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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婉仰头望着这棵大槐树上稀稀疏疏的几把槐花，吃了这么多时日，早已不多。
肚子里再次传来一声轰鸣，顾婉咽了一大口口水，做下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她从院子里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啪啪在树上打了几下，便落下几串洁白的槐花。
顾婉将槐花捡起来，也顾不得吹一吹上面的浮尘，直接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她吃的正来劲的时候，正好碰上嫂子姚氏从门口进来。
姚氏一看见她狼吞虎咽地吃着槐花，心里立马酸涩难耐。
“小婉。”她只喊了一句，顾婉抬头看她，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堂屋。
他们家以前虽然说不上富裕，但只要不遇上天灾，也算是饿不着肚子。谁料从去年春上开始，先是婆婆一病不起，只一个来月的功夫，便先去了。春天还没完全过去，公爹又接着病倒了，缠绵病榻一年，家里的积蓄花光了，地卖了，家具卖了，连她的陪嫁都卖了，但是依然没能治好公爹的病。
偏生这个小姑子又摊上了那等事儿，这让她如何能好过？
想着这些，姚氏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也怪她只是个妇道人家，没啥本事，要不然，也不会让小姑子饿成那样。
顾婉见嫂子的面色不对，唰啦几口吃完槐花，也跟着她进了堂屋。
“嫂子，你要干啥？”顾婉问道，见姚氏系上了一块缀满补丁的青布围裙。
姚氏稳了稳心神，快速地眨巴几下眼睛将泪水收回，回道：“给你做个饼子先垫垫饥，离晚饭还早呢。”
“别啊，嫂子，别，我不饿，已经不饿了。”顾婉心中大惊，忙上前阻止。
不是她真的不饿，是她知道，她如果不阻止的话，她吃下去的这个地瓜面饼子，是用三人的晚饭做出来的。只要她吃了，哥嫂定然是不会再吃晚饭的。
“还有呢，你别担心。”姚氏安慰她说道，一边说，一边拿着干瓢要舀面。
顾婉见状，忙上前夺下。
还有？在哪里？面缸都快要见底了。
“嫂子，你快放下，我饱了，真的饱了。”顾婉焦急说道。
但是奈何姚氏就是不让，一时间两人争夺着干瓢，僵持不下。
“我这做嫂子的，自然就该像亲娘一样，嫂子不能让你挨饿。”姚氏说着这话，心中越发酸痛，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唰啦流了满脸。
顾婉理解她的心情，这半个多月来的相处，她早已感觉到了哥哥嫂子对她的爱，与姚氏之间，既像是姐妹一样，也如同母女一般。
此时见她哭了，顾婉也是再忍不住，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
吃不上饭、挨饿、这个家穷，又能怪谁？谁也不能怪！
卖了地卖了牛卖了家中的一切，最后剩下的，只有他们光溜溜的三个人。哥哥为了她们能吃上饭，没了地，就进山打猎，卖点钱，也给这个家换点口粮。但是尽管如此，家里还是一贫如洗，饥一顿再饥一顿，这半个月来，顾婉早已经忘了吃饱饭是种什么感觉。
姑嫂两人相对哭泣，一人紧紧攥着干瓢的一端，谁也不让谁。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顾婉突然看着姚氏，正色说道：“嫂子，让我吃也行，但是你和我哥得答应那事儿。”
顾婉用满含期盼的眼光看着姚氏，就希望她能点头答应。
但是谁料，她话音刚落，便被姚氏一口回绝了：“你想出去讨生活，门都没有，只要我和你哥还没死，就绝对不会让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
在被数不清第多少次拒绝之后，顾婉依然不依不饶：“但是只要我出去找一份事做，咱们全家就能吃饱饭，哥哥也不用再冒险外出打猎，你也不用再天天担心。”
作为精英外科医生，顾婉早已经好习惯了自立自强、自己养活自己。她明明有一身的本事，却没用武之地，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赚钱让哥嫂也让自己吃饱饭，这种感觉，让她很是痛苦。
但是任凭她怎么说，姚氏就是不答应。
虽说他们家穷，虽说小婉只是农家女，但也是好端端的姑娘家，哪里有抛头露面出去讨生活的道理？就算是做大夫，那也不行，整天接触乱七八糟的人，让别人怎么说道？她以后还要找人家，还要好好地嫁人，她绝对不能将她的一辈子给毁了。
“那我就不吃！”顾婉一气之下，撒手甩开干瓢，赌气起来。
姚氏也不理会她，自去动手做饼子。
顾婉站在那里气呼呼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正要再次上前阻止，却突然听见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
姚氏听到这喊声，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与顾婉两人对看一眼。
“该是三婶子媳妇要生了。”姚氏说着这话，继续要做饼子。
顾婉家东边邻墙，就是三婶子家，她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儿子程三郎，娶了个媳妇，折腾了好多年，这才怀上了。
姚氏说的果然不错，没一会儿，便听见东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生孩子嘛，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顾婉也没当回事儿，转身就去抢姚氏手中的家什，不让她做。
一时间，姑嫂两人再次争执。
就在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让谁的时候，忽然听见大门被哐当一声推开，随后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进来了。
“他嫂子，赶紧的，赶紧的。”三婶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张着双臂向姚氏说道。
姚氏见状，赶忙松开，不再和顾婉纠缠，忙问道：“三婶子，出啥事了？”
“我家媳妇要生了，你快去给帮帮忙。”
姚氏闻言霎时愣住了，她也没生过孩子，如何能给帮上忙？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却感觉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随即听到顾婉说道：“哎，三婶子，我们知道了，嫂子马上就去。”
三婶子点头答应一声，上前拉过姚氏的胳膊，将她拉走了。
姚氏一边被三婶子拉着走，一边回头看顾婉，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顾婉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没关系，不是还有她这个大夫在吗？
☆、4。第4章 004 你快给我滚
姚氏被拉走之后，家里只剩下顾婉一人，她将刚刚姚氏拿出来的家什都收拾了起来，妥善地放置好了。
看着缸底那一层薄薄的地瓜面，顾婉不由得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到底什么时候哥嫂才能想通，让她出去行医赚钱呢？
想着这个，顾婉走到她住的西屋，从床头上拿起一个白色的小箱子。
这个小箱子，算是唯一能证明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的物品了。
出事之前，她特意将这小医箱给补给满了，真是没想到，竟然陪着她一同来了这个地方。
听哥哥说，那天救她的时候，从她的脚边不远发现的，就给拿了回来。
顾婉将医箱打开，看着里面一件件熟悉又陌生的工具和药品，只觉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苍凉。但是转而一想，自己没死成，还有了如此疼爱她的哥哥嫂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应该知足才是。
正当顾婉感叹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当她慌忙将医箱合上的时候，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她的房门口。
一看到来人，顾婉本来好端端的心情，立马火冒三丈。
她就不明白了，这人难道听不懂人话不成？还是变态狂故意找虐？
“滚，你给我滚！”顾婉瞬间从床沿上跳了起来，向着门口站着的程泗晨怒喝道。
约了人私奔又食言而肥，这是红果果的抛弃，这是绝对对的害人，那日被打回去之后，竟然还贼心不死，还敢来这里。
要是哥嫂在家的话，定然要将他再痛扁一顿。
但是也没关系，她不是在家吗，这事她来办就成。
程泗晨站在门口，看着怒极的顾婉，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脸上依然带着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小婉，你听我说。”他开口说道。
但是顾婉才不会听他这渣男多说一句话，顺手捞起一个东西就要往他身上砸去。发现手上拿着的竟然是她的宝贝医箱之后，又连忙放下，左右瞅瞅，最后抄起床边的笤帚疙瘩就往他身上砸去。
程泗晨一边抬臂格挡，一边说道：“小婉，那日真不是我故意爽约的——”
但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婉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笤帚。
“你给我闭嘴！滚，快滚！”
她管他那日是不是爽约，反正结果已经这样了，再怎么样也无可挽回。谁让她心善呢，就不与这渣男势不两立、自己给自己找没事儿了，她只愿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他，最好让他死一边去，远远地死一边去。
“小婉，你听我说。”程泗晨再次说道。
但是顾婉依旧不给他机会，下手更狠了起来。虽然半个多月没吃过饱饭，但是打起这渣男，竟然就像是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劲儿一样。
程泗晨虽说是男儿，但是到底是一介文弱书生，被顾婉这一番打砸，只得节节败退，没一会儿，便被逼到了大门外。
“你快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顾婉用笤帚疙瘩指着程泗晨，瞪大眼睛恶狠狠地骂道，随即哐当一声将大门关上。
大门被关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让被顾婉推倒在地的程泗晨打了个激灵。
不是这样的，以前小婉不是这样的。
那日被顾婉一番大骂，又被村长劝走之后，在他娘张氏的破口大骂中，程泗晨也想了很多。
自从顾婉醒来之后，他便觉得不对劲，后来左思右想，这才想明白了，之前和之后，她的变化太大了，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以前的小婉，单纯，善良，性子里又带着几分怯弱。他与她是自小的情分，两人从小便在一起玩，两家的关系也很好。
但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两人的长大，这份情谊也慢慢地变化。然而程泗晨心中明白，如果他要娶小婉的话，娘自然不会同意。
所以，他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约了小婉私奔。性子懦弱的小婉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斗争，最终，还是同意了。
然而，就像他娘说的那样，程泗晨将来是要考功名，当大官的，他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自己的前途给断送了。
那日，真的不是他爽约，只是他犹豫了太久而已。没想到，小婉等不到他，竟然直接找去了他的家里。也就是打那之后，两家势同水火。
再后来，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顾婉不堪耻辱，一时没想开，选择了轻生。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小的情分，程泗晨依然做不到完全弃小婉不管，就算明知道被打被骂，他也要来看她，让她听他说上一句话。
此时，大门里侧，顾婉望着大门的方向，重重地啐道：“呸，还青梅竹马，我看是瞎了狗眼！”
虽然小婉的苦难不是她受的，但是既然她如今成了小婉，这个仇，她一定要替她报。
顾婉又在心里将程泗晨一番鄙视，这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与这种渣渣置气，不值得。”
说罢，顾婉转身，就要进屋去。
但是谁料她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东墙那边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喊叫。
“生的还挺快。”顾婉心中暗道，生产第一胎，一般都比较困难一些，这个程三郎媳妇倒是生的怪快。
顾婉回了她的西屋，将刚刚打程泗晨弄乱的地方收拾了收拾。
然而，顾婉心中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如果真是顺利，生的挺快的话，不至于到现在了还是这般撕心裂肺的喊叫。
除非是——
顾婉心中咯噔一跳，不行，她一定要去看看。
推开三婶子家院门，院子里除了几只鸡在溜着弯，并没有其他人。家里的男人都下地了，家中只留下三婶子和三郎媳妇。
顾婉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推开产房的门。
“马大娘，咋样了？”顾婉问道。
接生的婆子是村里的，顾婉要喊作大娘，她听见问，心中正火急火燎的，也没看来人是谁，直接焦急说道：“情况不妙啊，不好生。”
不好生？咋个不好生法？
顾婉心中想着，便要上前去查看。
三婶子一听马大娘说不好生，心里好不容易聚起的底气霎时散了，急的她慌乱喊道：“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产房里弥漫着血腥气味，再加上产妇的喊叫，让人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马大娘本就因为接生不下来心中烦躁焦急，此时被三婶子这一吵，更是烦了起来，直接喝道：“你快去再烧热水！”
情况好像十分紧急，顾婉推开在旁边助产的姚氏，查看了一番，心中凉了半截。
果然，胎位不正，难产，必须马上手术。
她心中想着这话，口上也说了出来。但是直到她话音落，三婶子和马大娘都没有注意到。
“小婉，你咋来了？”姚氏看着顾婉，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于是顾婉索性不解释，一个箭步冲出了产房，回到家去取了她的医箱，又匆忙回去。
☆、5。第5章 005 我给她接生
顾婉回到产房的时候，三婶子已经被马大娘喝令去烧热水，里面只有马大娘和帮忙的姚氏