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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约陌生人-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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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缩在水耀灵怀里哭了很久以后,我抬起头,无比清醒地说:“带我去看守所,我想见季冠霖。”

水耀灵顿了顿,静默地看着我,同样很久的时间,然后说:“好。”

也许,他以为我还有不明白的事情想跟季冠霖问清楚。也许,他猜到了我是想跟季冠霖做个了断。

总之,他没问为什么。

曾经,在同样的探视厅里,水耀灵甩下两本结婚证,气得我爸逼我找罹宏碁出国。如今,隔着这扇偌大的玻璃窗,外头坐着的依然是我和水耀灵,里头的人,却从我爸,变成了季阡仇的父亲。

为了这个可恨的老人渣,我手机里多了一个大便符号的电话号码,我没法像对着一个普通朋友那样向季阡仇敞开心扉,我跟水耀灵差点儿就天人永隔。

可现在看着头发花白的季冠霖,我竟然觉得他很可怜。

握着小电话,我不断平复着呼吸,尽可能平静地问他:“你还有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遗愿这类的都可以告诉我。”

季冠霖明显一愣。或许,跟我自己一样,他也觉得我该恨他。他也理解不了,我怎么会对他摆出一副大度的圣人嘴脸。

我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解释:“别误会,我不是冲你,是为了季阡仇。”

听到季阡仇的名字,季冠霖苍老疲倦的面容,转瞬痛苦得扭曲成一团。

第一次,季冠霖这个老人渣落泪了,在我和水耀灵面前。

他红着眼睛,唇瓣抽搐,声音无比沙哑哽咽地说:“阳阳阿,你茜茜阿姨,因为季阡仇的死,早就离家出走了。听说我进监狱,她也没来看过我。你们,是唯一来看我的人。谢谢,谢谢你们。”

像季冠霖这样一个习惯处于上位把控全局、常年浸淫在权势里的人,此刻居然卸下了全部铠甲,我倒说不出话了,只隔着玻璃默默地看着他,以打量一个陌生人的眼光。

听筒里传来季冠霖的叹息声,口气沉沉地,像在忏悔:“安心疗养院和对面那块地,当年从季阡仇的爷爷开始,就很想开发。可温思妍害死了他,我只能继续想办法。明明是我自己作孽,流连风月,却始终觉得她欠我的。结果最后开发那块地的那笔钱,都给了沈家的孩子。我也闹没了你茜茜阿姨,闹没了自己的儿子。”

季冠霖说着说着,望向我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很惆怅:“阳阳阿,我们上一辈的恩怨是非说不清了,各有各的难处。叔叔不盼着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每年替我去看看季阡仇。那孩子最想见到的人、最牵挂最不放心不下的人,除了你茜茜阿姨,应该就剩下你了。”

说完他还看了水耀灵一眼,像个充满乞求的孩子一样。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无力地阖上电话,起身跟水耀灵离开,结束了这次看似完全没有必要的探视。

我爸生前,没听我叫过他一声爸,只听过我骂他人渣,骂他祖宗。想必季阡仇活着的最后一段时间,也没跟季冠霖和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所以,我来做一个了断,来替季阡仇还一份孝心。可偏偏……季冠霖和我爸一样,生命最后的愿望,还是想着老婆孩子。

没有勇气去见季阡仇,也没有办法为季冠霖做任何事的我,虚脱般坐进车里,闭起酸涩肿胀的眼睛,发现自己的记忆居然越来越不好了。

我努力回想季阡仇,却搜肠刮肚也寻不到一丁点他留下的影子。

我记不起那年他把脸拉成长白山骂我傻大个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表情,记不起他在冰天雪地的琵琶岛刻字时指尖留了多少血,记不起他陪我纹纹身时晕过去满头大汗的样子,记不起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给我擦眼泪的姿势……

原来,活着才是最悲哀的事情。死去的人,会带走你不舍得放的回忆和往事,再世为人。活着的人,只能两手空空地固守着记忆模糊干瘪的空壳。

车子开了很久,明显超出了回四合院的时间。

我睁开微湿的眼睛,望向水耀灵,却出乎意料地看见车窗外,我们早上才刚刚去过的墓园,轮廓逐渐清晰。

当即意识到水耀灵揣着什么心思,我咬紧牙关压抑着激动恐惧的情绪,把手搅成一团,尽量平静地说:“调头,回家。怿心和幼清醒过来看不到我们会害怕。”

“究竟是谁在害怕?”水耀灵侧目,眼神里流转着微不可查的愠怒,“真正不敢面对季阡仇的死的,到底是孩子们还是你?真正软弱的人,到底是谁?”

咄咄逼人的语气,不自觉拔高的声调。

我窒息得要命,额头沁出了涔涔的冷汗,再也无法克制,扯着嗓子,边解安全带边朝他吼:“放我下车!不然我就跳车!”

一个急刹车晃得我险些弹到车窗上,颤抖着去拉车门的手,猛地被水耀灵擎住。

“还要多久?”他揪着眉毛,双眸微眯,嘴角笑意妖娆,仿佛只要半点风尘,就能羽化飞仙。

原本我没反应过来他是想干嘛,直到半晌后,他声音低低地问:“还要多久你才能面对现实?还要多久你才能放下愧疚?”

173。就因为他们不是亲生的

下一秒水耀灵用力把我摁在车门上,后脑勺重重地磕了一下车窗。

吃痛地“呀”了一声,我先前竭力压抑的怒气被撩拨得更上一层楼,梗着脖子仰起脸叫嚣:“我放不下!当初听说你死的时候,我一直到最后也没能接受现实!陪我发疯犯傻的都是他,陪我满世界找你的也是他!救我活命、陪我生孩子、帮我带孩子的,还是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下?”

但我这点儿怒气,在他周身散发的戾气包围下,显得微不足道,虚弱而可怜。

他太阳穴周围的青筋暴跳,滚烫坚应的身体把我挤在角落,我被他和车门夹得毫无缝隙,却终究逞强着没有推搡闪躲。

尽管,我甚至预想出了,他接下来可能会像平常一样,掐我脖子,抓我头发,或者……扇我耳光。

然而当他的手如我所料地落下来,却只是撩开我散落在颈间的长发:“所以……我该感谢他?感谢他让你在回到我身边以后,还是每分每秒都想着他?”

“难道你想要我忘掉?”我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虽然我明白他忍耐了我很久,忍耐了很多事情,比我更加压抑克制,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纵容我的任性和自私。

可我们都知道,我忘不掉季阡仇。就像季冠霖无论有多铁石心肠,最后都还会记得自己伤害过温思妍。

“我想要你面对和接受。”他重重一口咬上我的脖子,迷雾般的眼睛穿缩在我胸口,手指一节一节剥梨我的衣扣。

没有力气接受死亡,是我的弱点。

水耀灵明明应该知道,却比谁都残忍地强迫我去接受。

或许,在他眼中,他给的,永远是最好的选择。我做不到,他就逼我做到。像从前每一次我想从他身边逃脱一样,像从前每次我找到了新的依附和希望时一样。

像现在……他在黄昏下着雨的墓园外面,用力扯*开我的衣服一样。

他总是想用这种极端激烈而又野蛮的方式,击碎我的坚强和自尊。

同样的,这次重逢以后,我压抑着许多情绪。失去孩子的绝望,季阡仇死亡带来的悲恸,不是我用去找水耀灵,就能够平复的。

逃避不成,我揪着他的头发胡乱攻击。他脾气也上来了,没轻没重地推我一把,我脑袋又磕了一下,震得眼冒金星,脸上的五官好像都疼得移位了。

发觉他下了死手,我也毫不客气地拿包砸他。他却再度控制住我的双手,压了下来:“别闹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马上跟我下车去跟季阡仇告别,或者拖着被我弄过的伸体去见他。”

我真的都听笑了,憋着股劲儿想起来,想逃脱盖过心头这种浓烈的愤怒和难堪。

我算什么水太太?人家水先生根本就没拿我当回事!

他可以跟温洛诗滚在一起,可以和唐昕玥纠缠不清,可以为所欲为地对我发脾气,可以肆无忌惮地跟我动手,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最后,只有我下贱得一无所有!

可我推不开他。在他面前,我处处占了下风。因为我是只能被他宠着的废人,喜怒哀乐全听凭他发号施令。他就是我最致命的弱点。

矫情的眼泪越发汹涌地流下来,我发了狠,吼得声嘶力竭,带满了哭腔:“凭什么?凭什么决定我的一切?我什么都不选!你们谁爱死就死,跟我都没有关系!已经抛弃我的人,永远没有必要再见!”

急切的吻淬不及防地堵住了我一章一阖沾满鼻涕眼泪的嘴唇,我的两条胳膊全卡在彼此交*叠的身*体中间,使不上力气,只能瞪大了眼睛,呜咽着闪躲。

忽然,某个瞬间,我想到了自己和他一样。在发现他冒充的沈阳就是水耀灵的时候,在知道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五年的时候,我拼命地逼迫自己靠近他,来遗忘悲伤,求得原谅。

到这一秒我才顿悟,我们根本永远都无法原谅彼此。我们没有救赎,只有永无止境地跌入绝望的禁忌深渊。

于是,我放弃了抵抗和撕打,像木偶一样被动接受,痛的时候也会像鱼一样往后滑,往后溜。

不过水耀灵显然不容许我退缩,转换了强硬逼迫的态度,在我耳边柔声细语地哄着:“别怕,我还在,我一直都在。”

我不记得自己有点头,只记得脑袋混沌一片,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圣诞夜一样,在疼痛中如梦初醒,看着浮在我身上满头大汗的人。

仿佛爆破的气球,“嘭”地一声被狠狠刺破,焦躁、愤怒、恐惧、悲伤、自尊、坚强,齐刷刷地飞走,只剩一层丑陋的皮囊,从高空轻飘飘地坠落。

许久过后,窗外天都黑了,雨都停了。

他微微喘*息着chou身,手指轻轻附上我的脸,像是最后一次见我似地,无比虔诚认真地说:“花姑娘,我爱你,你知道么?花阳,我爱你。”

说完他就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我脸上。

我从不怀疑他的爱,哪怕这份爱总是叫人难以消受,可他就是我的命,我不得不从。

泰戈尔那首诗大概就是在描写我和水耀灵这种扭曲的爱——

我治愈你,所以我伤害你。我爱你,所以我惩罚你。

最后可能是看我真的没有力气,水耀灵没有硬押着我去墓园,而是返回了四合院。

他给孩子们做晚餐的时候,我坐在院子里闻着雨后泥土的味道,想着该怎么跟他和好。我并没有打算跟他吵架,我想好好珍惜他。

如果他没有硬把我拉去公墓,我一定会继续忍耐那些不该对他发泄的情绪。

水耀灵只是爱我,我也只是爱他,我们明明都没有做错什么。

可惜,我们似乎暂时难以穿越漫漫五年的那堵时光墙,难以逾越亘在我们中间二十几年的恩怨。

仅仅相信彼此当年对对方的深爱是不够的。因为,我们即将奔赴的……是已经各自成长的妻子和丈夫,是未来会慢慢衰老的母亲和父亲。

穿过分离的漫漫光阴,穿过岁月的风霜刀剑,穿过整个残酷人生的我和他。

是会彼此怨恨?还是会像最初重逢的时候那样,不管心里有天大的委屈,都隐忍不发,生怕失去对方般不舍地彼此拥抱,舔舐伤口?

“妈咪,妈咪,你不要生爹地的气好不好?”幼清脚步蹒跚地跳到我身旁,轻轻扯着我的衣袖,扬起的小脸,挂满了讨好。

我收回思绪,对幼清笑了笑:“妈咪没有生气。”

幼清小嘴一嘟,抱臂冷哼着戳穿我:“骗人!爹地都告诉我们了!”

“妈咪,你不要难过。”根本来不及想水耀灵告诉了他们什么,怿心也跳出来劝我,“人有生老病死嘛!我们大家最后都会死阿!所以,不要生爸爸的气了。等你心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仇叔叔吧。”

什么?水耀灵告诉他们了?

怪不得!孩子们的声音哑哑的,鼻子嗡嗡的,眼睛也是红的!

终究还是不愿相信,我紧张地蹲下去,抓住两个孩子的肩膀,问:“你们要去哪看仇叔叔?爹地跟你们说什么了?”

幼清撇撇嘴巴,似乎是想憋住不哭,红肿的眼睛却还是泛起了水汽。

怿心也在逞强,撑着笑吸了吸鼻子,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们知道仇叔叔……已经……死了。但是我们不难过。真的,妈咪,你不要担心我们。我们明白的,人会长大,会变老,会生病,也会死。你不要怪爹地……”

“我知道了。”再听就要气到爆炸,我强压着怒火打断了怿心,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些,避免吓到孩子们,“你们马上回房间,妈咪跟你们爹地有话说。”

幼清哪里肯走,怯生生地扯着我的衣角,小声哀求:“你们……不要吵架。”

我深吸一口气,使劲勾着抽搐的嘴角笑着安抚:“别怕,我们不吵架,只是聊一些大人的事情。”

幼清放下心似地松了口气,咬着手指眨了眨泪光迷蒙的眼睛:“是聊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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