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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 2007年第6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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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突兀的沙暴在其间容身。 
   
  我感到有生的幸运——为能加入到 
  这自在从容者的行列。而座下的 
  越野吉普:是一只缓缓移动的甲虫。 
   
  大金瓦寺的黄昏 
   
  大金瓦寺的黄昏,光的喧闹的集市。 
  集市散了。然则又是 
  寂静的城。 
   
  ——阴影铺开, 
  一大片民居的屋顶,波动如钟。 
  此际,想象我就是那个 
  彻夜苦修的僧人. 
  远离尘嚣,穿过一条藻井和壁画装饰 
  长廊。 
   
  我是否真的能够心如止水? 
  我是否真的能够心如止水? 
  不因檐前飘落的一匹黄叶,蓦然心动。 
   
  ……但我想 
  我是有点痴了……终于有夜雨和犬吠。 
  终于有如鼓的街面,一辆马车 
  打身边经过。 
   
  空 气 
   
  空气,水边的空气,可触摸的流动 
  随时填充因一束马兰的深呼吸 
  而留下的空隙,保证鸟鸣和乌鸣之间 
  清晰而不间断的传递 
   
  也只有在这里,当心灵 
  像晨雾中解放出来的木石一样裸露 
  空气才会被我突然发现和证实: 
  让万物有形.具备凹陷和凸出 
  支持心灵的钟表.并配以一座 
  吐故纳新的脏腑的工厂 
   
  在这里,山谷的女性表征,让我怀疑 
  空气的流水形态是一种繁殖过程 
  它代表生,汁液,相对的自足 
  它不要求啜饮.但吸引着 
  所有欲望的嘴唇和根茎,自动趋向它 
   
  帐篷中的一夜 
   
  与一盆牛粪火靠得这么近,我想 
  火一旦熄灭.凉着的半边身子 
  就会教导热着的半边身子: 
  什么是冷、无爱、边缘的生活 
  什么是坚持的肌肉和骄傲的骨头 
   
  与一对夫妻睡得这么近。我想 
  他们若翻身、发出响动 
  醒着的耳朵,就会教导茫然的眼睛: 
  对夜晚来说 
  什么是真正的看见和知道 
   
  与一座天空贴得这么近.我想 
  如果星星在闪烁,那它们就是在移动、 
  呼吸、交谈和争吵,它们会很忙、 
  很乱,也会沉思和怀念 
  当然不会注意 
  躺在地上,望着它们的我 
   
  与一场霜降离得这么近,我想 
  霜要是落在我的鼻尖和额头上 
  也不会融化——就像落在 
  那些花草、牛羊和安静的冈子上一样 
  只有山脚的溪水——它太冰凉 
  ——会把霜融化掉 
   
  挽歌的草原 
   
  挽歌的草原:一堆大石垒筑天边 
  一个人开门看见 
  ——但忘记弦子和雨伞 
   
  挽歌的草原:花朵爬上山冈,风和 
  牧犬结伴 
  ——但没带箱子和缀铃的铜圈 
   
  挽歌的草原:喇嘛长坐不起,白马 
  驮来半袋子青稞 
  ——但一桶酥油在山坡打翻 
   
  挽歌的草原:河水发青。一堆格桑 
  在路旁哭昏。哑子咬破嘴唇 
  ——但鹰还在途中 
   
  挽歌的草原:手按胸口我不想说话 
  也很难回头 
  ——但远处已滚过沉闷的雷声,雨点 
  砸向冒烟的柏枝和一个人脸上的土尘 
   
  9月21日晨操于郊外见菊 
   
  我只瞩目于秋原之上一只黄金的杯盏 
  ——独擎西风.以及比西风远为凛冽的霜 
  晨 
  微微倾斜。 
   
  天地大开大合。秋天发挥到极致。 
  独舞者,一经旋转便身不由己—— 
  四下早已 
  遍顾无人。 
   
  高出秋天。也高出 
  西部的寂寞。 
  正好适应我渐渐升高的视线—— 
  最初我是从一片洼地开始起步,现在 
  我想我已经来到了高处。 
   
  墓志铭 
   
  总会到来:让我长卧在这片青草下面,与 
  蚁群同穴。 
  让风雨蚀尽这些文字:我曾生活过。 
   
  我与世界有过不太多的接触。近乎与世无 
  利。 
  我恬退、怯懦,允容了坏人太多的恶行。 
  我和文字打交道,但我是一个糟糕的匠人。 
   
  我缓冲的血流,只能滋养 
  天底下一朵柔弱的花朵。那是我未具姓 
  名的女儿. 
  集美丽善良于一身, 
  在露水的大夜中疼醒。 
   
  总会到来:这清风吹拂的大地, 
  这黎明露水中隐去的星辰…… 
   
  山坡上 
   
  车子经过 
  低头吃草的羊们 
  一起回头—— 
  那仍在吃草的一只,就显得 
  异常孤独 
   
  渐渐展开的旅途 
   
  十年前我们同坐一辆车前往玛曲, 
  像一船人中的两个,像两个亲兄弟,两个 
  趴在舷边呕吐的水手:那胆汁是绿的。 
  厌恶像墨汁在一块手绢上扩张, 
  同情是美人鱼的微笑,是善意的 
  大海上温煦的阳光。绿波铺开 
  草原的背景:另一个七月的心跳和远眺 
   
  途中我们经过一座敞开的小镇—— 
  在那里小解、吃饭,与一个小诊所的 
  医生攀谈。过期的药片,发黑的纱布 
  钳锅中炖着 
  一只小羊的肋骨。但他有 
  需要推销的麝香和虫草:真正生活的秘藏。 
  一个喇嘛走出铜红的寺院。 
  潮湿街道上的热风:奔跑的孩子 
  和他乳房乱颤的母亲。必要的停顿: 
  在途中小镇,我们遇见 
  一个把羊群赶过街口的牧人,面庞带风。 
   
  更多的人开始呕吐。但车子 
  仍追求出发时的目标:不停地颠簸, 
  在颠簸中抵近—— 
  草原持续展开,落日接近辉煌。 
  阿尼玛卿:骄傲的雪山引领目光向高处攀 
  升—— 
  那一夜我们在纷乱的梦境中度过,在彼此 
  兴奋而疲累的躯体中,虚构了各自的女神。 
   
  十 月 
   
  十月霜重 
  一个挨家挨户分发新鲜牛奶的藏族妇女 
  用腰际叮当作响的银饰 
  把这个黎明提前唤醒了 
   
  ——在她返回的路上 
  一只牧羊犬,正代替主人 
  把羊群赶进一条结着薄冰的小河 
   
  我写下了十月的第一首小诗 
  并在炉盘上,替正在酣睡中的儿子 
  加热一壶牛奶 
   
  正午的寺 
   
  青草的气息熏人欲醉。玛曲以西 
  六只藏身年图乎寺壁画上的白兔 
  眯缝起眼睛。一小块阴影 
  随着赛仓喇嘛 
  大脑中早年留下的一点点心病 
  在白塔和经堂之间的空地缓缓移动 
   
  当然没有风。铜在出汗经幡扎眼 
  石头里一头狮子 
  正梦见佛在打盹鹰在睡觉 
  野花的香气垂向一个弯曲的午后 
  山坡上一匹白马的安静,与寺院金顶 
  构成一种让人心虚不已的角度 
   
  而拉萨还远,北京和纽约也更其遥远 
  触手可及的经卷、巨镬、僧舍,以及 
  娜夜的发辫,似乎更远——当那个 
  在昏暗中打坐的僧人 
  无意间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总得回去。但也不是 
  仓皇闻的逃离。当我在山下的溪水旁坐地 
  水漫过脚背,总觉得身体中一些很沉的 
  东西,已经永远地卸在了 
  夏日群山中的年图乎寺 
   
  有雪的风景:拉卜楞 
   
  因为雪,这个早晨还可以往前推 
  推至嘉木样一世活佛啼哭的那一刻,甚至 
  更早:寂静、庄严的世界 
   
  因为雪,这个早晨还可以往后推 
  推至红墙消失,台阶上那个红衣喇嘛消失 
  ——他立在那儿已经太久了 
   
  因为雪,这个早晨存在 
  而一切的幻象 
  和你一样:匆匆,无痕 
   
  郎木寺即兴 
   
  一脚踏两省:左边四川,右边甘肃。 
  寺院、沓板房、古老的水磨,甚至 
  乡镇府:维持着复数简单的平衡。 
  两个裁缝,一边一个。 
  两个靴匠,隔河相望。 
  两个喇嘛,仿佛遇见轮回中 
  自己的前生:一阵恍惚和眩晕, 
  头顶的云团营垒分明, 
  奔腾的白龙江,有一条 
  隐约的中轴线。我变幻着 
  两种心情。 
  唯一不能确认的是水中的游鱼—— 
  它自由穿越,不带一点俗念: 
  它把我带到云雾初生的源头,在那里 
  一株巨松的根,暴露着,向四下延伸 
新作展示:诗六首
阿 信 
  玉 
   
  中青班同学阿米娜,临行前 
  送我一块玉 
   
  ——不是街头随便买的那种 
  是真正的…… 
   
  真正的玉.应该来自和阗 
  但那该有多远…… 
   
  北京初冬的早晨,银杏叶 
  飘落满地 
   
  她的指尖冰凉。但递过来的玉 
  却是温的 
   
  ——送给你的妻子 
  愿她……如玉……温婉 
   
  唉,用手捂住脸的阿米娜 
  转身跑开的阿米娜 
   
  她来自 
  遥远新疆 
   
  果子沟 
   
  沟里的野果树 
  结着野果果 
   
  错过开花的季节,也就不能 
  再做一只忙碌而幸福的蜜蜂 
  ——坡上坡下,沟里沟外 
  一树树粉白的苹果花 
  朴素得让人迷恋 
  凄美得让人伤感 
   
  沟口小镇。我买到一小罐蜂蜜和半筐野果 
  蜂蜜甜,野果酸。回首一望 
  满坡的果子树,已经枝叶凋残 
   
  沼 泽 
   
  我沉浸其中的一册典籍 
  散发出某种蕨类植物腐败的气息 
  令我欲罢不能 
  就像经历了整个的黄金时代 
  一截乌黑的骨头 
  拥有了发言的机会—— 
  浮华的、肉体的夏天 
  行将过去 
  我将要沉入那黑沼的中心 
   
  靖远羊羔肉市场 
   
  黎明 
  大地空旷一角。 
   
  挤成一堆的羔羊,午夜的薄霜 
  被寒风驱赶至逼仄的墙角—— 
   
  临刑的呼叫多么孱弱。 
  剥去皮毛的,光洁如圣婴。 
   
  冷太阳,如此 
  睃巡—— 
   
  郊外:一排排粗犷木桩, 
  荒地上的十字架,倒悬 
  神的幼子。 
   
  兰 州 
   
  黄河边上,低矮的棚屋,入住了最初的 
  居民: 
  筏子客、篾匠、西域胡商、东土僧道 
  ……之后是不绝的流民、兵痞。 
   
  羊皮筏子从很远的上游运来一座白塔. 
  安置于北岸荒山之巅: 
  羊皮筏子从很远的下游运来一尊接引铜 
  佛,安置于南岸兰山。 
   
  奇迹接连发生:有人在上游开窟造像, 
  有人在下游设立王廷, 
  有人在不上不下的地方,打下第一根木 
  桩,建起一座浮桥。 
   
  黜制使返乡那天,一道黄沙,从金城出 
  发,吹送至成阳老家。 
  青白石老实巴交的农夫,在粟麻地里收 
  获了意外的白兰瓜。 
   
  有人贪贿.有人通敌,有人贩卖浆水和 
  灰豆。来自靖远的师傅 
  发明了一种把面团拉扯成细丝的手艺: 
  传男不传女。 
   
  清真寺蓝色的穹顶上,升起一弯新月。 
  兰山根龟裂的滩涂边,出现一架水车。 
   
  安宁种桃,雁滩植柳,十里店空旷的沙地 
  一群穿破旧棉袍的人,从马车上卸下一 
  座学校。 
   
  民国政府要员,屁股冒烟,丢下三房姨 
  太太 
  和半箱购自敦煌的经卷。大胡子王震手 
  提一根马鞭。 
   
  西固的炼油厂烟柱冲天,东岗的乱坟滩 
  建起楼房。高音喇叭架在皋兰山顶上。 
  1982年,我坐着公社的拖拉机,去师大 
  上学。途径西站 
  看见三毛厂女工一身蓝布工装.手端搪 
  瓷脸盆,排队进入澡堂。 
   
  文学青年追随长粉刺的唐欣。无知少女 
  成日 
  与穿喇叭裤的铁院子弟厮混。我拿到文 
  凭,乘一辆解放牌汽车离开。 
   
  在偏远的甘南草原,我日日听见兰州在 
  成长:河面铺满大桥, 
  楼房越盖越高,新鲜事每天都有,朋友 
  们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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