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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得象一颗星球 by drunkpiano-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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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背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否有更多的安宁。

  “也许,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不可归类的人。唯一不需要任

何形式的‘集体主义’的人。他们恐惧孤独,所以需要一个集体。但你就在你自己的角落

里,远远地,在没有路的地方修路,在没有门的地方敲门。徒劳地寻找,固执地张望。而

我,就这样远远地眷恋你。我可怜吗?我还觉得我可喜可贺呢。

  “我是说,从你那里,我学习到了一点信心。对孤独的信心。这一点,真的要感谢你

。当然,你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许也不稀罕。但是,在我这里,这很重要。每次,我

被挤得失去重心,挤得想骂娘,挤得想脱下高跟鞋去敲“他们”的脸。突然之间,就会闪

现出你的背影。远远地,象一声口哨,微渺,却明亮。于是我也想挤出人群。于是我也开

始接受,孤独对于人生,是多么灿烂的事。

“陈朗。”

19.一平、James和他自己。

  一平觉得饿了。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他才刚起床。如果不是饿了,他恐怕还是不会起

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迷迷蒙蒙,两只脚反穿着拖鞋,站在厨房里,好像迷了路一

样,不知所措。

  他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了。早饭,对,早饭。

  他拉开冰箱的门。What a desert。他想。

  然后他打开橱柜。看见一袋麦片,很高兴。把它拿出来,一拿才知道,是空的。他气

恼地把它扔到一边。他又打开另一个橱柜,在橱柜的最顶层,他看到一盒饼干――还是他

去年在上海买的。于是他搬来一个凳子,站上去,把它够下来。他站在凳子上,对着它横

看竖看了一会儿,还嗅了嗅,决定这玩意儿不能吃了。于是他又从凳子上爬下来。坐在凳

子上发楞。

  哈!他大声笑了一下,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他妈当了这么几十年的单身汉,还是没学会。他想。

  算了,就吃酸奶吧。冰箱里还有一瓶剩的酸奶,他决定把那点酸奶当作自己的早饭。

  “一送里个红军,该子个下了山――”一平大声唱起了革命歌曲。一平是研究中国革

命文学、电影的,所以他看了很多中国的革命电影,学了很多不伦不类的语言和歌曲。这

把他的生活和语言搞得很后现代,经常把福柯和白毛女扯在一起。他很热爱周旋,看过她

所有的电影,最后才得出他的研究结论:周旋确实没有在任何电影中露出过她的|乳沟。他

还喜欢中国革命电影的结尾,往往是一个战士站在地平线上,太阳从他的背后放出金光,

激昂的音乐当当当当地响起――这让他隐隐地觉得自己的国家错过了很多游戏。他也喜欢

引用毛泽东语录,谁咖啡糖放多了,谁开车太快了,都被他指责为“左倾冒险主义。”

  于是我们看见这个34岁的、昏昏沉沉的、反穿着拖鞋的、在绝望之中投靠一杯酸奶的

、明明是美国青年却不承认自己是美国青年的James同志,大声地在他的公寓里演唱了一

首江西老区革命歌曲“十送红军”。

  “一送里个红军,该子个下了山,秋雨里个绵绵,该子个秋风寒……”。一口酸奶。

  “三送里个红军,该子个到拿山,山上里个包谷,该子个金灿灿……”又一口酸奶。

  如此循环往复,一平终于喝完了他的酸奶。他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冲着一屋子的家具

,说了声“谢谢”。一平有在家里自言自语的习惯。他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

惯了。也许是他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个好朋友搬回波士顿之后――那个时候,他发现自己

常常会处于连着几天几夜都没有人说话的境地。喉咙都上了锈。于是他开始跟自己说话,

他在屋里最常跟自己说的话就是:So what? 很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为了增添乐趣,他

还把So what说得推陈出新。有的时候是“So? What?”。有的时候是“So! What!”。有

的时候是“So? What!”。还有的时候,变成“So! What?”。或者,心情好的时候,干脆

,他会用音乐的形式来表演so what,比如,用“东方红”的曲调演唱一首完整的“so

what”。

  起初他发现自己养成这个习惯的时候,吓了一跳。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像地铁里那些

疯疯癫癫的傻老头似的。但是,慢慢地,他发现,这也没有对他的正常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出了门,他还是幽默风趣的James;上了讲台,他还是头头是道的Professor Lee;在

如意面前,他还是无懈可击的李一平。所以,慢慢地,也就对自己放心了,由着自己在家

里胡说八道去。就这样,通过一串一串花样翻新的so what、so what,一平也算是哄住了

自己。

  一平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靠,坐在那里发楞。

  是先去洗一个澡?还是先看一看书?

  他正犹豫着,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因为他的左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电视。

  他啪啪啪啪地换着台,最后停留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台,放的是一个关于缅甸的故事。

昂山素姬、青年学生反抗联合会什么的。

  一个村子里的人被军政府打败了,整个村子里的人成了泰国的难民,一些人死了,一

些房子被烧了,一个女人对着她弟弟的尸体在哭泣。

  一平突然跟着这个女人哭了起来。泪如泉涌。可怜的缅甸人,可怜的昂山素姬,可怜

的房子,可怜的村落。一平哭得很伤心,用手去抹眼睛――抹去一片眼泪,又来一片。他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个电视里的女人自己都停止哭泣了,他还在那里哭,像个小孩

子一样。他真的那么同情缅甸吗?当然不至于。那他为什么坐在那里哭,他也不太清楚。

  大约是4年前,也就是一平三十岁之后,他突然养成了哭鼻子的习惯。一平不是一个

多愁善感的人,从来不是,现在也不是。他从来不会在一个雨夜,站在窗前,努力说服自

己,作为一个老光棍,他的命运是多么悲惨。相反,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已经深入他的

骨髓。这是他对自己的孤独多年来采取“迂回”战术的结果。但是,这被围追堵截的孤独

,也慢慢练就一套避实击虚、敌退我进的好身手,总是挑一平防不胜防的时机搞突袭,让

他强大的防御体系,顷刻之间灰飞烟灭。比如它现在的战术,就是不断向一平抛催泪弹:

午间的肥皂剧也好,中国的革命文学也好,中东的新闻也好,欧洲的独立电影也好……一

枚枚催泪弹向一平投来,百发百中。一平现在不能一个人看电影电视小说什么的,一看就

一触即发地掉眼泪。边起鸡皮疙瘩还边掉眼泪。

   于是我们又看见这个34岁的、刚唱过“十送红军”的、下午两点半刚起床的男人李

一平,坐在沙发上,呜呜地哭,哭得象个在融化的冰淇淋。

  哭了一会儿,累了,他决定不哭了。这个决定一下,他唰地就停止了哭泣,像谁吹了

一下口哨似的。他又把电视关了,坐在那里发呆。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突然听见自己这样说,说完笑了一下,又把自己吓了一大

跳。

  这是他昨天看过的一个革命电影中听来的一句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

爆笑。太经典了,他当时想。以后一定要在如意面前用上,她一定会被逗乐的。

  如意?他脑子里停顿了一下,接着是一片茫然。

  就在他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的时候,一平的肚子开始痛。

  不好。肯定是喝坏了酸奶!

  他捂着肚子,冲到厨房里。拿起垃圾桶里的酸奶盒子看了看上面的饮用日期。

  妈的!已经过期十天了!我怎么没先查一下,真他妈的左倾冒险主义!

  但是已经太迟了,一平开始上吐下泻。两个小时之内,他上了十趟厕所。上到最后,

他的手不停地发抖,身体也不停地抖。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的吓人。他用手摸了

摸自己的脑袋,烫得吓人。

  心跳得突突的,象一辆拖拉机。

  他突然觉得特别脆弱,特别无助,特别孤独。那被长期镇压的脆弱、无助、孤独,突

然揭竿而起,从潜意识的层面跳到意识的层面上来。这些情绪总是被他压抑着,平时是一

群无家可归的孩子,在这个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游荡。它们乔装打扮成神经兮兮的唱歌、笑

、哭,和品种繁多的so what,唧唧喳喳地围绕着一平。但是这一刻,它们突然结束了流

浪,集合在一平面前,象一支起义的部队。

  其声势之浩大,把一平给镇住了。

  一平抱着肚子,蜷缩着,躺在沙发上。沙发套已经四个月没有清洗过了,一平就在上

上上个月的可乐,上上个月的烟灰,上个月的头皮屑和这个月的菜汤之间辗转着。

  这么多年了,他不愿与自己的孤独正面交锋。他与它捉迷藏。他与它谈判。他与它勾

心斗角地做游戏。但总有一些片刻,它从后面包抄过来,突然耸立在他面前,像一支起义

的部队。

  不行,我李一平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一平用颤抖的手,抓起电话,拨叫了一辆救护车。

20。 在医院里――

  如意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她白天一天都在外面,到晚上才收到一平的

留言。

  如意在急诊室的小隔间看到一平的时候,一平睡着了,一只手臂上还打着点滴。医生

对如意说,一平没事。就是急性肠炎,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烧已经退了一大半,等完全退

了,就可以出去了。

  这就好。如意想。

  “You can wake him up。” 医生说。

  “I’ll wait。”如意说。

  于是医生走开了。如意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一平。

  一平睡得不太熟,左右翻动着,不太象是睡着了,更像是昏迷。

  如意走近了。看着他。

  平时如意还真没有仔细看过一平。现在,在急诊的小隔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她第一

次这么仔细地看这个男人。这个爱情比烛光还要摇曳的男人。

  三十多岁了,还象个孩子。

  浓浓的眉毛,细长的眼睛。

  眼角边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胡子拉茬的,已经两天没刮了吧。

  怎么这么瘦啊。一场病下来,又瘦了一圈。本来就瘦,这下子跟没了似的。

  如意的心,不知怎地,就疼了起来。跟着,眼泪掉了下来。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她想试试一平是不是还在烧,于是她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额头。

  还是烫。还是在烧。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意把手抽回来。就在如意把手抽回来的一刹那,一平的手放到她的手上,把它固定

在他的额头上。

  如意没有动,手就放在那里。

  一平也没有睁开眼睛,一声不响地躺在那里。

  两只手,就那么静静地,叠在一平的额头上。

  那一刹那,如意突然如释重负。这么些天来的一切计较,都在心里安定下来。不是她

相信一平对她有爱情了,而是有没有爱情突然变得不重要。

  

他爱不爱我?不重要了。他是不是因为无助才想起我?不重要了。他总是迟回我的Email

,不重要了。他独自去看戏也不邀我,不重要了。我爱不爱他?不重要了。我对他的感情

里有多少是爱、有多少又只是“面子”?不重要了。

  泪水哗哗地在如意脸上淌着,但是她心里,是云开日出的明净。

  急救室里呆着的,突然不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是两个孤儿。他们都一样孤苦

伶仃,都一样对命运的安排无能为力。

  医院的药品气息在如意的鼻尖环绕着,很多天以后,这气味还让如意想起一些温柔、

宁静的东西。

  她低下头,轻声问:“你想吃什么东西?”

21.咖啡馆里的小地震

   小蕾决定把Adam忘掉。距离她上次见到Adam已经一个月了,而一个月刚好是小蕾“

爱”一个人的周期。

  没有人影。没有音讯。她写了无数个版本的Email给Adam,但是一个也没有被采纳。

她已经在B…School的图书馆里守株待兔了两个星期,一次也没有碰上Adam。她气喘吁吁地

谈了一场没有男主角的恋爱。现在,已经八月中旬了,可回忆的、可想象的材料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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