却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今天晚上她收起了枪,临去时还嫌我牛B朝千疮百孔的我扔颗手雷,把我彻底灭了,橙子就是那手雷。蓦然间我觉得肠子都绞在了一处,好疼,嘴也很苦,胃就一阵阵地抽搐。我还觉得自己仿佛在散开去,麻木得粉碎得什么也没剩着什么也没留下,化作熬人的颓伤一层层在扩散,变成湖上那雾。
  西湖还是美得惊心动魄,杨柳枝在面前往来飘拂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恨小雪了,我也不恨橙子了,我也没恨我自己。不知几时月亮遁走了,开始落雨,触地汇成细流沁入土里。我记起了一句话,爱比死更冷。雨润着我,我冷。
  坐了不知多久,我猛然想到花婷,会不会还在那边蹲着哭,就回去看。人已经走了,我在桌边坐下,记起这就是我和小雪刚认识的时候坐过的那张桌子。我还记得那时候嗑着瓜子和她星星月亮地侃,我本来也不笨,但觉得被她拿智商欺压我我就舒坦。以后渐渐形成了一种趋势,一见她我就笨了,慢慢的我真的笨了,笨到连当下她和橙子密谋叛变我竟然没半点警觉。
  我终于明白,为了异性而伤害同性是人的一种天性。
  我始终在回忆里缓缓地随机穿行,那雨始终没变大,不过也没停的意思,只是绵绵密密透过重重衣衫沁进来把我湿着。等我湿透了想回的时候已近子时,公交车没了,惟有一步一忧愁地走回去。走到高架桥下方的路上,我看见暗处一个大黑影把一个小黑影压在桥礅上,喘息声一阵阵飘过来。我知道有人在接吻,看两个黑影交叠摇曳的样子,阵仗还挺激烈,估计除了嘴巴无氧呼吸外尚有些附加动作。换了平时我一定扎驻下来好好观察研究,可我今天撞见这事儿感觉挺恶心,总觉得肯定有其中之一是背着恋人在和别人乱来。看那大的黑影也不是格外巍峨,我突然就气往上冲,极度想找麻烦,朝一对狗男女喊: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两个黑影同时不动了,喘息声也戛然止住,就好像看色情DVD的时候被按了暂停键。结果他们没过来,我也没冲过去,僵持了一会儿,估计对方在猜我的身份,最终没猜出来,决定不就范,拿起伞从桥礅另一头携手走了。我没揍成人,心中越加失落,穿过高架,又走入雨中去,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回到公寓时已是半夜一点,布奇早就睡死了。他喝多了。
  以后几天我魂魄不齐,做事的时候全凭些本能的反应,每日机械地在学校和公寓间游走。我一直没见到橙子和小雪,也一直没见到花婷。一回公寓我就一言不发在窗边坐下开始呷酒,虽然我一呷就醉,还是锲而不舍地呷。我经常呷到三更,布奇从来不管我。今时今日,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好像陌生人一样。我看着窗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朋友和爱人都一个个离开我,背叛我,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我又开始想小雨了,还有肥猫和黑炭,小时候打打架,玩儿玩儿街机多好啊,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五天后的晚上,我画完期末作品出校门时被橙子截着了,看见他一脸忧愁,我笑了。我说你小子终于有空找我了?是不是想在我这取经怎么讨那女魔头欢心?橙子说你别刺我了,有空吃点东西吗,我请客,就我们俩。
  酒是我自己坚持要的,我喝第一口的时候发现橙子用很担忧的眼神看我。我说怎么了你,不就横刀截个姑娘吗你又没叛国,内疚成那样做什么。橙子悠悠地道:秦沐,你就没恨过我吗? 我一抡胳膊就给了他一掌,我说:这招有名堂,叫黯然销魂掌,杨过失恋的时候创的。你以为我没血性哪我不恨你?我恨不得掐死你!橙子顿时惊惶了。我一看就笑,又抿一口酒说:不过那也没什么,我和小雪又没什么名分,你喜欢她当然有资格争取,至于她跟谁也是她的自由。只要以后我和人家结了婚你别再来勾我老婆我就完了。说完这句话,我觉得特别凄凉,嗓子就堵了。  橙子却立时表态:我绝不会再勾你老婆了。说完觉得此话欠妥,改说,我绝不再对不起你了。那语气像个认真忏悔的孩子,我心头淌过一泓的难受。良久,我交代他:你这丧心病狂的给我听好了,我们不能被同一个女人蹬了,改天哪回你预感她要蹬你,你要先下手为强绝不能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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